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数年,苏庆梧终于又回到了京都的家。忠毅侯府前,丹橘率家中女使仆役们等着,朱可儿也在。
苏庆梧看着在寒风大雪中等着他的众人,他与铁头迅速骑马到大门前。
“如此大的风雪,你们怎的站在此等本侯,快进去,别染了风寒。”
苏庆梧急忙走道丹橘身边,将身上的大棉袍披在丹橘身上,抱着她一起入了府内。
其抱怨道:“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还在这风雪中等我,该罚。”
丹橘那惨白的脸如冬日盛开的花儿一般,骤然一笑,随后缓缓的说道:“我等我的夫君,这也要罚吗?”
苏庆梧听了这话,哪还有惩罚的心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走得更快了一些。他想赶快进屋,不想让自己爱的丹橘受此霜寒之苦。
朱可儿没有急着上前凑,因为他知道两人的情义,多年未见,这个时候是他们独处的时间。自己若是不懂事,上前打搅,恐怕会让两人生厌的。
在屋内,苏庆梧亲自生火,而丹橘则躺在床榻上,一直盯着这饱经风霜的男子。
“官家召你入京,是有大事吧!”
苏庆梧忙着生火,只是嗯了一声。
“是关于立储的吧!”
苏庆梧闻听此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丹橘自嘲一笑道:“在京都待久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一些。”
随后苏庆梧哦了一声,继续生火。
“此事重大,稍一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你自己小心一些,晏儿不能没有父亲。”
终于火燃了起来,灰头土脸的苏庆梧起身说道:“我知道,我这就去军营安排一些事,他们很难伤到我,倒是你和晏儿一定要小心,晏儿也不能没有娘。”
苏庆梧入军营嘱咐之事,无非就是边军将士,无他的命令,一兵一卒皆不可动,违者军法处置。
因为官家在朝堂上被群臣逼迫,最后被迫松口答应立储,众大臣也就都开始为背后的主子奔走呼号。这其中有两位王爷最受关注,都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分别是永王赵雍和磷王赵祝,都是官家的子侄辈,年龄与苏庆梧相差无几,或高或低的。前者能力一般,但子嗣众多,其中不乏精明强干的,人一多,关系就复杂,门生故吏一大堆的,故而呼声可不小。后者则是精明强干,能力卓著,就是子嗣稀少了些,都三十好几了,也就一个儿子,还只有几岁。
两派拥立者时常相互攻讦,都拿永王和磷王的各自缺陷进行口诛笔伐。
磷王派:“永王的能力平平,也就生的儿子多一些,而反观磷王,精明强干,大颂江山交与他,实在不如交与磷王的好。”
永王派:“尔等懂得什么?当今官家就是因为子嗣的原因才不得不过继宗室子,永王子嗣众多,还怕未来无子继承皇位吗?反倒是磷王殿下,其尚只有一子,还仅有数岁,与官家相比,多有所不如,若在有些意外,恐要重蹈官家之覆辙。”
磷王派:“子嗣众多也有众多缺陷,恐其党争之祸,君不闻历史上有八王之乱,九子夺嫡之事。依老夫看,还是磷王好,子嗣虽少,但细加培养,就是明君,况且磷王春秋鼎盛,身强力壮,未必没有王子诞生,而且还少了立储之争,于国于家都是极好的。”
……
反正两派大臣吵来吵去,谁也没有说服谁,反倒将这些言语传到了官家和两位王爷耳中,前者虽气愤,但也深知自己年老,该为大颂江山所计较了,但两人却都不是他钟意的。而后两者听闻这些言语,只是一笑过之,明面上并无太多干预,但暗地里却是刀光剑影,那夺嫡立储之争,已经越发火热了。
两派私底下拉拢大臣,尤其是那些握有实权的,如掌管有京都兵权的官员。像苏庆梧,原本是他们拉拢时可有可无的边关将军,现如今领兵入京,便是他们争取的对象。不是送钱送礼,便是送宅子送商铺,甚至还送了京郊的良田,可是数百顷呢!连苏庆梧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大地主。
此外,两个王爷也时常宴请他,不是在王府,便是在樊楼,每次都会塞几个美女给他,但苏庆梧也只是看几眼便推辞了,就像以往拒绝其它礼物一样。
这一夜,苏庆梧刚刚从永王府聚会出来,他实在不习惯永王酒宴,叫了许多人,但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本事没多少,只是一个劲的说好话。让那本就因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永王更加飘飘然了,但他一出门便遇上了磷王赵祝。其笑呵呵的说道:“苏侯爷这是不习惯我王兄的宴席吧!说实话我也不习惯,不如来本王的磷王府坐坐。”
苏庆梧行礼后回答道:“永王好客,只是微臣酒量不佳而已,至于磷王所请,在下自是不敢拒,只能叨扰一二了。”
“苏侯爷客气。”
随后永王驾在前,苏庆梧骑马跟在后,一同入了磷王府。磷王府不愧贵为王府,雕栏玉砌,假山亭阁,可谓极尽富贵。其与磷王一同饮酒,欣赏歌舞。
磷王看着颇为儒雅,只是行事稍显激进,据传闻也时常舞刀弄棒,颇得京中一些勋贵武臣的拥戴。
随着诸般乐器响起,身穿轻纱的舞女们入场,她们身姿摇曳,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妍妍,眉目生光。那眼神那身姿,当真是勾人不已,若是一般莽汉,估计都会沉迷于此中,怪不得人人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大抵说的就是如此。磷王看着苏庆梧目不转睛的盯着歌舞中的一女子,便顺眼看去,暗道其眼光不错,得此佳人。原来苏庆梧原不恋女色,但她却是在磷王府邸的舞女中看见了昔日的熟人。望州城门口道别的小女孩,名叫魏清儿,只是多年未见,苏庆梧也不敢确认这女子是否是当日的那个小女孩。
“苏侯,本王府上的歌舞,可比得上王兄府上的歌姬。”
苏庆梧笑着回应道:“自是比得上。”
“苏侯可有看上的,些许歌儿舞女,送与苏侯又何妨。”
苏庆梧可不愿与他扯上关系,连忙婉拒道:“小侯已有家室,实在不便带上她们,况适才失仪则好似见到了昔日故人,料想应该不是,便谢绝殿下美意。”
“苏侯莫要拒绝,问都没问,焉能不知她不是你昔日故人呢!”
磷王手一拍,歌舞声暂停,其手在一招,魏清儿便走上前来。
“奴婢魏清儿参见王爷、侯爷。”
苏庆梧听闻此名,心下略微一惊,没想到其真叫魏清儿。苏庆梧也不顾什么磷王不磷王的了,忙问道:“你可是望州人氏?”
魏清儿回道:“正是。”
苏庆梧又问道:“你可曾认识本侯,抬起头仔细认认。”
魏清儿抬起头仔细观看,许久才疑惑的问道:“你是望州的苏将军?”
苏庆梧大笑道:“哈哈哈,正是本将,没想到能在此遇见你。”
磷王看苏庆梧两人聊得火热,便很识趣的说道:“本王今日也是不胜酒力了,且先去歇息,魏清儿你与苏侯多饮几杯,务必要使苏侯高兴。”
魏清儿躬身道:“奴婢遵命。”
随着磷王与众下人离去,两人便畅聊起来,苏庆梧疑惑的问道:“当日我不是给你说到了京都投亲戚,千万不要去青楼做歌儿舞女之事嘛!咱的又进了王府这高宅深院的。”
说到这,魏清儿叹息了一声,随后告知了苏庆梧缘由,原来是来京都没几年,他的大伯便染病离世,家中只剩几个女儿辈。再加上还有几个弟弟需要进学,这负担越发沉重,魏清儿作为家中长姐,自是要担起重任。好在其长相貌美,更兼擅长歌舞,因而成功进入磷王府为舞姬,能够养活家人。
苏庆梧听后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魏清儿命途如此多舛。在与魏清儿多饮几杯后,苏庆梧嘱咐魏清儿保重,他过几日看能否有办法来王府要回她的卖身契。
魏清儿却是不以为意,表示不妨事。
苏庆梧离去后,躲在暗处观看的磷王赵祝笑道:“原以为这苏庆梧不贪女色,没想到还有此红颜知己,周管事,你干得很好。”
“谢王爷夸奖,这都是属下该做的。”
“记住,此女的卖身契不能轻易给苏庆梧,得让他答应一些事情,实在不行,也要让他对我们多生一些好感。”
“属下晓得。”
原来魏清儿与苏庆梧的相遇,也是磷王的安排。原本磷王是不知苏庆梧与魏清儿的关系的,但是架不住手下眼线的打听,让那周管事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这才有了磷王这夜去往永王府截下苏庆梧,在酒宴上与魏清儿相遇。
深夜里,苏庆梧回到了府里,他本意是想去其它地方随便对付一晚,这个时候丹橘早就睡了,其本就身体不佳,睡眠较浅,实在不忍打扰。但没成想屋内的灯火却是亮着的,苏庆梧知道是丹橘在等他,也便进屋去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等我,早些安歇了吧!”
丹橘正对着灯做针线,随口应道:“这几年觉越发少了,本就睡不着,便起来做些针线活,顺便等等你。”
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了当初在望州认识的魏清儿,苏庆梧将其在磷王府的遭遇说了,表明想要将其赎出来,让其脱离苦海。
丹橘自是支持苏庆梧的做法,还打趣苏庆梧将魏清儿赎出来,正好给他做个妾室,再生几个孩子,正好给晏哥儿做个伴。
苏庆梧无奈表明自己的心意,当初朱可儿他都没答应,这魏清儿便就更不可能了。
第二日点完卯,处理完公务,苏庆梧便直奔磷王府,找到了那个管事,与其说了要赎魏清儿之事,可是其硬是不撒口,要待价而沽。苏庆梧无奈,只能空手而归,就在他正归去的路途中,京都传出了一个大新闻,忠勤伯府康家的女儿昨夜上吊自杀了。
苏庆梧一听,立马想起康成便是这康家的,其尚还有个妹子在康家,便急忙询问那两人,是康家的哪个女儿。
“具体名字我等记不大清了,只知其有个将军哥哥,只是前几年战死沙场,还被官家追封了爵位呢!”
苏庆梧一听这描述,便知道是康成的妹子,急忙问道:“那几位可知这康家女儿为何上吊。”
内中一人答道:“还不是康家主母包氏攀附权贵,竟要将女儿嫁给老醇王冲喜嘛!”
旁边之人议论道:“这康包氏也忒狠毒了吧!自家女儿也推往火坑,那老醇王至少也六十了吧!”
“这事她也没少干,以前她便将康家的一个女儿嫁给了老赵王,那老赵王可是有八十的高龄了。反正不是自家亲女儿,她又如何会心疼。”
苏庆梧心凉不已,问那女子情况如何。
“那女子被贴身女使发现,救了下来。不过在下看来,与其嫁入老醇王生不如死,还是死了的好。”
苏庆梧听后大怒,当初他们可是答应要照顾好康成的妹妹的,现如今康包氏竟敢如此。
“好个老妖婆,竟敢草菅人命,来啊阿牛,去府里叫上所有家丁护卫去忠勤伯府,我们在那里汇合。”
曾阿牛劝道:“侯爷,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苏庆梧眼色一冷,看向曾阿牛道:“阿牛,当初康成托付后事的时候你也是知道的,怎么?忘了袍泽之情?生死之交?”
曾阿牛满面羞愧,迅速离去。而苏庆梧则带着铁头去往忠勤伯府,旁边几人听到两个下人叫苏庆梧为侯爷,在仔细联想便知道了苏庆梧是忠毅侯,心下便知道有热闹看,都纷纷跑着去忠勤伯府看热闹去了。
苏庆梧到了忠勤伯府,有一看门小斯不辨颜色,上前询问道:“此处乃是忠勤伯府,大官人若是想拜访,还请拿出名帖,小的好去通禀。”
苏庆梧冷声道:“忠勤伯府好大的派头啊!本侯来了还要通禀,铁头。”
铁头心领神会,一上前就把那小斯的胳膊掰断,这一幕可是吓坏了旁边几个家丁。但他们仗着人多,想一拥而上,但他们不知铁头也是在边关厮杀多年的军汉,他们又岂是对手。被三下五除二的给放倒在地,哀嚎不已。
铁头骂道:“有眼无珠的东西,快去告诉你家老爷出来见我家侯爷,不然我打断尔等狗腿。”
还有几个不敢上前的家丁吓得一溜烟跑入忠勤伯府,将大门紧闭。而百姓们也争相在这忠勤伯府观看,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没多久,忠勤伯领着几个下人出来,这一代的忠勤伯名为康宁,是个国字脸,留有胡须的中年人,身子骨甚为健硕,其是个守成之人,在朝中也甚是低调。只是其妻妾众多,自然子女也就不少,且大娘子又是个善妒凶狠泼辣之人,因而在京都也是出了名的。
忠勤伯看着地上躺着的家奴,还有旁边议论纷纷的百姓,没有好气的说道:“苏侯这是为何?若说不出理由,本伯定向官家参你闯我私宅,伤我奴仆,辱我忠勤伯府。”
苏庆梧不冷不淡的说道:“本侯此来,是为我战死的康成兄弟讨个说法。”
康宁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管家见自家主子不知情况,便附耳低声告知。康宁脸色略有所变换,说了句:“苏侯爷,此事还请入府详谈。”
苏庆梧入了康府,便将战场之上,康成托付照顾其妹之事告诉给忠勤伯。又以听闻康大娘子逼其嫁与老醇王,致使其不堪受辱,上吊自尽,逼迫其交出康成妹子。
忠勤伯听闻自家那婆娘竟然做出这种事,心下大惊,但交出自家女儿是万万不可的。他便以此事乃街头巷尾所传,乃是谣言拒绝。
苏庆梧不信,让将康成妹妹传来查看,还要让康大娘子出来对质。康宁大怒,正要发作,便听闻下人禀报忠毅侯府的家丁拿着器械围了自家府邸,下人们正拿着棍棒对峙。但其个个面色凶狠,煞气深重,多是边军老卒,若是打起来,他们实是凶多吉少啊!
苏庆梧出言威胁道:“康伯父既然不肯,那小侄只能自己动手了。”
康宁无奈,只能去叫来了康馨儿和康包氏。康馨儿先到,只是其病体未愈,是被抬着来的,见其脖颈尚有勒痕,便知此事不假。在丫鬟女使的检查下,更是发现了不少伤痕。
苏庆梧冷笑道:“康伯父当真是好家教,竟然让自己女儿受此屈辱,遭此恶罪,我那康成兄弟九泉之下安能闭目。”
康宁此时也是怒了,他早就与那婆娘生了嫌隙,自此不管内宅,昔日出了老赵王之事,原以为她会收敛,没想到今日又做出这等事来。
康宁猛拍桌子,站起来骂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瞒本伯。还不从实说来,若有半句假话,定将你们发卖到青楼,求死不能。”
那些丫鬟女使被吓得磕头如捣蒜,纷纷招供是大娘子指使,与她们无干。还说出了暗中弄死了几个小娘与女儿,私自与外人联合放印子钱。
听闻这些言语,康宁被吓得七魂没有了三魄,这些要是被苏庆梧参上一本治家不严,枉害性命,忠勤伯府就惨了。
没多久,康家大娘子康包氏来了,看其面相,就是一刻薄寡恩之人。她见有外人在,人人面色严肃,也不敢轻举妄动。
康宁问她是否做下了那些事,她竟还打死不认。等苏庆梧说出她手下女使都已招认时,她又破口大骂。
“老爷,你好呀!竟帮着外人欺负我,告诉你们,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那些个小贱人原以为爬上你的床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呸,还不是一个个死在老娘手里。我告诉你吧!就是儿子我也弄死了一二个嘞。”
康宁听后大惊,随后怒从心起,扔下了茶盏,抓住了康包氏的衣领,忙问道:“你说的是我那两个儿子是你害的。”
“正是老娘下的手,我的老爷,你没想到吧!”
就在康宁愣神时,其猛的挣脱开了那些女使婆子的束缚,扑向康宁,将其脸抓花。康宁反应过来,心下大怒,一巴掌扇在其脸上。随后让女使婆子押到内宅好生看管,临离开时其还在大骂康宁宠妻灭妾,欺辱于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什么的。
康宁捂住脸不好意思的说道:“苏侯,让你见笑了!”
苏庆梧冷冷回应道:“你康家内宅之事本侯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康馨儿本侯要带走,这是本侯与几位边军将军答应了的,你是拦不住的。此外康包氏欺辱坑害边军英烈亲属之事本侯会据实上奏。”
气氛冷凝到了极点,没多久苏家的几个家丁将康馨儿抬走,苏庆梧告辞离去。康宁一人坐在大厅,暗道:“完了,全完了!”
但其突然疯魔的奔向后宅,严刑逼供康包氏,让其说出这几年所做的恶事。先是一纸休书,然后将其娘家包家给告了。而苏庆梧更是第一时间上奏参了康家一本,说康家大娘子坑害已故忠义侯康成之妹康馨儿,忠勤伯治家不严之罪。
官家赵吉一听这忠义侯是因为护着自家二儿子战死在沙场上的,登时就怒了!表示要为其主持公道。让官员审理,他亲自过问,最后证据确凿,且这康包氏害人不少,官家亲自朱笔一勾,处于极刑。另外忠勤伯康宁作为一家之主,治家不严,纵容康宁氏害人,也被降爵处置。
此事因而告了一段落,民间听闻此事,难得夸赞官家办了一件好事,更是夸赞苏庆梧仁义,忠勤伯府活该,还有说康包氏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