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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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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下部)》连载

第一十七章 回到巴黎

上海贝当路佟府主仆三人说着裘家发生大事的那个黑漆漆的夜里厢,正是法国下午约莫四点钟的时候。

从开画店的老板家里吃了午餐回家的中国苏南籍画家,刚走到自家门口,见一位邮差跳下自行车,从车子横杠下面邮袋里拿出一封信朝画家摇了摇。画家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明白了,于是头朝着屋里喊道,“楠溪,楠溪,国内有信来,快,快,快拿印信,快!”

“拿印信?”

在厨房刚把一条活鱼拍晕,准备在砧板上杀鱼、取卵,楠溪手里抓着一把刀,将头往门口张望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国内挂号信不是我们到小镇邮局,自己拿印信去取的吗?”

“人家信差送上门了,太太,快点!”

“你自己找吧,就在矮柜的第一个抽屉里,还要我来拿吗?”楠溪一边对付河鱼一边轻声自嘲了一句,“家里的事百事不管,印信在哪都不晓得,嗨,朱四将伊(他)养坏塌了……”说完,来自中国川沙朱家四小姐情不自禁抿了一下嘴。

“晓得,晓得嘞……”

楠溪的丈夫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放下,找出印信交给邮差,年轻的邮差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摩挲着厚厚的来信,感觉到了信封里全是照片,不下10张。这是他跟妻子楠溪结婚后来到欧洲,第一次接到的附有多张照片的挂号信。许是好奇心使然,他刚拿起美工刀剪开信封一角,听见厨房里的妻子发问了,“是你老家来信啊?”

“不是…不,不是,不是我妈来信,是上海来信。”

妻子见丈夫没有将信拿给她看,以为收信人是丈夫,以为是画家在苏南的母亲来信了。

“那你怎么不拿给我看啊?你,你不会替我拆了吧?”楠溪说完,拿刀使劲将鱼又拍了两下,砧板在台子上发出蛮大的声响。

“我,我,我没拆……”画家的声音轻得被砧板上那条鱼挣扎的声音给压住了,他一说谎,说话声音比平素轻,每次还主语复用。

“跟你开玩笑的,我手脏,你赶紧拆了吧!”

楠溪笑了笑说道,然后心里的那个楠溪默默说道,“上回我拆了你母亲的来信,你说了我一顿,说我侵犯了你的人权;这回你拆了我妹妹寄给我的信,我可不跟你计较,谅你初犯,呵呵……”

“我拆了噢,我拆了!”

画家欣欣然地拆信,他心里有点小感动,因为如果楠溪叫他把信拿去厨房,那么妻子看到信后见少了一只角,他刚才说没有拆信的话不是当即给拆穿了嘛,要面子的画家会因此而羞愧的。楠溪叫丈夫拆了信,就是保全了那个已经渗入(私人通讯)法权意识而又待人待己迥然不同的画家的脸面。私自替家人拆信,在20世纪初的欧洲确实不能那样干,而且画家之前因为妻子见他外出采风而几天不归家,就拆了丈夫的国内来信,被回家的丈夫当即不客气不含糊地说了一顿,说以后他的信件无论来自哪里,妻子朱楠溪能替丈夫收下但拆不得,除非有他授权。画家之前确实从来没有未经妻子授权而私自拆过楠溪的国内来信,这是第一次擅自侵犯别人的权利,就像画家之前说妻子楠溪的那样。

妻子在厨房一遍遍地听见丈夫嘴里发出的“唷唷”之类的感叹词。她放下刀,刚想挪动脚去洗洗手,不知怎么想的,又拿起刀往河鱼身上拍。那刚才拍晕的鱼居然起死回生,在砧板上跳跃起来,弄得拿刀的夫人连脑额上都粘上了几片鱼鳞。

“楠溪,你别咣当咣当剁鱼了,出来,出来!”画家放下照片,走到厨房门口朝妻子说道,“咦,那么大一条鱼,你买的啊?”

画家的眼睛睁得好大,他有点迷糊,砧板上的那条河鱼看上去足足有四五斤重,她妻子手上、围兜上沾了鱼腥味、泥土味十足的鱼鳞,楠溪她从来没有对如此之大的鱼上过手呀,这与妻子一贯的‘抠门’做派不太相符啊!画家默默地想着,他见妻子被那条大鱼缠上了,就退到客厅一个人看起姨妹丹溪的来信。

虽然从意大利返回法国后,画家的画作逐渐打开了市场,特别是在意大利欣赏庞贝城后,他对月光下夜景的描绘得心应手,同题材的作品已经被那个最初是丹溪结识的马赛港口商船水手保罗先生在岸上向三等舱乘客推销出去两幅了,中国画家的生活改观不少,家里的经济不像丹溪刚来马赛那阵子那么窘迫了。眼下中国留法画家的西洋画派的画作,寄放在他当初巴黎美院毕业后当实习店员的画店里,老板也不会像前几年那样总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画店的前老板开始接纳他这个前学徒的画作了,画家夫妻俩最艰难最拮据最尴尬的日子算是翻过去了。但是,跟着画家过了几年苦日子的朱四小姐已然节俭惯了,她一心想着多存点钱,万一战争来了,万一画家因心情因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以画为生,手上有积蓄,两个人就不至于落魄于巴黎街头。所以,画家夫人楠溪持家不敢大手大脚,像是个穷人家出来的女人,对丈夫有点小苛刻。

那么大一条鱼,该是谁送的呢?画家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到,当然他也没来得及好好去想。

“你先告诉我谁来的信…”楠溪对准鱼头咣当咣当剁了两刀,浅笑吟吟地说道,“我再告诉你这鱼是哪来的”。

“信是丹溪寄来的,你出来呀!”画家拿着信向妻子示意,神情满是乐滋滋的,也不管楠溪看没看到。

“你先看嘛,不必管我,我索性弄完它,省得回头又洗手。这大鱼呀,不是一般的奸猾唷,落入我们人类的网,它挣扎;到了我的砧板,还垂死挣扎。”

“那,那,那我等你一起看。”

“你念几句我听听,等会鱼弄干净了,我坐下来再好好看看……”

“念,念什么呀,哎哟,拢共写了四五行字……”

“拢共写四五行字,万里迢迢的,还寄一封挂号信,我小妹烧钱啊!”

“烧不烧钱,你自己出来看啊!”

画家就是不将信和照片拿到厨房去,他这样做一是让太太见到矮柜上一沓照片有意外惊喜,二是觉得拿着背景和人都秀美的照片到鱼腥味散发的厨房,简直会‘玷污’好看的照片。画家惊异那个拍照片人的手艺,他想不到在上海还有拍照技术那么好的人,他以为照相机是洋人制造出来的,国内别说其他城市,就是上海、广州连照相机还是稀罕物呢。

朱楠溪将切了一半的鱼丢在砧板上,往围兜里擦了擦手,粘上的鱼鳞开始往下掉。她一边摘下围兜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与小街尽头卖鱼店老板娘有几分神似:脸常年是素颜,身上一股鱼腥味,就是杀鱼的巧劲无法等同。

“呀,呀,有那么多照片,丹溪拍的啊?”

见了矮柜上的一沓照片,四姐果真欣喜地叫起来,她跑回厨房仔细洗了洗手,坐在餐桌的靠背椅上,一边看一边满脸堆笑地夸着,“谁给拍的呀,真不错!”丹溪“啧啧啧”地夸赞着,让男人去把客厅里的电灯开了,她要把妹妹的照片好好端详一番,还连带夸了那个给他们送挂号信上门的邮差。

“我也在想,谁给拍的呀,那技艺可不一般,没练过一两年,绝不可能达到这等水平。”

“依我看,人家那水平好像不比给我那两个孩子拍照的三姨夫差,行啊,行啊……”

楠溪每看一张就情不自禁地说个“行啊”,似乎那照片上站在豫园里那妍丽的女子便是她自己。

“你们朱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包括在衙署拿官俸的三叔,也就三姐夫有照相机,还能鼓捣那洋玩意儿。”

“别说我们朱家,就是我们嘎大的荷西、荷东;也别说荷西、荷东村,就是现在的川沙都没有几个老板家里有照相机。”

楠溪抬起头笑笑,透过桌子中央摆放的一盆羊齿叶,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男人,她几无粉饰的脸上没有迁就的神情,但是她说的一番话让人挑不出理。

“本来朱丹溪自然条件就好,不用刻意雕饰就美,那拍照的人手上功夫又好,我看这照片都可以在上海外滩的照相馆橱窗里陈列了。”画家说道。

“风景照能拍成这样,我看小妹得好好感谢那个人嘞。”

“可不是嘛。”画家附和道。

“小溪该不会跟什么人拍拖了吧?”

“你怎么就串想到那上面去了?”

“也不晓得那个人可靠不可靠?”楠溪放下一沓照片,声音里透出几分担忧。

“就算跟哪个拍照相的人拍拖了,应该不会有什么糟心的问题吧。”

楠溪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丈夫,不语。稍一会,她认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照相机的人应该富有,富有的男人值得女人信任,不会有大问题,你的逻辑推理是这样吗?”

在意大利跟诗人房东楼上楼下住了大半年,楠溪的语言水平也是大有长进。那个在马赛时被窘迫的生活而压榨得丧失自我的楠溪,仿佛一天天地回到那个自信、颖悟的自己。

“你,你,你误解我了,我是说,是说小溪也算是跑过三关六码头的人了,她,她该不会那么好让人欺骗吧?”

“我怕那是个诱饵,我家小妹单纯,我就怕她被人骗了嘛。”

“楠溪,你的担心我理解,但是你也不要将天下看得那么灰暗嘛!”

“我也理解你的心绪,在你们画家眼里到处是美好,有阳光的白昼是美好的,河边田野里开花的向日葵是美好的,马赛的普拉多海滩是美好的,塞纳河畔月光柔和的夜也是美好的……

“画家打断妻子的话,坚定地说“当然,当然,我们眼睛看到的美好无处不在,就是生活的艰辛、苦涩再沉重,我们画家笔端所表示的也是传播作品人物骨子里透溢的美好。”

“你这番话倒是传达了美好,不是假装出来的幽默。”妻子说。

“楠溪,楠溪,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我们三个人从意大利庞贝城刚回到马赛的时候,丹溪望着和月光交相呼应的那湖面上粼粼波光,说那就像庞贝城的月夜,给人无限美好的遐想……”画家像个大男孩似地嚷嚷着。

“可是,可是,这世道并非那么美好,人与人之间的诓骗、魅惑、事实真相的遮盖,确实防不胜防啊…”朱楠溪缓了缓,慢慢站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也就我命好,碰到了你,我朱楠溪不怕受穷,就怕受骗。父亲跟我们说,女孩子最可怕的事是被人欺骗了还蒙在鼓里……”

“所以,朱先生就千方百计地阻拦我们相爱…”画家也站起来,脸上露出几分计较的神色,“父亲大人他宁愿看着四女婿为讨妾在美女堆里挑花了眼,也不愿意你跟着我为爱相守。看来,看来他是怕我欺骗你,这,这老爷子,他这一担心一阻拦,我在川沙乡下的小客栈一住就是六七个月,花光了钱不说,差点耗干了我作为男人的那点自尊”。画家叨叨地说着,一边从旁边的洗脸盆里拿出水里泡了一会的信封,将上面贴得满当当的象征清代皇权的五爪大龙邮票,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放在手纸上。画家总算第一次当着老婆的面,有理有据地‘声讨’了远在中国川沙朱家河头的岳父。

“楠溪,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嘞。”

“是吗?啥问题都没有丹溪遇到一个不可靠的人问题大!”

“别担心了,我们写封信去问问,或者让三姐、大姐他们去问问六妹……”画家建议。

“哎,我说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写信去东问西问,丹溪知道了会不快的。她们几个姐姐都认为丹溪退婚的事让姐妹几个在川沙抬不起头来,你现在再写信去打听丹溪的隐私,你说我那个有时性情乖戾的小妹会开心吗?她一定会以为我们咋那么爱生出事端来,我可不要做那样子的碎嘴婆,你也不要做。”

“说实话,我没你想那么多,我以为姐妹之间好说话,可不像妯娌之间那么难相处。好嘞,既然你的提醒及时,我们就不刻意写信去问丹溪了。”

楠溪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转身的时候无意往门口的一张搁花盆的花架子看了看,她怕自己看走眼,指着花架子问道,“那是两听茶叶罐吗?”

“噢,那东西,是的。”

“是吗。”楠溪见到茶叶眼睛发光,她走到花架子跟前,拿起茶叶罐仔细瞧了瞧说道,“你在街上买的啊?”

“没有,是请我共用午餐的前老板送我的。”

“是吗?他怎么会有中国茶叶啊?”

“我没问,我估计是他去过中国的朋友送的。”

“是菊花茶吧,我闻闻透出来的味道。”

“你拆了它不就知道了。”画家将自己手里的美工刀递给妻子。

“是菊花茶,里面还有枸杞子。”

楠溪高兴地往手心倒了几瓣菊花茶,眼前仿佛回到困难的时期:在画布前提笔坐了一天的丈夫问她有没有茶叶,她说高碎可能没有了。画家很不开心地撇嘴:“上月你说买不起上好的茶叶,只能喝高碎;现在你该不会对我连高碎也藏着掖着……”

“有高沫就心满意足吧,先生!”

“楠溪,不是我想喝上好的茶叶,我这辈子什么茶叶没喝过,在老家苏南时我想要月亮,我姆妈和我奶妈不敢摘缺个角的月亮,我是怕万一我正喝高沫,有熟人进来看见我们的窘迫嘛,那多不好意思!”

“我在小业主面前跌份,你是不是觉得挺没面子的?”

“有面子总比没面子好,你说呢?”画家抗议说,停了几秒钟又道“好歹我们也算是文化阶层的人士嘛”。

楠溪本来不想跟丈夫打嘴仗,犹豫了一会轻声地鄙夷道,“当肚皮也填不饱的时候,文化有屁用,满腹经纶换不来一根火腿肠!”

“话可不能那样说,文化人还是讲究里子面子的,虚荣心人皆有之。文化嘛,在任何时代都是改变时代的重要担当。”

“人是一截一截死的好伐,有好东西谁不会享用,就怕受得了罪却享不起福。”楠溪在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拿到茶叶罐的那一刻,朱楠溪推翻了自己当初的观点,她拿起杯子给自己和丈夫各泡了一杯菊花茶,有好东西谁都应该好好享用,楠溪跟自己说。

“这可是杭菊啊。”朱楠溪将热气腾腾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索性又坐在餐桌边,慢悠悠地品起茶来,“你那前老板收了你几幅画?”

“两幅。”

“万一画作卖不出去,他又是请你吃饭,又是送你茶叶,岂不亏大发了啊。”

“他亏不了,我给他介绍了一个来巴黎学画的中国画家做学徒,还把他空置多年的一个小院给租出去了。”

“那敢情是好,对了嘛,互相帮助,老板所以请你留下来吃饭了嘛。我以为你回家吃饭,结果中午等了个空。”

“你不是等到了一条鱼嘛。”

“你为啥不问问那条鱼的来历呢?”

“我已经猜到了,就在刚刚,所以不问了。”

“那楠溪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那前老板将老破房子拾掇好租给谁了呢?”丈夫也逗趣自己的妻子。

“我也猜到了嘛,不是刚刚,是五秒钟之前。”

“那我们不妨做个游戏”,画家边说边从矮柜里找出一支铅笔和一张纸,他将纸对半折叠后撕开成两张,然后拿起笔先在纸上写了猜想的答案,然后将笔和另一张纸交给太太,并和蔼地说道,“你也将心里那个答案写在纸上嘛!”

楠溪提笔很快写下答案,两个人将两张纸摊开前,丈夫命令同时说出答案,楠溪怕自己跟画家的答案大相径庭,她标致的鹅蛋形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

“一二三!”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那一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巴黎临一条狭窄街道的小屋子里荡漾。

“其实,我好笨,我明明知道加布里埃尔先生被他儿子接到了巴黎住,他不愿意跟老爱说下人坏话的儿媳妇——一个老议员的女儿一起住,我给他找了我前老板那处靠河边的房子,我应该想到老爷子喜欢钓鱼,那么大的鱼肯定是他弄上来的呗。”

“我也好笨,加布里埃尔先生今天中午给我送鱼来,我怎么没想到问问老先生住在哪儿!”

“他跟你说了,他从儿子的住处搬了出来?”妻子问她丈夫。

“说了,他说他一个人住河边的屋子,旧是旧了点,但风景挺不错。”

“老先生我估计不会再回到马赛去了。”

“那是自然。”

“看来我们余生除了活好自己,还要照顾加布里埃尔先生,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河边,我们应该经常去看看他。”楠溪望着丈夫真诚地说道。

“那是当然。”画家随口问道,“那条鱼够我们俩吃两天吧!”

“够吃,够吃,一个月也不成问题!”妻子满眼是笑容。

画家的眼睛又睁得忒大,他顺着妻子的手势往偏院看,居然看见有五六条鱼晾晒在北风里,看来妻子挑最大一条鱼给杀了,晚上两个人享用(因为鱼偏大不容易晒鱼干)。这时候,画家的心里暖暖的,他也奇怪为什么加布里埃尔先生跟他一个非著名中国画家那么投缘?

“这是缘分,我们跟加布里埃尔先生就是缘分…”楠溪像个小女孩似的红着脸嘟嘟哝哝地说道,“加布里埃尔先生在马赛,我们在马赛住他的房子;我们从意大利回到法国,到了巴黎,他也到了巴黎住,那神奇的缘分!你知道吗,我中午听见敲门声以为你回来了,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看见马赛先生拎着鱼篓像个老渔夫站在门前的街道上,真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再骑自行车了吧?”

“还骑,说再过两年不骑了。”

“是啊,从他那河边到我们这里好长一段路,他除非赶马车,要不拎着鱼篓坐私家车也不方便。”

“我妹妹那封信要是早到一天就好了,他就可以看到丹溪了。老爷子一直眷顾我们,我觉得他是冲着丹溪,因为他喜欢丹溪,看见丹溪就爱拍她的脸,你说我说的在理吗?”女人问她的丈夫。

“有道理,丹溪不仅加布里埃尔先生喜欢她,原来马赛我们住的那条街上的人都喜欢她呀…她呢,也灵光,来马赛半年,法语就能说能听,待人真诚,又是个未婚女孩,所以那家开客栈的老板的独子也偷偷喜欢我们丹溪啊,害得我那时每天吃他家种上来的番茄……”

“天天西红柿炒鸡蛋,还记得?”

“当然,记忆太深刻了。”

“那好,今天晚上还让你吃西红柿。”楠溪的眼睛里憋着一点坏。

“你买西红柿了?”

“人家送的。”

“还是加布里埃尔先生?”

“Of course!”

“老人家真是闲不住,刚在那边住上,又开荒种上蔬菜了…不过,不过也没这么快呀!”

“河边一个跟他一起钓鱼的老头子送他的,他说那个垂钓者比他年纪还大,都八十好几了,还自己种地自己钓鱼,夜里还赶着马车去镇上与女友会面、喝酒……”

“看来加布里埃尔先生在巴黎遇到知己了。”

“这有孬也有好,加布里埃尔先生就更加不愿意住到他儿子家去了。”

“顺其自然吧,老人家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来,你说呢?”

“You are all right!”

楠溪笑声朗朗,女人刚才心里的担忧,被丈夫引出的这个有关加布里埃尔先生的话题给驱除了,画家老婆喝完杯子里的茶水,上厨房做晚饭去了。

“太太,晚上番茄炒鸡蛋?”

“不不,番茄煮鱼,是西红柿酱,放点辣子,包你满意!”

不一会儿,小小的厨房里又响起哐当哐当的声音。画家坐在桌子上将有点晾干的五爪龙中国邮票给小心地翻了个面,菊花茶的味道在屋子里肆意地飘逸,恍惚间画家觉得自己是在苏南老家,母亲在雕花的窗棂下由小丫鬟陪着,在阳光底下闲适地读着明代的小说。画家想起老家的模样总是在他小时候,而不是爹爹落魄后的那个寒噤的年代。也许,妻子说起与加布里埃尔先生的重逢,让他这个海外游子忍不住想起了在中国苏南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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