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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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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下部)》连载

第一十五章 状告无门

佟家存璋师傅因为两桩事颇受裘家老爷赏识:一是当年佟知府革职还乡,他一个保定厨子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跟着南下;二是他在裘家大少爷小时候救过汉璎一命。冲着第二条,裘太太对存璋也感激涕零,她那时就料想汉璎以后是他弟弟元璎的依靠,她还隐约觉得大少爷是裘家的未来。裘佟两家:一家开绸庄办丝厂,一家啃经史做学问;两个老爷:一个官场浮沉,一个商埠打拼,两家看似相去甚远,没有共同之处。但是,落魄的佟家北下在贝当路居住的十年间,裘佟两家经常走动互相帮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如果说连结裘佟两家有一个网状的桥,那么佟家厨子是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网结嘛。所以,存璋去裘家,人家主仆说事非但不会刻意回避他,而且不用主人吩咐,老娘姨手里的活再多也会停下来,给迈进门槛的佟府厨子沏茶端椅。

吴老师回上海的那天,一下添了几张嘴巴,存璋一看去菜场来不及了,就不等少爷说什么,他出了佟府径直去了裘府。裘太太说过她家灶上的菜蔬,就是上了砧板倒进了锅,佟府有需要照管来拿,佟府厨子上门请裘家厨子相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新过门的儿媳妇汤怡青初到裘家时,端午节前她南浔娘家托人捎来粽子、桔红糕、姑嫂饼,还有半只湖州湖羊。怡青知道那些节礼肯定是汤府的大妈给办的,她晓得自己的母亲只会想着儿子哄着儿子,对她这个女儿从来不闻不问,连她出嫁那么大的事都是大妈一手操办的。对于裘家这样的富户人家来说,那样的节礼不算什么,但裘太太还是掩饰不住高兴,因为这起码说明汤家是敬重他们裘家的,汤家是懂得礼节有规矩的好人家。

怡青的婆婆走到厨房,让厨子割了一大块湖羊肉,拿了馅子不同的粽子一堆、几包糕点,又让老娘姨去储藏室拿了一篮子新上市的枇杷,让厨子拎上就走。一转头的功夫,厨子就回到了裘府,少奶奶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放下就回了,要过节了,家里一堆事等着做呢。厨子答道。那也太快了点!少奶奶还是不相信。快吗?厨子咧嘴一笑说道,就在贝当路,哪能不快嘛。汤怡青这才知道,厨子拎着东西是去了佟府,她还以为婆母派厨工将湖羊肉、枇杷和粽子、糕点,当作节礼要送去搬到离贝当路不远的元璎的大舅家。

再说那天佟府厨子去往裘府,他跟裘家少奶奶怡青前后脚走进花园洋房。“存璋师傅,你过来有事吗?”怡青扭过头问道,她知道傍晚正是各家各户厨子忙碌的时候,存璋师傅这会到她家来,肯定有事。

“想上你们家看看,有没有多余的……”

“有,有,中午回家我看见厨房有黑鱼,都是活的。”

怡青赶忙打断存璋师傅的话,她估计半月不见的佟家人回上海了,佟家厨子没有收到音讯所以没有准备,他只好又上裘家来“赊”好么滋来了。说是“赊”或者“借”,裘家从来没有收过佟家一分钱。

穿过一片草坪,还没走进客厅,存璋听见女人的啜泣声,走在他前头的少奶奶也听见了。他俩奇怪地望向客厅,怡青裙下的大脚几乎是跳进客厅的。

“怡青,你…你怎么才来?”怡青的婆婆见了儿媳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着元璎的事。

站在客厅外的存璋立时觉得进也不好走也不妥,就身子僵硬地站在门口。

“存璋师傅,你怎么不进来,进来呀!”怡青安慰了婆母后,朝佟府厨子喊道。

“存璋,元璎在宝山出事了……”刚刚止住哭泣的裘老太太见了存璋,拉住他粗粝的手又抹开了眼泪。

“我回去告诉少爷、少奶奶去……”

存璋刚要走,被怡青叫住,“存璋师傅,别告诉他俩,他们刚回上海,让他们缓缓你再说也不迟。”

元璎的乳母端来一条板凳,示意佟府厨子坐在裘太太身旁。得知元璎在宝山出事后,老太太不让一个下人离开她半步,老娘姨知道太太是觉得每一个跟她在一起的人都能给她壮胆,给予她底气,她拽住他们每个人就像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佟府的厨子来了也不例外。老娘姨理解太太的恐慌,别说老太太她脑子里漏进了狂风暴雨,就她这个乳母脑子也捣糨糊了。二小子是太太老爷的亲儿子,也是她奶大、养大的呀。她背着元璎去十六铺码头看轮船,她背着元璎去小学堂念书,她上街买几根缝衣被的针,背上也驮着六岁的小少爷……

怡青听完管家转述汉璎打来的电话,元璎在宝山遇到奸猾刁蛮之人且发生冲突的细节,管家都没有遗漏,小媳妇听了刚才还红润的脸愁眉双锁;裘府的管家、厨子的脸,都如乌云密布;元璎的乳母在边上不时地拿一块细格子手绢,擦着眼角…存璋抬头望了望客厅墙壁上方元璎爷爷的遗像,仿佛听见未曾谋面的老人家也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元璎啊,不能让官府带走他!

裘府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想到家里人还在等着他开饭,存璋师傅去裘家厨房拿了些食材,准备从后门出去回家。他猛然听见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接电话的是怡青姑娘,他在厨房灶前愣了一会,听见电话很快被挂断后,怡青拨通了一个电话,语速和语调全变了。直到裘家儿媳妇不说话了,存璋才又走进客厅小坐,裘府主仆的对话他自然一五一十听得清清楚楚。

当晚,坐在阳台上的存璋,绘声绘色地跟坐在他左右手的佟府少爷和少奶奶说着裘家元璎在宝山突发之事。

裘二少爷拿着实证跟宝山那爿丝厂的资方论理,对方赖得一干二净不说,拿话将二少爷高贵的脸‘抓花’还不解气,一群从天而降的家丁将细皮白肉的元璎团团围住。按说那德泰丝厂规模不大,不可能豢养一群平素吃闲饭的家丁,就是愚笨之人也能想到:人家是有备而来,就等着你跌落陷阱。甭说裘元璎弱如细枝,不用多大的风就可以带跑八里地,就算他是个一身功夫的武师,恐怕也寡不敌众。一看自己完全落下风,想躲过单挑家丁的拳头就根本做不到,本就孱弱的元璎惊恐万状,想冲出包围圈想都甭想,不得已拼命抱住脑袋左躲右闪。

裘家缫丝厂的总技师,说到底文绉绉的,读书人的底子,在现场他一口吴侬软语平心气和地就事论事,不但保护不了二少爷,自己还白白挨了几拳,一颗门牙也被打松动了,嘴角还淌着血。他竭力护着裘公子,德泰丝厂家丁的拳头还是重重落在元璎身上。

见以一敌十的裘二公子大喊“别碰我,滚开”,德泰丝厂的老板充耳不闻死活不管,仿佛突发之事跟他无关似的,带着几个下人像太上皇似的不可一世地一走了之。走之前,那戴着浅顶软呢帽子、撩着长衫、腋下夹着文明棍的资本家,还冷笑两声回过头幸灾乐祸地说道:“年轻人,长长记性吧,往后跟人急眼前先掂量掂量自己骨头全拆散了有多重!”

裘家缫丝厂账房先生已年过五旬,一见凶神恶煞的德泰家丁拳脚交错来者不善,知道他们仨根本不是人家对手,自己想护住少爷护不住,想跟一帮无赖对打打不过。他第一时间想到报官,从混乱的人群中一脱身,顾不上喘一口气,慌里慌张来到宝山县衙,一到衙门口就声称“报案”且高喊救命,指望衙署出面平定那场以多欺少的混乱场面。门口的衙役一听说德泰丝厂要出人命案,以为劳资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倒是没有多问,便给老先生放了行。

值堂刑房书吏正半倚半靠坐在雕花靠背椅子上闭目养神,拿着鼻烟壶往鼻子跟前凑凑,抽动的鼻翼发出微响,见有来者冷漠地发问:“哪儿死人了?”

“老…老爷,是德泰丝厂那边……”

“德泰丝厂怎么啦?”刑房书吏直起身子傲慢地问道。

于是,账房先生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述,没料想值堂公吏没听完陈述,乜着眼打断话,“哼,说我们德泰丝厂的货品调包了,证据在哪?”

“那货品不是证据吗,老爷?”

“那你倒是递呈上来呀,连带行商过程中双方达成的契约、字据。”

“那些契约、字据肯定是有的,虽然德泰丝厂资方早已易人。”

“那你要本官做什么,怎么做?”

“老朽慌张而来,请衙门赶快出面平息事端,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衙门办案的规矩,你这个年纪和身份不该不懂吧?像这种纠纷案拿状纸来…没有状纸,口说无凭,叫判官怎么判案?”

“老朽知道今天不是官方指定的“放告日”(逢三、八日放告),无法递呈状纸。再说现写个状纸也不现实,毕竟人命关天,状纸还没写好,二少爷说不定被人放倒了。”

“那,那就等人被放倒再说吧。”小吏冷冷地说道。

“老爷,衙门不能坐视不管啊,老朽,老朽如果不是看到众多家丁卷入纷争,我不会撞进公堂喊救命……”

“放肆!”坐在堂上的小吏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一下,“据我所知,你们两家丝厂今天中午还在酒馆共庆首次合作成功,怎么刚转头,就想着对簿公堂?”

“是呀,赖孵鸡变鸭了呢,我们少爷甚为好奇,所以就带着我们反身去跟德泰丝厂问个究竟。”

“问就好好问,听说你家少公子首先伸出拳头,年轻人冲动的结果就像他自己酿的酒,再苦也得自己喝呗。”

“老爷,看来在我到堂之前,德泰丝厂已经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荒唐之人不自量力,还不让人说了?”老爷的“了”字拖着权贵惯用的轻蔑的长音。

“不管怎么说,一堆人打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老爷,衙署若不派人去平息纷争,要不然场面真的不好收拾。”

“是你坐在堂上,还是我在值堂?”小吏气急败坏地说道。

“当然是老爷您嘛!”老先生作揖又道,“老爷,你法力无边明察秋毫,我才奔你而来,求您施以援手”。

“你一没有状纸,二没有带凭证和纠纷双方的契约,三今天也不是放告日…”堂上的官老爷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道,“昨天,昨天28日为什么不来啊,昨天才是放告日嘛”。

“老…老爷,那蚕丝调包案今天才发生,昨天不是还没有发生嘛。”

“那你们买方难道不应该有先见之明吗?”

“老爷,这话不好这么说吧。那契约履行和买卖发生之前,莫非我们生意人一到衙门放告日,就该如你所说坐等衙门开堂,不管三七廿一后续如何,先在公堂排个队占个座。那,那样的话,我们老百姓少说五成不都成了讼棍了吗?!”

“大胆,刁民!你给我听好了,想在我的地界上撒野,门都没有!”

“老爷,我这哪是撒野呢。我一没有撒泼,二没有打滚,三没有胡说八道,我只是,我只是请求衙署秉公执法救人一命。”

“你以为我倒愿意享受办案的激情,他娘的,你这报案又不是捉你老婆一个现行,我…我或许还有点兴致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差猥琐地冷笑一声粗暴地说,“就,就你们那蚕丝,你们货一箱一箱看了,货也验了,货也装运了,都到了宝山码头要卸船上了,却突然调头跟德泰丝厂说货品不对头…这,这,就是瞎子摸摸,也分得清是你们在耍赖嘛”。

“老爷,我们确实是验货了,但是那些在码头卸货前被择出来的蚕丝真的就是次品。显然,有人在我们验货后对货品动了手脚,我们被坑了嘛。”

“你这样说有人证物证吗?若没有,便是诽谤、诬告、中伤别人,胡说八道是要坐牢的知道吗?”

“老爷,德泰丝厂的物证就摆在那儿,衙门不上门察情,就说我们诽谤、诬告他们,这,这,这从何说起?”

“刁民,就算你腰揣‘免死牌’,到了本官面前谁允你口无遮拦?”值堂公吏说着拿起惊堂木狠狠敲了一下,怒斥道,“愚陋至极的糟老头,还不给爷跪下!”

松江丝业饶有名气的管账先生,被边上拿棍子的差役摁倒,有腰腿疼病的老夫子不得不艰难地跪倒在地求情。

“老爷,我央求你派衙役去案发现场看看,你没去看怎么判断谁是谁非啊?”老夫子不服地喊叫起来。

“看什么看!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们宝山耍威风来了?”刑房书吏嚯地站起来,将右腿搁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说道,“哈哈,本老爷我就不信了,我们宝山的地界被外来人闹哄,我倒要看看今天非放告日敢咆哮公堂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无法无天,还是喝了半缸子马尿斗胆作妖?”

“青天在上,老爷,老夫别无他意,就是央求您派衙役去现场镇场子,晚去了说不定真出人命了。”近花甲之年的账房先生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后,神态凝重地抬起头再次恳求道。

“打死也活该,谁让你们家浪荡小子任性,咎由自取,有什么可怜惜的!”

官老爷的脸上再次露出嘲讽的神情,他本以为三言两语可打发了状告者,亦可在县太爷那儿交差,没想到状告者软硬不吃,他不想搭理喊‘退堂’一时半会还不行。

“老爷,老爷,衙门不能…不能置若罔闻啊,裘公子若在你们宝山地界丢了性命,你们为官的脸上也不光彩不是?无论如何,县衙得出衙役秉公办案呢……”账房先生眉头紧皱哭丧着脸,还在地上一遍遍磕头,脑袋像北方人拿蒜锤捣蒜子似的。

“怎么,老叟,在衙门干啼湿哭是不是觉得特过瘾?”

“没…没有,小民岂敢。”

“要我是你老板,今天晚上连夜辞退你,你这算账先生混账,小爷我说了半箩筐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账房先生不敢言语什么,他从“小爷”的话里收到了某种暗示。虽然,他没有证据指向县衙收了德泰丝厂的好处费、护佑费,但是他听得出来“小爷”理直气壮地庇护那爿丝厂,应该是领受了七品芝麻官的某种旨意;“小爷”是既要打压桑蚕丝的购买方,又想对松江府裘家的缫丝厂也打打秋风,作为一个堂上的低等官吏,他想两边通吃。所以,他一直拿话跟老先生周旋,也不命差役棒打闯进公堂的老叟。

“哼,要本官说多少遍,货都验了,你们都签收了,说翻脸就翻脸,跟人闹翻天咋就有理了?谁让你们挑衅德泰丝厂的!”

“老爷,冤枉呢……”

“还不给我滚蛋,无理取闹!我念你老叟一个,要不然等下我改变主意了,将你当作寻衅滋事罪共犯,跟裘少爷一起法办了恐不好说。”

官爷见老头说了半天一毛不拔,也无任何暗示,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指着跪倒在地的老者,骂骂咧咧地说道。

“老爷,不能够,不能够啊,你行行好,我糟老头子豁出命求你了。若是辖区的事你们好赖不管,不愿为民推情准理,要不,要不,我余生所剩不多的几两老骨头交给你们得了!”

老先生近乎哀嚎起来,他知道元璎若出事,裘家的天要塌了,回上海他根本无法面对老板和老板娘。横竖不是死就是难,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衙门公堂上算了。于是,账房先生费劲地想站起来撞向堂上的大柱子。不曾想背上被衙役的棍子冷不丁敲了一下,“噗通”一声,他趴伏在地上,额角撞在地砖上,他手支撑着艰难地跪下继续求情。

“你闹也闹了,差不多走人吧,到时候别怪我们老爷气恼。”从小吏身后的布帘后面,走出一个手指缠着丝帕的女子,朝老先生说道。

“说实话我压根就不用听你嚼舌根,下个放告日再来!不过,到时候谁值堂我就不晓得了。”

“老爷,看在我们老板亲家母和我家眷都是宝山人的份上,请您帮帮我们,要不我怎么回去跟我们老板、老板娘交差?!”一想到裘公子生死不明,老先生满眼是泪。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还想在这里跟我攀亲不成啊,我这里可是清水衙门,不管饭啊。”刑房书吏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报案的老先生还是不死心,还在苦苦哀求,磕头磕得咚咚响,估计衙门口路过的人都听见了。

“你们自己闯下的祸,不能让我们官署去替你们摆平吧。”

“老爷,这,这也是你们应尽应分的事,老爷,您说呢?”

“说什么说!再跟你说一遍,老家伙,趁我还对你客气,赶紧滚蛋!”

“行嘞行嘞,别趴着了,走吧!”一个操棍的衙役踢了还跪在地上的老先生一脚,对值堂“小爷”讨好地说,“老爷,您就不用跟他白费唾沫,今天又不是放告日”。

“算了,本老爷今天心情好,换作他日他人值堂,老匹夫私闯公堂还不识相不知罪,早他娘咯堂上挨板子,打他个皮开肉绽了。”

“老爷,公堂在上,你不能扔下子民不管噻!”老先生带着哭腔说道。

“有本事,攒着劲去为你们家少爷挡揍…”堂上的小吏被牛蹄踩过似的鼻子哼了哼,带着阴毒的眼神扫了一眼跪着的人说道,“老先生,别让我瞧不起你。我若是你,横竖是死,今天不如豁出去跟人火拼了,裘老板还念你个好不是?”

“老爷,我祖上也是翰林,读书人怎么能做如此不靠谱的事呢!”老先生咽了咽着急上火的嗓子,不死心地还想磕头求情,“求您了,老爷,给我们少东家一个面子,给我们裘老板一个面子,求您了……”

老先生在做最后的哀告,头快磕破了,额角渗血也顾不得抹去,他试图打动堂上官吏怜悯之心。可是他错了,衙门根本不拿法则说事。在权利和金钱面前,法则和规矩算个屁!

“嘎大年纪还骨头痒痒的,等着挨揍脑子有病啊…”值堂的刑房书吏一声低吼,“轰出去,野夫痞子!”

说完,他撩起身后的布帘,向在县衙正堂办公的知县交差去了。这桩知县关照过的案子,算是了结了,“小爷”步履轻松。

裘家缫丝厂账房先生先后替三个缫丝厂老板做过事,既见多识广又涵养不浅,虽说没有见多了官司、衙门,但捧人饭碗牵涉契约纠纷,公堂还是进过几回。但是,像宝山县衙不去案发现场查案办案,连装模作样的查案程序都不走一遍,就偏袒一方私下公论,还真不多见。想到这里,账房先生意识到自己就是将头磕得血肉模糊,他们衙门官差也不会起恻隐之心,对他这个老朽生出半点怜悯与同情。那时,他想起第一次交易就公然将蚕丝货品调包还蛮不讲理,双方争论中那爿丝厂老板说的话不是吹牛:德泰丝厂确实上头有人!

“那还用说,明摆着嘛。看来,德泰丝厂早已经与衙门串通一气,说不定上个商家出售丝厂时,衙门就已经插手此事,怪不得买入方以近乎半价收购丝厂,其中县衙说不定以见不得人的手段打压了售卖方。这世道,这衙门,真是让人失望!”佟府少东家愤愤然地插话。

“真不像话,草菅人命的官衙,怎么就不肯到案评判是非呢?”吴老师说道。

存璋师傅望了望坐在他身旁的两位都有些激愤的少东家,继续说道——想到裘二少爷那边只有两个人对付一群家丁,老先生跌跌撞撞从县衙颠出来,跪地上的人刚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差点再次往前扑倒。跑出衙门,恰巧路过一辆牛车,他二话不说坐上牛车就往出事地跑。到了德泰丝厂门口,正好技师背着呻吟的裘元璎从里面逃出来,于是两个人架着元璎狂奔起来,离开丝厂一段路见没人追来才敢停下。那时,幸好有两辆黄包车飞奔而来,于是两人一起将四肢冰凉、神志淡漠的二少爷赶紧送去医院。

“去教会医院吧,我中午刚拉了个病人过去。”前头的车夫建议道。

“近不近?”坐在元璎边上且扶着他的技师问道。

“离此地最近,据说今天来了个上海医生。”

“好,好,就去教会医院,师傅,你跑快点,劳驾了!”技师没跟账房先生商量,心急火燎地大声说道。

“裘元璎,你不能睡,不能睡,你听我的不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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