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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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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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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朝前拱》连载

第五十七章 开荒苦果

颜仲江和辛娅的儿子死后,古成兰和辛娅的母亲就用这样的话来开导辛娅:他不是你家儿,是讨债鬼,是我们家前世欠了他,他今世来讨回去;颜河义谈起时也愤愤地说:那是个骗子,大骗子,来骗我们家的钱财,骗我们的感情。孟明、廉秋也一再劝说辛娅:你再怄也怄不转来了,太悲伤对腹中胎儿成长不利。夜深人静时仲江也劝:我们只有这个命,还是保重自己要紧。在亲友们的抚慰下,辛娅心灵的伤痛渐渐减轻,整夜失眠的现象也逐渐减少,特别是胎动,使她增强了做母亲的责任感,饮食也渐趋正常。

过了初五小端阳,仲江准备星期六回老家给父母打端阳节。星期四晚上却是一夜瓢泼大雨,第二天中午传来双龙到青龙交界处的柏杨垭滑坡,三五天难以恢复交通的消息。仲江坐车到青龙场再步行回家的计划被打乱。本想改道双龙河,仲江想象着此时沿途河水暴涨的情景,回家的路可能也被阻断。天亮时雨停下来,米汤云虽然密布天空,挂在乌江两岸的山头,直到星期六上午,都没有下雨的迹象。眼看辛娅预产期将近,他深知这山溪水易涨易退,吃过午饭,带上雨伞,坐上前往双龙场的班车。

仲江下车到古福珍家丢下一包水果糖,打过招呼后匆匆向双龙河走去。走上双龙岗,看到暴雨洗过的山坡青翠欲滴,不时出现一丛映山红,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这幅油画;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弹出了山间独有的乐曲。翻下双龙岗,他将外裤脱下,试探着慢慢走过淹没膝盖依然有些浑黄的河水。穿行在弯曲的河流间,呈现在他眼前的的山野,越来越缺少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副触目惊心的景像:田野和村庄虽然还是一片绿色连接着,田埂上,却垮塌了一处又一处,一个个豁口,像老太太缺了牙的嘴;垮塌下来的黄土、石块、绿草,堆积在田中、土里,秧苗被覆盖了一片又一片。河边的田土,被洪水冲涮,秧苗和玉米倒伏泥浆中,有的已被泥沙石块覆盖,原来栽种稻谷的田地,只能改种杂粮了;先前的河堤、田埂,有的已被洪水削掉,有的已不可能再恢复。此情此景,不觉让仲江在心里酝出一首《山中暴雨后》:

怒吼黄龙出岭岗,浓云山里久潜藏。

抬头满目伤心处,苞谷连坡水卷光。

双龙河上游,河水越来越浅,颜色也渐渐由淡黄变成浅灰色。乌云散去,天空变得湛蓝。临近双河口时,仲江发现碾房只剩下石槽,电站不见了踪影,以前用来引水发电和碾米的水渠,已积满泥沙,沿沟横筑的水库,拦堵了整整一坝石块,水从坝上漫过,形成一道瀑布。仲江不觉想起七十年代那首戏谑的民谣:砂锅塘,碓窝库,失败是成功之母。

仲江走进青龙坝,每从一个寨子前路过,都传来母鸡下蛋后“个大个大个个大”的报喜声,时而夹杂着“汪汪汪”的狗吠;秧苗已开始封林,秧丛中不时飞起一只白色的鹭丝;山寨后的树林里,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声音清脆悦耳,那“薅草打耙”的鸟音,让人有回到童年的感觉。寨边的苞谷,正在吐缨抽穗,黑底白花的蝴蝶在玉米林边的花草上时飞时停;田边土角的树木,葱绿的枝叶顶部,又抽出了鹅黄的新叶。只是坝子中沿青龙沟的低洼处,秧田还残留着被洪水淹没过的痕迹。伫立寨前葱郁的银杏树下,想起了金秋时节如蝶翻飞的扇形叶片,和寨上小孩在树下做游戏的情景;远处那棵紫柏树,数丈光洁躯干上的枝桠如伞,越发葱郁。回首望去,对面的青龙山,阳光在绿色的山坡上抹了一层黄油,闪闪发光;只是开垦不多的庄稼地,被山洪冲刷出纵横交错的沟壑,留存的庄稼如补丁。寨后的白虎山,夕阳中,显得有些黑黝,半坡开荒种植庄稼的地方,一块连一块,被山洪冲刷后裸露出的石块,白皑皑的,犹如残雪一般。

进寨时有人告诉仲江,他父母在林水沟旁的田里掏沙。将口袋放好,来到责任田边时,看到母亲把沙石掏进竹箕里,父亲挑着倒进深沟。沙石已覆盖半丘田,还冲了些到坎下的田里。再看与林水沟脚相邻的田土,几乎都堆积了大小不等的石头,大的如小牛。离沟最近那丘土,堆积的石头不多,泥土已被卷光,只剩下光秃秃的石滩;沿着石沙流来的方向看去,河堤已被山洪撕开一个大口子。

仲江站在田埂边与父母打过招呼,脱鞋下田代替母亲掏沙石、捡石块,母亲则去割猪草,然后回家做饭。

吃过晚饭,仲江坐下来与前来看望他的舅爹古成竹和乡邻摆起了龙门阵。从你一言我一语中,仲江知道洪香玲嫁到虎坪场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她先是在门前煎油炸粑卖,后来背着解放鞋、雨靴赶转转场,赚钱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街上的两间门面,一间用来开门市部,又卖鞋袜又卖衣服,赶场天还在门前街边加木板摆一个摊子;另一间门面,租给别人做生意,每年也有大几百块的收入,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蛮滋润的。

古成竹说:“人家现在搞好了,一场的收入,当你一个月的工资。”仲江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内心真诚希望香玲的日子过得好,那样他就能减少一些内疚。

古成竹最为得意的,还是牛世军与他争开的那片荒地,这次被洪水冲得只剩下数得清的几根苞谷苗。“我看他还种!和老子争,老天爷都不饶他。”其实,这次他也有一丘田被泥沙石头覆盖,但从他幸灾乐祸的神情看,似乎心里也乐意。仲江对舅爹这种损人又损己的思想,心里实在不敢恭维。但也深知他的个性,难以“教育”,只好不附和就是了。

颜河义说古八字这回发财了,以前他师父传下来那些跳傩堂戏用的脸子壳(面具),被县民委带人来收去,每个卖了十多块。民委还带来两批外国人,喊他跳傩堂戏,表演绝活,一次给他一百块。来人又是记,又是抱着一个像机枪一样的机子围着他转,还连连伸出大拇指,夸得他不知道姓啥了。事后他说,没想到,这个驱邪祈福的跳神,被北京的人说成是“戏剧的活化石”,说什么“戏剧史要改写”。

成竹说,他已经开始跟古八字学跳傩堂戏了。颜河义说:“学这些还是要文化。我看你学了这两年,就知道农村这些礼节。”

成竹狡辩:“主要是他不诚心教,不然早就学会了。”

河义反驳:“人家教你排八字,你至今还背不得六十个甲子。”

成竹不好意思地笑笑:“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天干只有十个,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却有十二个。我知道第一个天干配第一个地支是甲子,依次配下来,配到癸酉配完了不够,又从第一个天干接着配,配成甲戌、乙亥,配完一圈回到开始,刚好是六十个甲子。用笔我能配出来,用脑子配,不知怎么搞的,配着配着就颠三倒四的了。”

仲江读初中时在古八字处看过这方面的书,粗略知道其中一些内容,对此没有多大的兴趣。对县里挖掘傩堂戏也有耳闻,但听说有人将面具悄悄转卖到香港、日本,单个就赚了比古八字所得多出数十倍的价钱,购买者买去搞展出,所赚金钱更难估量,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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