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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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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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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朝前拱》连载

第一十一章 逸闻趣事

颜河义和往常一样,天刚亮就催颜仲江起床,要他快点上坡砍捆柴回来后去赶青龙场。他一听去赶场,一脚将被子踢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下床趿上布鞋从连接二楼的木棒楼梯上退着走了下来。问他父亲,赶场做什么,和谁去。父亲说:”和八字外公一道去,马上要开学了,拿两斤海椒去卖,用来凑这个学期的学费。”

仲江来到白虎山山腰,为节省时间,砍了棵小碗粗的柏树扛回家。饭还未熟,在家煮饭的母亲又催他到沟里去割猪草。颜河义割牛草回来,看到砍回的柏树就责怪,说这么小就砍了太可惜。

古成兰回答:“你不砍人家在砍。”

仲江背着半背篼猪草回来,从灶房横梁上取下上年一直炕在上面的小海椒,海椒已被醺得黝黑。母亲称了一下,刚好两斤,她嘱咐说:“不要卖给供销社,供销社收购的价钱还是原来的,太低。卖给那些收海椒的二贩子,离场口一二里路就有二贩子。今年天干,新海椒不多,卖的价钱肯定高。上场他们一斤卖了两块六。”她补充说,“你八字外公认得出那些人。”

吃过饭,古成兰找出孟江那件白布衬衫,发现有些破旧,只好喊仲江换上成竹平时走亲赶场才穿的那件,穿上虽然长了点,却显得精神了许多。戴上棕丝斗篷,用滤豆浆的帕子包好海椒,放在古八字常背着赶场的凉背(篼)上。那凉背呈圆柱形,上口稍大,中间编织有一圈半尺高的空隙,人们常用来背着小孩走远路。古八字凉背里有条红布口袋,里面有算八字的历书、纸、笔,口袋边有一只大竹筒,里面装的是生漆。他跟古八字刚出寨,古成兰跑来对古八字嘱咐了一通不卖给供销社的话。他在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说:“妈!你给外公讲过了。”

古成兰白了他一眼:“看我不晓得!是怕你忘记了。”

两人爬上半山,汗水就如遇雨一般下滴。仲江脱掉衬衣拿在手上,让汗水从脸上流下来,与黑黝黝的脖子上的汗水汇合,向下窜去。胸前背上的汗道,像干枯的树枝贴在上面,不时用手在脸上抹一下,摔在地上,古八字说他已经“变成了花猫”。古八字将对襟白布圪塔衬衫扣子解开,用一张旧得看不清颜色的小毛巾擦着脸、脖子和胸脯,有时用斗篷扇扇胸前。沿着小路向山坳爬行,很少沿公路行走,这样路程不但要短得多,路边的树荫也可以遮避灼热的阳光。

翻上青龙山,山风阵阵吹来,赶场路过山顶的人,都感觉一阵凉爽。翻坳下坡,树木更多更高大,如针锥一般的阳光被隔在树顶之外,特别是那片上百棵铁锅般大的枫树,枝繁叶茂,空中枝桠相连,偶尔才有斑斑点点的阳光漏下来。

他们来到山脚凉风习习的龙溪洞,许多人正在洞口洗脸,喝水,歇凉。有的休息一会儿刚离开,从山上挑着挑篼背着背篼提着口袋下山的人,又坐到了腾出来的石墩上。尽管干旱,这洞中的水也有茶碗那么大一泓,清洌静静地流淌着,流入洞前两山相夹的龙溪沟中。

仲江捧水洗过脸,又捧两捧喝进肚里,说了声“当喝冰水”,然后坐在石头上,将衬衣作帕子放在水中簇洗后,洗脸擦身完毕,再将湿衣穿在身上。他和寨上的小孩上山时都喜欢这样,太阳和体温将衣服烘干前真是凉爽极了。大人们说这样容易患风湿病,谁信呢?古八字用毛巾洗完脸擦了胸肚腰肋,没歇多久就催促仲江上路。

仲江随行人踏上龙溪沟边山脚下的公路,注意力不再像刚才上坡下坎那样集中在脚下,而是观察起两山泛着光亮的葱绿,聆听着知了热得在树丛叫着“慈悲呀—慈悲呀”。看老鹰岩像一只老鹰,收翅耸立在那里,山顶有几只老鹰盘旋。解放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的岩顶,曾是晋成皇、尚山卒匪帮的老巢。半山一片很密很宽的刺竹林,一直绵延到河谷开阔处。每当竹笋出土的春末夏初,母亲和其他人都要用背篼来掰了背回去,煮后晒干卖给供销社。

蹦蹦跳跳的仲江走在前面东张西望,被古八字喊停下来。“老二,你以前一人来赶过场没有?”古八字走到仲江身边问。

仲江看着微笑中隐含一丝狡诈的古八字回答:“没有。”

“你晓得今天你爸妈为什么喊你一人来不?”

“是给我读书凑学费。”仲江为了回答他,将步行速度与古八字保持一致,过一会又小跑两步。

“不是,是给你谈媳妇,喊你去望人(相亲)。”古八字笑嘻嘻地说。

有些羞涩的仲江迟疑一会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是哪里的姑娘啊?”古八字又超前了。“你慢点儿走嘛。”

“世间只有女谑(戏弄)男,没有男谑女。现在不给你讲,到时你不同意,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古八字又笑起来。

从后面跟上来的古成旺笑着问:“古媒公,你又在做两边扯谎的生意?”说完看了一眼仲江,显然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大叔也不晓得喊了,喊媒公!”古八字默着脸说完也笑起来。同年叔侄当弟兄,这在青龙坝是一种习俗。

古成旺给仲江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次古八字给一个驼背子谈媳妇,那女的也是驼背子。女家来人相男的,男的正在劈松柴;男家去相女的,女的正在薅葱,结婚时才知道原来彼此彼此,人们编了几句顺口溜:“女望男在劈松,男望女在薅葱。不是媒人会扯谎,哪得一对弯弓弓。”古成旺摇头晃脑地唱完,仲江也跟着笑起来。

“你崽崽家懂个屁。”古八字笑着在仲江背上拍了一下,“龙配龙,凤配凤,老鼠娶媳妇钻地洞。”

“还有一次,”古成旺对仲江说,“喊望人时,他喊憨子和他哥哥一道去。围坐在灶门前烤火,姑娘怕羞,她向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望一眼就同意了。拜堂时才发现上了他的当。女的后来质问他,他说他本来指的就是憨子。”

仲江笑着问:“外公,是不是真的啊?”

“人家憨子家发财,女方穷得像水洗。再说是她父母同意这样做的。现在不同了,是新社会,讲婚姻自由,又不是把人放在荷包里。大家看得上就谈,看不上就不谈。结婚了扯皮就说是我们媒人哄的,欢欢喜喜哭嫁时也要把我们这些月下老人骂一通。人家说,‘媒人是根拄路棒,过河摔在河坎上’。结了婚样样都好的,早把媒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外公,你放心,只要你谈的我满意,以后我当家了再给你一头一尾(猪头和含腿猪尾)。”

古八字笑着说:“你崽崽,以后儿孙满堂了,背后不骂我就行喽。”

“不会。你死了他每年春节清明都去你坟上烧纸挂清。”古成旺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古八字取下斗篷向古成旺头上拍去,笑着说:“你狗雀的,老实是没有老少了。”

古成旺将头缩了一下,向侧边迈了一步。不一会又侧身一边走一边问:“你埋人算八字又是如何骗人的哇?说来听听。”

“和你说你也不懂,来给我当徒弟就知道了。”

“我不学你那些迷信,连两张笋壳都招呼不住。”

仲江知道这件事,他已听过多回了。说的是古八字一天深夜迎神驱鬼回来,背着装有粑粑、豆腐、刀头(祭祀用方形肉)的凉背。走到半路听到背后传来叽咕叽咕的响声,停下脚步听时,响声没有了,可一迈步,声音又响起来;走得越快,响声越大。他认定有鬼,拿出令牌,念起咒语。当他再次迈步时,那声音又响起来,吓得他心惊肉跳,浑身出了一通冷汗。最后只好鼓起勇气向前跑,跑着跑着,不小心滑进青龙沟里,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他只好以难为难,倒在沟中砂石上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一看,与他横在一起的凉背后面,不知是谁给系了两张干笋壳……真是活见鬼!

古八字侧脸对仲江说:“他那个木脑壳不行,你以后跟我学。”

“老二,你跟他学嘛,他给人家算‘父在母先亡’准得很。”古成旺说完又嘻嘻地笑起来。

仲江也听说过这事。不管对方父母是否健在,古八字都可用“父亲比母亲先死”,“父亲还在,母亲已死”,“父亲在母亲前面先死”,“父亲在时母亲已死”,等等来判断预测过去、现在和将来,释疑对方的询问,让对方“口服”。

“我也不学你那些迷信,我要考学校,当同志。”仲江的回答让古八字和成旺都有些感到意外。

“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家那成份……”古八字忽然住了嘴,他觉得不该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前说这些。

仲江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盯着脚下的路,不时将路上的石子踢进坎下沟中。成旺也觉得无话可说,与他们说了声“你们后头慢慢来”,快步向前与仲江、古八字两人拉开了距离;两人也没有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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