苏庆梧看着他们母子相拥而泣,心里不是滋味,这名军中铁血将军,此时也想到了自己那早已亡故的母亲来。
就在他们依依不舍之时,一队黑衣人摸进了柳家庄,他们身手矫健,在黑衣之中毫不受阻碍,下手干净利落,遇到的柳家庄的仆役丫鬟,几乎都是手起刀落,招招毙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等快到半夜三更时,才被苏庆梧所带亲兵发现。
“谁在那里?”
亲兵的一声喊叫,暴露了那些黑衣人,他们也不再掩饰,直接动手杀了起来。铁头等闻声立即翻身出了客房,好在他们有警觉之心,都是和衣而睡,兵器未离身。转瞬间便来到了柳家庄院中,与那些黑衣人交手。
双方一交手,便知道对方都是硬茬子,是练家子。但是苏庆梧一方只有二十来人,人数远不如对方。好在柳家庄的护院家丁、仆役庄户们都听到了动静,也拿起了家伙前来助阵,虽然都是些不会武艺的莽汉,拿着的也是木棍耙叉之类的东西,但到底增添了些许力量,双方变得势均力敌了起来。
苏庆梧听得前院的动静,立即拔出佩刀,柳婆婆和赵清也走了出来,问起前院为何如此喧闹。没多久,苏庆梧麾下一位亲兵便来禀报道:“启禀将军,前院来了一队五十来人的黑衣贼子,身手不错,铁头统领正带着弟兄们和柳家庄的弟兄们抵挡着。”
苏庆梧下令道:“再去探,命铁头一定顶住。”
那亲兵领命而去,苏庆梧为防在出变故,连忙对柳婆婆和赵清说道:“眼下形势危急,柳婆婆和小殿下快随我杀出去,若是耽搁下去,等来了贼人的援军可就难以突围了。”
赵清答了一声好,要拉着柳婆婆一起走时,柳婆婆却是原地不动。
她抚摸着赵清的鬓角,脉脉含情的说道:“原以为你还能陪柳娘一晚,没想到贼子还是杀上了门。你且去吧!娘老了,走不动了。”
赵清急切的说道:“柳娘,你说什么呢!孩儿背你。”
说着就要弯腰背起柳婆婆,可是柳婆婆却是将其拉到身前道:“好孩子,为娘没事,你快走吧!只要你不在这,那些贼人想必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太婆的。”
就在他们母子正在相互劝慰时,前院形势突变,这些贼子果然还有援兵。援兵加起来有百余人,武器与前面的不同,各种各样的都有,后面一批倒像是江湖上的好汉,招式与军中那直来直去务求一击必杀的杀敌之法不同。
铁头他们倍感压力,柳家庄之人已经死伤不少,许多都已经杀破了胆,开始逃窜。那亲兵接了铁头的令,往后院禀报。
“禀将军,前院来了一队援兵,兄弟们顶不住了。”
苏庆梧道:“让他们在顶一刻钟随后自行撤退。”
“得令。”
苏庆梧道:“殿下,已经等不及了,还请早做决断。”
柳婆婆见此,坚决的对赵清道:“清儿,你是不听柳娘的话了?叫你走你就走,你放心,柳娘还要看着你登基为帝,福泽苍生呢!可不愿意死。”
赵清咬咬牙道:“好,清儿听柳娘的,你一定保重,等清儿回京都安顿好,一定来接你。”
柳婆婆说了一声好,便向苏庆梧行了一礼道:“清儿的安危就有劳苏侯爷了,老身谢过了。”
苏庆梧拱手道:“柳婆婆言重了,这是臣下的职责,柳婆婆保重。”
说完就带着赵清离去,其实苏庆梧知道这柳婆婆多半是活不了了,因为那些贼人是冲着赵清来的,这个庄子与其有关,弄不好会灭了整个庄子。而且事关皇家之事,官家赵吉恐怕事后也不会留下柳婆婆这个昔日宫中老人。
柳婆婆红着眼睛,看着赵清远去,嘴里低声道:“这辈子是再也看不到了。”
随后来到赵清的书房,取下了腰间的三尺白绫,这东西她一直留着。只要等到赵清与官家相认的那一天,她便会用得上。最终柳婆婆在赵清的书房悬梁自尽,而柳家庄四百余口人也在一夜之间被黑衣贼人杀个干净,连庄园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好在赵清的妻儿运气好,那几日回了娘家,不然也是难逃一死。
那夜苏庆梧护着赵清杀出了柳家庄,铁头他们在顶了一刻钟后也是依令突围,在商量好的地方汇合。这一战苏庆梧麾下亲兵伤亡也不小,阵亡五人,剩下的也都有挂彩,其中还有三人重伤的,他们自知走不了了,自愿留下断后。
苏庆梧等人见此也不再多说,记下他们的名字,功成之后,他们当居首功。他们在为三人行了庄严的边军军礼后,便护着赵清走小路回京都。最后这三人为了拖延时间,走了三条不同的路,沿途留下血迹,虽然他们重伤跑得不远,但也是为苏庆梧他们争取了时间,最终先后战死。
而京都,则已经开始暗流涌动,官家赵吉多次召永王进宫,使得永王一派以为永王已经稳操胜券,都志得意满了起来。而磷王则没有太过表现,实则已经开始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花重金,又是送美女,又是封官许愿的,才拉拢了几个不得志的禁军军官和勋贵子弟。紧接着便是与蔡经等奸臣勾结,他知道,朝中之事,还是奸党权势大,大颂朝堂乱不乱,还得看他们这些奸臣。
“悠儿,磷王送来的东西都收着了吗?”
“都已经按爹的要求用封条封好了,其胜则归我们,败则上交给官家,以划清我们与磷王的关系。”
“嗯,此事我们不宜掺和,静观其变就好。”
蔡悠很是纠结,使得他脸色几番变换,这一幕蔡经尽收眼底,问道:“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吧!”
最终蔡悠下定了决心,他说道:“孩儿打算参与此次逼宫,孩儿总是梦见自刎的二皇子和那阵亡的许多兵将。再加上两位皇子的死都与我有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这次我参加逼宫,不管胜败我都能解开心结,所以我必须参加,不过为了父亲和弟弟,以及家族着想,孩儿只能叛出蔡家,从此断绝与蔡府的关系,若是失败也不会连累家族。”
蔡经叹息了一声道:“去吧!按你自己想做的来,我不会管你的。”
蔡悠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就转门而出,回房收拾行李,离开了蔡府。
蔡经看着儿子离去,早已泪流满面,他知道,这时候他们蔡家最后是什么也不参加,就这样看着三方争斗,等胜者出来在站队。但自己的儿子的心结需要自己打开,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儿子,只能任其所为了。
大颂熙德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八,是为腊八节,京都烟火通明,百姓于夜间观灯祈福,全然不知大乱即将来临。
磷王赵祝,以庆祝腊八节为名,让王妃邀请官眷来王府吃腊八粥,尤其是那些勋贵武将的女眷,要第一时间请到。大多数的官眷大娘子都是请到了的,但到了忠毅侯府的丹橘时,丹橘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婉拒了。京都的官宦人家都知道苏侯爷家的那位身子骨娇弱,尤其是在冬天更甚,王妃也就没有过多在意。可等到了午时,喝过腊八粥后,那些官眷夫人们要走,却是走不了了。
磷王赵祝走到那些官眷面前说道:“诸位夫人今日走不了,就暂时在本王府邸做客吧!等本王大事一成,在送诸位夫人归家,到时候本王亲自登门赔罪。提醒诸位夫人不要想着逃出去报信,本王府邸守卫森严,你们是逃不出去的,就算逃出去了,这里京都所有武官勋贵的家眷都在此,本王敢猜他们无人敢调兵轻举妄动。”
随后磷王走出了房间,让王妃盯着她们,自己则先一步去往永王府。在路上,他问起心腹情况,那人禀报道:“王宫内外守卫都换成了我们的人,料想无忧矣!”
赵祝嘱咐道:“不可大意,你去皇宫盯着,接下来的宫内人只准进不准出。”
“是,王上。”
紧接着磷王就骑着战马,带了一队兵去往永王府,此时已是下午,磷王甚至不再伪装亲自跨马提剑进入了永王府。永王府邸占地颇宽,这一切都是因为其妻妾子嗣众多,虽然已经有不少分家单过,但还是有不少子嗣留在永王府。
此时永王与一众妻妾子嗣都被围在大堂内,身边只有几个拿着武器的家丁护卫,其他的人已经都死在了磷王爪牙的刀剑上了。
磷王身披战甲,带着兵甲精良的禁军围住了永王一家。永王也持剑对峙,他大骂道:“磷王,你这是反了,若是官家知道了,你全家都得死,听王兄一句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若放下武器,放我们离去,哥哥一定替你美言一句。”
永王赵雍虽然说得好听,但拿剑的手抖得不停出卖了他。
“王兄,一切都晚了,你不应该与我争的,这是皇位啊!我一定要得到,无情最是帝王家,你也不要怨弟弟,谁让你一个酒囊饭袋也敢跟弟弟挣呢!你们快下手,给我王兄一个痛快。”
永王赵雍见事已如此,不能善了了。咬牙道:“随本王杀出去,尚有一线生机。”
随后他当先舞剑杀出,但那宝剑又怎能破得了那铁盾的防护,最终永王一家都死在了磷王与其爪牙的刀下。
深夜,王宫一片混乱,乱军杀死抵抗者,趁机掳掠宫人至走廊亭下草丛中行苟且之事,一时间皇宫内如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官家赵吉自继位以来,见过不少风雨,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奈何磷王早做了准备,他也无计可施,只有让宫人冲出去报信,让人勤王平叛,方有一线生机。但满宫的嬷嬷宫女太监,却无一人敢犯险,就在赵吉失望时,有一年龄幼小的宫女站了出来。
“奴婢张蕊儿愿往。”
赵吉看向那个娇小的小宫女道:“你如此瘦小,看着年岁便不大,怎的敢去送死。”
张蕊儿以头触地道:“奴婢初入宫时,在皇后娘娘寝宫做错了事,是皇上你饶恕了奴婢,奴婢时常念着这恩情。”
赵吉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善举,倒是让这宫女记了如此之久,现如今还要以死报恩了。他刚要写诏书招来援兵时,内侍公公们却没有找到笔墨纸砚。赵吉心一狠,从内衣内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用血写了勤王诏书,连血与诏书都交给了张蕊儿。
张蕊儿与内侍太监换了衣服,将两样东西贴身藏好后,从皇宫年久失修的宫墙内找到了一个狗洞,逃了出去。但是却被宫中之人走漏了消息,遭到了追杀。
其在往外走时遇见了叛军,中了一箭,拼了命的逃到了忠毅侯府的侧门,此时的她口吐鲜血,已是命不久矣。就连敲门也是时断时续的,好在苏府的下人们还算尽忠职守,为其开了门。但见其这模样,都不敢将其放进去,还是府中的苏庆梧亲信曾阿牛亲自来查看,得了一些信息,这才准放她进来。
其有气无力的说道:“官家有旨意,带我去见苏侯爷,或者是侯爷夫人。”
曾阿牛听后说道:“你们几个丫鬟把架到主母那,我随后就到,这事你们都烂在肚子里,谁敢传给叛军,家法伺候。把这里的血迹痕迹清理干净,把门关好,通知府中男丁护卫们都拿好家伙,随时准备应战。”
“是 ”
随后曾阿牛也来到了大厅,丹橘已经开始询问那名宫女了。
“你是宫中之人?为何会受如此重伤?官家有何旨意?”
一连三问,可惜张蕊儿已经来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血诏和虎符塞在丹橘手中,说了句:“救官家。”便没了气息。
丹橘看了诏书,上面言及让他的夫君去往军营点兵平叛,可是眼下夫君不在,城外大营的兵马若无夫君指挥,根本难以调动,况且如今夫君不知城中情况,若冒然归来可就更糟了。
最终丹橘左思右想,决定让曾阿牛带着血诏和虎符出城找夫君,让其领兵平叛。可是曾阿牛却不愿意,他推辞道:“主母,侯爷说了,让俺在府里护住主母和小主人,俺若是出城,谁人来护住主母和小主人,此计万万不可,还是另换他人吧!”
丹橘劝道:“叛军若有收拢军心民心,不敢对忠毅侯府怎样,你在与不在都无妨。换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跟着夫君身经百战,身受自是不弱,这是你独有的优势。”
“可是……”
“没有可是,此事事关重大,不但关于官家的性命,还关乎着整个大颂的天下,若真让叛军得逞,恐怕要不了多久,我们忠毅侯府恐怕也将不会存在。”
最终,曾阿牛为大义所屈,拿了血诏和虎符,往偏门出了苏府。
“主母保重,阿牛一定尽快找到侯爷,杀回京都。”
丹橘嘱咐道:“快去吧,一路小心,大颂的国运就担在夫君和你们的身上了。”
最后曾阿牛藏在粪车内,守门禁军嫌弃太过污秽,用木棍戳了几下,随意查看了一番便放行了。
出了城的曾阿牛走小路,直奔城外军营,若是苏庆梧不在那,他就只能去往郓州,看看路上能否遇见他。好在其运气不错,苏庆梧历尽艰辛,狼狈的回到了军营内,去的人连同铁头在内,只有四五人了。不过赵清没有受伤,安全带了回来。
丹橘所料也不错,磷王叛军前来叩门,还算客气,只是请丹橘带着小侯爷晏哥儿去往磷王府做客。丹橘处变不惊,让家丁护卫们不要抵抗,就这样带着儿子乘坐马车,让磷王府叛军送到磷王府。
初到磷王府时,还是磷王妃接待的,好言相劝,还吩咐下人们带她去了一个房间休息,一日三餐未曾断绝。同时也见到了昔日的故人,苏庆梧曾给她说在磷王府遇到的魏清儿,她时常给丹橘传递外面的信息。甚至于后面磷王府家人欲对控制的勋贵武将们的家眷动手时,魏清儿还出手相助,让她们母子得以逃过一劫。
苏庆梧带着赵清逃回京郊大营,问起屠二这几日京都的情况。
屠二禀报道:“这几日京都各门加强了守卫,只准进不准出,我们未接到将军的命令不敢冒然动兵。其余各部也是没有官家的旨意,虽然疑惑,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苏庆梧听了屠二所说,知道京都出了乱子,正在其思考对策时。曾阿牛一身污秽的奔进了军营,有兵卒阻拦,好在其有腰牌开路,很快就到了中军大营。其一入内,就熏得几人眉头紧皱,不自觉的退了几步。
苏庆梧还是能认得曾阿牛的,他问道:“阿牛,城中出了何事?不是让你带着家丁护卫保护丹橘和晏哥儿嘛!”
曾阿牛喘息未定,将血诏和虎符递给了苏庆梧,随后说起了丹橘严令其出城找他勤王之事。
苏庆梧看了血诏,又听了曾阿牛的叙述,知道事情紧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若是去晚了,不但官家会死,就是自己也只能是给自己的妻儿收尸了。
苏庆梧大声道:“给本将披甲,传令京都各部禁军将官议事,告诉他们本将有圣旨与虎符,不来的以谋逆罪论处,统统都砍了。”
屠二领命道:“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