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阵前,双方俘虏各自向自家的军阵前走去,颂军被俘兵将都没了铠甲,破衣烂衫的,不少兵卒带有伤势,相互搀扶着走向大军军阵前。而完颜罡就镇定多了,活动了一下手腕,才慢慢走向金阵。
双方于中间相遇时,完颜罡对颂军士卒甚是蔑视,而那些士卒也是双目怒视完颜罡,大有一言不合就上去撕咬完颜罡的架势。苏庆梧见此情形,大声喊道:“莫要与其纠缠,速速归本阵。”
这才未爆发冲突,等双方都行得有一段距离了,两方主帅几乎同时下令:“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颂军降卒中箭者众多,都拼了命的往阵营里跑。
苏庆梧连忙下令道:“盾兵打开一个口子,放弟兄们进阵。”
而完颜罡则更惨,颂军所有弓箭手都瞄着他,其身中十余箭,死得不能再死。那完颜毅派出来护卫的铁骑只是抢回了一具尸首,这一下颂金各有损失,金人失去了一个王爷,颂军阵亡了不少兵卒。
完颜毅大怒,拔出宝刀怒喝道:“全军冲杀,消灭颂狗。”
苏庆梧冷静的下令道:“来人护送伤兵们后撤,其余将士随本将列阵御敌。”
颂金双方,在野狼谷好一番厮杀,金人铁骑纵横,颂军严阵以待。金人擅长骑射,而颂军重甲兵尽得屠二真传,防守严密。这一战双方鼓声震天,战旗染血。苏庆梧估摸着伤兵走得已经差不多了,便下令退兵,颂军有序撤退,垫后的正是正面抵抗金人的重甲营。
金人紧追不舍,半路先是遭到了曾阿牛的伏杀,第二次是铁头的伏杀,第三次是苏庆梧亲自领兵伏杀。一连三次伏杀,杀得金人胆寒,不敢在追得太近,只能是远远跟随。
野狼谷附近的另一支援军,也就是负责后路的王虎。
身旁副将禀报道:“将军,探子已经发现了金人,离我们不足十里,我们该准备接战了。”
王虎想到了高球与童贯找他时给他说的话,现在他挣扎万分,不得不跟众兄弟交代了。
“几位兄弟,高太尉和童枢密暗中找到了本将,让本将不要阻击金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众将惊讶无比,纷纷大骂道:“这两个奸臣,到这个时候还想害人。”
“苏将军是我大颂的基石,若是死了,我大颂还有谁能抵御金人?”
“将军,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啊!云州之战,若不是苏将军领兵来救,我们早就没命了。”
“是啊!苏将军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就是搭上性命,也要拦住金人。”
……
王虎看众将群情激愤,也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拔出佩剑高呼道:“好,既然众位兄弟都这么说了,那本将也不是孬种,苏将军救了咱们的命,咱若是答应了奸臣的话,那不就是忘恩负义之徒。我王虎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有些良心,不愿做此不仁不义之事。众兄弟也是如此,那咱今日就豁出性命了,众将士随我迎敌。”
王虎部下听了其言语,知此番是为苏庆梧这个救命恩人保住后路,个个勇猛如虎,誓死如归,与金人奋勇搏杀。
回程路上,苏庆梧率部有条不紊的撤退,他很是疑惑不解,若是换成他自己,要是动手的话定会留下一支兵马,断掉其归路,没想到这一路来都没有事。莫非金人真的没有想到,完颜毅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
苏庆梧正想着,突然有一浑身浴血的兵卒跑来,其身负重伤,是苏庆梧麾下兵卒扛过来的。其只是说了一句话,便咽气了。
“苏将军,快去救我们王将军,我们快扛不住了。”
苏庆梧这才想到那支金兵一定有,只是被王虎给拦住了。他没想到王虎所部会如此悍勇,当初他安排王虎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苏庆梧下令让屠二带兵护送伤兵归营,他亲自带着铁头和曾阿牛率领剩下的兵马去营救王虎。
铁头和曾阿牛还要阻拦苏庆梧,害怕他身陷险境,主动要求去带兵救援。
苏庆梧厉声道:“王虎将军是为了救本将才陷入重围的,本将岂能不管,来呀!随本将出发。”
铁头和曾阿牛无奈,只能护着苏庆梧快马加鞭的前去救援王虎。
王虎所在的战场上,金人两倍于他们,他们已深陷重围,但仍然死战不退,喊杀声不绝于耳,不少兵卒战死沙场,鲜血满地,却还与金人拼杀。王虎身中两箭,好在没有射到要害处。可是刚才搏杀时中了一枪,已然是不行了,但仍然还是挥舞着宝剑,直杀得鲜血满面。那头盔都不知跑到了何处,头发散乱,状如疯魔。有两金兵欲趁机而攻,好在被副将带两名兵卒救下。
“张异,这回咱是走不了了?你们不怨本将吧!”
张异摸了一把满脸的鲜血,坚定的回答道:“不怨,能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跟将军你一起战死沙场也值了。”
王虎听后狂笑道:“好兄弟,是条汉子,来扶我起来,咱在杀几个金蛮子垫背。”
就在他们要拼死一战时,天边传来厚重的马蹄声。王虎以为是金人的援兵来了,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可这又如何,此战他早就知道凶险万分,难以生还。
可是当他听到副将惊喜的声音时,他知道事情来了转机,他的部将兵卒们不用死了。
“将军快看,是颂军军旗,是苏将军亲自带兵来救我们了。”
可惜王虎已经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虽然听到了,但他的眼睛太过沉重了。
苏庆梧手持长枪亲自在万军中冲杀,此时的他勇冠三军,那金军大将术赤手持五十一斤的狼牙棒,竟只在十合间被苏庆梧斩于马下。余众见主将战死,纷纷溃散,铁头率兵追杀,苏庆梧令其带骑兵而去,追杀十里便回,不可恋战。
而苏庆梧自己则下马看起了王虎所部,发现其麾下兵马损失惨重,已经不足千人了,且人人带伤,不少兵卒要相互搀扶才能起身,但其脸上透露出了坚毅的神色,至此一战,他们也成了军中悍卒。
王虎被副将张异搀扶着,他不断喊道:“将军你挺住,咬咬牙就过去了。”
可惜,这话他自己也不信,王虎更是不信。苏庆梧看见浑身伤痕累累的王虎,知道其没得救了。只能说了句:“王将军,这次谢过你了,本将欠你和众位兄弟一条命。”
王虎却是笑道:“苏将军言重了,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今日将这条命丢在这里也是值得的。只是本将没想到跟金人真刀真枪的干会这么痛快,可惜这种只打了两仗。”
说着说着其呕血不断,但还是强撑着说道:“苏将军,我是不成了,我的这些弟兄劳烦你帮我照顾一二,我王虎谢过了。”
苏庆梧扶着王虎,立即表态道:“王将军你放心吧!有我在,定会护他们周全。”
随后王虎笑着靠在苏庆梧的肩膀上说道:“谢过苏兄了,小心高球和童贯。”
说完便咽下最后一口气,不过其面含微笑,想必是没了遗憾。苏庆梧心情沉重,此战虽救回了俘虏,射杀了完颜罡,但王虎和其所部不少弟兄却魂断于此。苏庆梧令所部将士,带着阵亡将士的遗体回营,他亲自将王虎的遗体放于马后,将其给带回营。
军营内,苏庆梧想起了王虎临死时说的话,不管如何,这高球与童贯得小心了。
铁头出言道:“侯爷,这两个奸臣太坏了,我们被其抓起来,然后……”
说着比了个杀的手势,看样子是想除掉他们。曾阿牛却觉得不妥,出言道:“他们两个虽被贬谪,但到底是朝廷命官,肆意镇杀,恐怕不行。”
“哪肆意了,他坑害同胞,本就该死。”
“可是你没实际证据,怎么能动手。”
“俺们都听见了,王虎麾下的军官兵卒都知道,这就是证据。”
“这都是一面之词,朝廷很难相信,官家更是不会相信的。”
苏庆梧制止了两人的争吵,表示此事他自会想出办法,让他们下去处理救回来的降卒和王虎残部。
等两人走后,他耳朵终于清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起了对策,他走至地图旁,看起了北境的山川河流,慢慢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七日后,金人日渐逼近,苏庆梧知道不能再等了,打算与金人一战,他刚要点屠二为先锋,没想到其父亲苏承全却跳出来要抢这先锋之位。说自己昔日也是一员战将,此番定要再立战功,他们忠勇伯府世代从军,到了他这可不能断了。
苏庆梧本想着刀剑无眼,但看着其坚定的眼神,又想到他是一众勋爵的代表,也是自己的父亲,便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安全起见,还是将曾阿牛率本部兵马陪着他,担任副先锋,为大军开路。而苏庆梧自领中军,饶圆为后阵,保住大军后路。其余将军以铁头为首,镇守营寨,护卫一方。
明面上的军议开展完毕,而晚上的时候,苏庆梧暗中招来了自己的心腹嫡系,在自己的营帐内嘀嘀咕咕了半宿,而此事无人所知晓。
翌日,颂军三万大军集结,先锋军先行一步,中军紧随其后,后军最后出发。高球与童贯在城墙上看着大军远行,两人不知在商量着什么?铁头在远处早已发现了他们的猫腻。
很快在云州北面的高粱桥附近与金人相遇,先锋大将苏承全,精神抖擞,不顾曾阿牛的劝解,亲自出阵挑战。
“对面的北蛮子,本将忠勇伯苏承全,哪个不怕死的上来一战。”
军士完颜狐在旁边提醒道:“殿下,据颂军内部消息,这人是苏庆梧的父亲,咱们正好擒下他,以此要挟苏庆梧。”
完颜毅听了,自是懂他的意思,大声喊道:“穆萨,去会会这个什么忠勇伯,记住了,本帅要活的。”
“末将遵命。”
一金将手舞铁锤,拍马出战。谁知此将中看不中用,连年过半百的苏承全都不是对手,只是几个回合,就被苏承全刺中了胳膊,大锤落地,只能打马而逃,结果被苏承全从背后一枪捅死。
在穆萨处于劣势时,金军阵里又冲出两将前来救援。来者是一对兄弟,大哥阿哈斯,小弟阿哈罕,两人都是使的铁叉。
曾阿牛害怕苏承全有闪失,也立即持铁塑出阵增援苏承全。其接住小弟阿哈罕厮杀,而苏承全则与阿哈斯厮杀。双方四个战将,捉对厮杀,双方兵卒齐声呐喊,那战鼓声响个不停,可谓声势震天。
就在战得正起兴时,内中却有一将坠马,那落马的正是金将阿哈斯。原来适才厮杀时,苏承全毕竟年迈,阿哈斯年富力强,正是当打之年,苏承全渐渐力不从心。他便使了个心眼,但那铁叉刺向他头颅时,他急忙长枪横举高过头顶,他头在一歪,正好躲过那一击。而他则枪杆向下蓄力一击,将那铁叉的杆给折断。阿哈斯还未缓过神,苏承全便枪尖一扫,正好划过了阿哈斯的脖子,其手捂着脖子坠马,成了苏承全的枪下亡魂。
颂军阵营见阿哈斯一死,士气大振,欢声雷动。阿哈斯一死,阿哈罕自是发现了状况,惊惧不已,分心之下,被曾阿牛一塑打烂了脑袋,阵亡于阵前。
曾阿牛夸赞苏承全道:“老伯爷宝刀未老,末将佩服。”
苏承全只是会心一笑,同时心里也是高兴极了。挺枪大喝道:“杀。”
曾阿牛大惊,连忙拦道:“伯爷慢行,苏将军说了,我们不可浪战,只需站住阵脚即可,等大军来了一举进攻。”
苏承全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大军先锋自是为大军扫清障碍,开辟通道,如此畏首畏尾,怎能成事。你且走开,本伯是正先锋,一切都听本伯的,全军听令,随本将杀。”
苏承全的这一声要喝可不得了,颂军斗将全盛,麾下兵卒本就士气如虹,一声令下都嗷嗷的往上冲。
曾阿牛暗道不妙,叫来亲信兵卒吩咐道:“快去中军侯爷处,说明咱这的情况。”
随后曾阿牛也是呐了一声喊,带着亲兵冲了出去。他也没办法啊!苏承全是侯爷的爹,又是大军先锋,他实在拦不住。
中军苏庆梧听闻此消息时,也是吃惊不小,他没想到他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爹如此勇猛,连斩两将,还敢率五千先锋军硬刚金军主力。
苏庆梧虽是吃惊不小,但也知情况有变,耽搁不得,亲率骑兵增援前锋,而步兵则让屠二带领,尽快投入到战场。
完颜毅看着颂军如此勇猛,心下也是一愣,随后赞道:“这苏承全倒是老当益壮,颇为勇猛。”
完颜狐则是冷笑道:“区区五千人马就敢冲撞我们大军,当真是狂妄,咱让他们有来无回。其再勇猛又如何,就是用大军堆也堆死他。”
完颜毅也只是感慨,但下手也不会含糊。
“传令前阵,防守不必太严,放他们入阵,慢慢的围杀。”
苏承全率部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左冲右突,枪挑金兵,好不威风,这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比他年轻的时候威风多了。他没想到统兵征战沙场如此爽快,他甚至后悔,早知如此,年轻的时候应该多多率兵搏杀才是,才不会着急忙慌继承什么爵位。
后面杀入金阵的曾阿牛可没这么乐观,相反很是警惕,因为他发现金军的军阵太好攻入了,什么时候金人这么好打了。他想提醒苏承全谨慎行事,可是隔得太远,他一时间难以突入。
完颜毅等原本是打算活捉苏承全的,但没想到苏庆梧来得这么快,没错,苏庆梧已经令骑兵向他们冲来。
完颜毅下令道:“不必留活口了,尽快吃掉阵中的颂军。”
此时的苏承全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他觉得压力越来越大,金兵越围越多,自己手里的兵马越打越少。此时的想破阵而出也做不到了,金人围得跟铁桶一般,自家兵马又损失惨重,他只能奋勇拼死一战了。其一把长枪,横扫马下兵卒,才一抬头,就发现一支羽箭飞射而来,将他射落马下。其急忙起身,干掉冲来的几个兵卒,又将箭杆折断。
苏庆梧见苏承全中箭落马,也是赶忙上前营救。却不知忙中出错,自己的战马也是中了箭,马失前蹄,将其掀落马下。他转头一看,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战马已然身殒,苏庆梧无奈,只能一杆长枪,杀到苏承全身边。而此时的苏承全已然身负重伤,倚着枪杆就要倒下,苏庆梧上前背着他,在亲兵的护持下往阵外冲。
曾阿牛拼尽全力,终于是杀到了苏庆梧身前,他大声喊道:“侯爷快走,末将断后。”
苏庆梧没时间说话,只是背着父亲往阵外杀,殊不知这将是他与曾阿牛的最后一面,此战曾阿牛断后,力敌金人主力,前锋军五千大军全军阵亡,曾阿牛也是在这一战中阵亡。
在逃走的路上,苏庆梧没有了战马,只能背着苏承全跑。身边的亲兵想跟着他换,但被苏庆梧拒绝。背上的苏承全也到了弥留之际,嘴里喃喃道:“好小子,这回可是体会到了你从军之苦,不过这一战是打得真痛快,是老夫平时最辉煌的时刻,今后忠勇伯府就靠你了!善待你的兄弟们,爹对不住你和你娘。”
说完这话后,苏承全久久无语,但苏庆梧还出言安慰道:“爹你别睡,这仗还没打完呢,还有更痛快的,实际上我也不怎么记恨你了,忠勇伯府还得靠你,你可是忠勇伯,你倒是说一句话啊!爹!”
苏庆梧最后还是痛呼了一声:“爹。”
他最后不得不承认苏承全已经死了,但他还是要把自己老爹背回大营,他要带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