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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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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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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河之恋》连载

第二章 七彩童年

农历年底快要到了。阿超的父亲在过年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会忙上一阵子,那就是为生产队里去归账。

所谓归账,其实就是讨债。明白之人,会在那几天里主动将欠款送给人家;囊中羞涩、欲继续拖欠抑或事务繁忙者,得上门归账。阿超的父亲所在的生产队里除了有与其他生产队一样的水稻田和山园地之外,还有砖瓦窑、水泥船、耕牛等生产资料,租给其他生产队或个人使用,都要收取租金。租用者平时无钱及时支付,挂一下账那是很普遍很平常的事。到年底,生产队里要进行年终结算,按工分分红。辛辛苦苦一年了,家家户户都盼望着能多分到一点现钱。阿超的父亲身为生产队长,必须要带上财务人员一同出去归账。

年关将至,出去归账的人很多。有为公家的,像阿超的父亲他们;也有个人自己的,比如开“旗儿店”的、开小卖部的等等。他们都会随身携带一个包,包里装着账本。如果某某人还了,就勾了或者是划了他的名单。他们走街串巷匆忙的脚步,为古老的大阳村平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也为新年的到来提前营造了氛围。

归账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吵吵闹闹的场景。归账者说,你都几年没有还了,老是这样一年拖一年,你到底想什么时候还?欠债者说,真的没有钱,想打一刀肉过过年,一分钱也没有。但也只是拌拌嘴,红红脸,基本上不会伤及感情,更不会破坏乡村的和谐。村里某人,经常是多年欠钱不还。农历年底,归账者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也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影,而正月初一一大早,他就晃悠在村桥头,人家见之,就算有一肚子怨气,也只能憋着。

今天,阿超的父亲他们出去归账一直到晚上才回来,然后在阿超家里算账。

“阿超,今天晚上迟点睡觉,等我们算账结束。”阿超的父亲避开他人,悄悄地对阿超说。

阿超点点头,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他听从父亲的话,也就一直傻傻地等着。

不知道到了晚上几点,阿超的父亲他们算好了账,说到“旗儿店”里吃一下。于是,阿超的父亲就顺手牵上阿超,一起走到村头的“旗儿店”里吃酒。那天晚上有香喷喷的猪头肉,有QQ弹弹夹带着葱姜味的鱼丸,还有热气腾腾的一滑就自个儿一咕噜进入肚子里的馄饨……阿超觉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

温州乡下水田种植两季稻,即“早稻”和“晚稻”。因为早稻收成期间稻田里都是水,收割而来的水稻连带着水,打下的谷子需晒好几天才行。一个生产队一天收割下来的稻谷会有很多很多,倘若晒一天挑进来,第二天再挑出来晒,会很费时又费劲,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于是,在早稻收成与晚稻插种之间,便出现了守夜。

时值夏天。生产队打下来的稻谷在水泥地上晒了一天之后,傍晚时分,人们便会把稻谷推积在一起,然后盖上塑料薄膜,以防夜间露水湿了谷子。尔后,生产队队长便开始安排轮值。第一天晚上,都是由阿超的父亲开始值守。

一听说守夜,阿超会很兴奋。阿超的父亲同意带上他,因为他是男孩子,阿超的母亲也不会反对。

日落西沉,阿超的父亲便带上席子、蚊香、手电筒、扇子、茶水等守夜必备的东西,还会带上炒蚕豆、饼干之类以及自家酿制的黄酒。虽然时值黄昏,但是水泥地还是有点烫。阿超的父亲便用水洗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然后铺上席子,那便是今夜父子俩的床了。

陆陆续续地,其他生产队的人也出来了。相隔不远的人们开始相互走动看望,谈天说地。至天色慢慢变黑,人们各自回“营地”。此时,微风拂面,白天的酷热渐渐散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阿超的父亲点上蚊香,拿出零食,倒上黄酒。父子俩席地而坐,凭借星空,抑或打开手电,开始慢慢品尝。

“喝酒吗?”阿超的父亲看着阿超,笑眯眯地问道。

“嗯嗯,喝一下看看。”

九岁的阿超第一次喝了一口黄酒。接着,又喝了第二口。

“还喝不?”

“再喝一口看看。”

酒后,父子俩就分两头躺在席子上睡觉了。仅仅几分钟时间,阿超的父亲鼾声便开始响起。酒后的阿超,反而越发清醒,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听着父亲匀称的鼾声,好久好久才进入梦乡。

阿超的嘴是很馋的。

温瑞塘河及其支流岸边岸边,筑有许多小埠头,方便人们取水洗衣服等之用。暖和的天气里,逢塘河之水不深时,阿超便带上大妹去河里捞硬币(人们洗衣服时,忘了搜查衣袋,硬币很容易掉河里了)。大妹小他两岁,刚好当帮手。但是,他们是要偷偷溜出去的,不然的话,母亲看见是不会同意。

捞硬币需带上工具,一个竹篾编制而成的畚斗,一把锄头即可。来到小埠头,阿超下水,大妹就在上面盯着。阿超先把畚斗按水里,用脚踩着,不然会浮起来。然后,双手握着锄头用力在水底耙,把泥沙连同其他杂物一起耙进畚斗。感觉里面的东西差不多时,便附身端起畚斗。由于里面的淤泥很多,需要在水面把畚斗来回摇晃稍加洗涤,然后端上河埠头和大妹一起捡。畚斗里各种杂物都有,除泥沙之外,碎玻璃、破布头、烂菜叶等等均有。四只小手同时急切地在畚斗里翻来覆去,看看有无收获。有时淘到的是很新的硬币,露出泥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兄妹俩如获至宝!因为人小,若遇河水还比较深时,阿超端畚斗还要整个人埋进水里,才能够得着,因而也弄得从头到脚脏兮兮的。反正若有出去,每次多少均有捞到硬币,有时还竟然捞到伍分的大币,着实令兄妹俩兴奋!

收工后,阿超便拉着大妹的手,径直往村里的小卖部走去……

在大阳村中,有一条温瑞塘河的支流,村人管它叫“新河”。新河里的水来自村后的山上,水很清澈,洗衣服洗菜皆可用。每当夏季来临之时,大人小孩都会下到这条河里游泳。

当时,新河里每天都有一些船只来往,有的是生产队里的公家船,有的是村人自备的小船,也有的是外地商贩运载东西过来买卖的货船……来来往往的各色船只,为普通的小村平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天,一艘满载圆蒲瓜的人力小货船从新河里经过。因为负载很重,船舷几乎紧贴着水面,缓缓而行。那天,阿超和一帮小伙伴正好在河里游泳。不知什么时候,“机灵鬼”阿飞已经快速游到船舷边,只见他用一只手抓住船舷,另一只手往圆蒲瓜上一耙,一个圆溜溜的蒲瓜就滚入水中。没等船老大反应过来,阿飞已一手抱着圆蒲瓜,一手划水回游。

“这个猴头儿!”船老大一边划桨,一边歪过头来瞪了瞪阿飞几眼。

阿超几个见状,纷纷游向蒲瓜船。在船老大的大声呵斥中,阿超仿效阿飞的样子,也顺利地弄过来一个圆蒲瓜。上岸后,他们就集中到阿飞家,大家开开心心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炒蒲瓜。

阿超嘴馋,总是经常想尽办法吃到零食。

“叮叮叮,叮叮叮。”随着一阵金属敲击的脆亮声,许多孩子便从家里跑出,围在“糖儿客”的周围。“糖儿客”便将挑担放在路边,一边把手上的金属敲得叮当响,一边吆喝:“破布末,猪头骨,能客(温州方言,指“糖儿客”自己)糖儿打大粒……”。

这种情景在温州农村的小弄小巷随时可见。“糖儿客”的到来,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了,因为家里的一些破烂诸如破布末、猪头骨、破皮鞋、破塑料等都可以拿给“糖儿客”兑糖儿吃。于是,只要远远听到“叮叮叮,叮叮叮”的金属敲击声,孩子们就知道是“糖儿客”来了,便四处寻找破烂。此时,在家的妈妈们也会帮孩子一起寻找。那时兑的糖儿就是麦芽糖,扁扁的一大块放在箩筐里的竹屉上面,然后用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糖儿客”就这样挑着麦芽糖走街串巷兑糖儿。某家小孩拿来了破皮鞋,“糖儿客”便会掀开塑料膜,一只手拿着小斧头一样的铜器贴着麦芽糖上面,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小锤子,一敲,一小块麦芽糖便脱裂开来。小孩子伸出并不干净的手指,一抓起麦芽糖就迅速吸吮起来。“糖儿客”一边兑糖儿,一边又借机吆喝:“能客名字叫阿友,糖儿最兑厚……”如果兑的是小废铁,那糖儿就是大块了,假如是小铜件,那兑的糖儿就更多了。人们家里一些旧衣柜、旧橱柜上当作拉手的小铜件缺胳膊少腿的,抑或“不翼而飞”的,十有八九是自家小孩撬掉兑糖儿吃了。

“糖儿客”在一处兑了一会糖儿,看看差不多了,于是,一弯腰,一侧身,娴熟地挑起糖儿担。他一只胳膊搭在扁担的前头,另一只手将小斧头一样的铜器和金属小锤子作一离一合使之相互碰撞,一阵“叮叮叮,叮叮叮”的声音又随之响起。随着“糖儿客”越挑越远,“破布末,猪头骨,能客糖儿打大粒……”的吆喝声也渐渐远去。

阿超无数次兑过糖儿。后来,实在找不出家里其他的破烂了,却发现抽屉里有一双雨鞋。看样子很新,前前后后翻看一遍,也没有发现有破的地方。怎么办?于是,阿超拿来一把剪刀,在两只雨鞋的上方均剪了一条缝,然后再拿去兑糖儿吃了。还有一次,阿超翻箱倒柜,同样找不到一点可以用来兑糖儿的东西。尔后,他端来凳子,爬到衣柜的顶上,惊喜地发现有一把铁锄头,还很重。阿超吃力地把它拿下来,一样兑了糖儿,这次兑的糖儿还真不少。

时间一天天过去,最终阿超的父母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前后后。他的母亲说,这双雨鞋还是崭新的,一次也没有穿过。他的父亲说,这把铁锄头同样一次也还没有用过。两次糖儿的甜味早已消逝,而最终付出的差不多都是皮肉之苦。

下半年,阿超开始读小学第五册。学校没换,依旧还是在“苏氏祠堂”。

祠堂还算比较大。东西两侧一层的平房,共改建有八个教室。正堂坐北朝南,悬挂着苏氏宗族已故长辈的画像,这里空间比较大,就是学校的集会礼堂。正南建有戏台,戏台两侧的空余之地,又各自摆了几十张桌子,也就是两个教室了。小学五年制,大阳整个村小学生集中在一起,正好一至五年级都是两个平行班。苏氏祠堂给他们当学堂,教室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长方形的天井,就是学生做早操、上体育课的地方。

苏氏祠堂虽然简陋,却不影响小学生欢乐成长。晴天,同学们在天井里跑步追逐嬉戏;雨天,他们在礼堂上打羽毛球做游戏。阿超是少先队组织扶助员,轮到他值岗时,他就戴着红袖套,手把“警棍”在学校门口站岗。

那时,他们的体育老师是陈老师。陈老师正宗的中师民师班毕业,故事讲的很好。每当体育课碰上下雨天,同学们就喜欢陈老师给他们讲故事。最爱听的是陈老师讲的《水浒传》,还有《半夜脚步声》《无头鬼》《血洒观音庵》等等很吓人的故事。有时故事讲到最恐怖处,某个调皮的男同学“啊”的大叫一声,吓得胆小的女同学魂飞魄散、瑟瑟发抖。尽管如此,同学们还是兀自听得津津有味。

从阿超家到学校步行大概需要15分钟的路程。一路上,会经过许多“店儿”。店儿里的糖果之类的东西,常常惹得阿超直咽口水。最令他眼馋的是那些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炒米,每一个小小的纸包装里面除了一二十粒炒米以外,还都会有一个微型玩具,如勺子、菜刀等等。阿超最喜欢剥出来的是哨子,因为哨子虽然很小,但是居然也可以“嘟嘟嘟”地吹出声音来。

阿唐老是独自人,也开有一间店儿,单层一间旧房。说是一间,其实就是半间,买卖的东西和一张老床都挤在一起,没有前后之隔,逼仄得很。阿唐老体力不好,种田吃不消,幸好房子在路边,靠开一间小小的店儿维持生活。

一日,上学还早,阿超就站在阿唐老的店儿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其时,进来一位同学,走到阿唐老的铜盘秤边,从兜里一把一把掏出大米放到铜盘秤里。掏完了,阿唐老一秤,于是就从抽屉里取出钱,递给那位同学。那位同学拿到钱后,买了一些糖果,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米能兑钞票啊?”阿超轻轻地、好奇地问。

“嗯,可以啊。”阿唐老拿一双眯眯的小眼睛,斜了斜阿超,说。

翌日午饭后,阿超趁母亲不在旁边时,以极快的速度从米缸里舀出米倒入口袋,然后,装作匆匆忙忙去上学。他照葫芦画瓢,也从阿唐老那里兑换到钱,同样买了一些糖果、炒米等,头跳尾跳上学去了。

好景不长,母亲在洗衣服时发现了阿超口袋里有米。战战兢兢的阿超,不得不老老实实交代了“犯罪”的全部经过。母亲对阿超说,咱们家大米都舍不得吃,你还偷出去兑零食吃

从此,阿超不敢再偷米。

上世纪70年代的温州农村,温饱问题已经解决。只是,一年之中纯粹吃白米饭的日子少得可怜。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少许的大米掺杂在番薯或者是番薯丝里,抑或就是纯粗粮。至于“配”,那就是鱼生、虾虮、菜梗、鱼扣之类的便宜货。油味不足,鲜味更是少有。比如配虾虮,虾虮倒在碗里,再掺入适量水和黄酒,煮饭时放锅里蒸。吃饭时端出来,划划配饭。倘如有肥肉蒸虾虮,那就是顶好了。

其实,那时的温州农村家庭基本上都这样,少有富裕人家。有一次,阿超晚饭吃的比较早,就到同学那里玩,他一家六口人正好还在吃晚饭。屋前的道坦里,两张长凳一并,就是一张吃饭桌。上面的菜,就是单盘鱼生。

有一段时间,阿超家都是吃玉米羹,肚子里是一丁点油水也没有。一天傍晚,阿超和母亲还有姐姐一起干农活回家,正逢隔壁邻居的孩子把饭端到路边吃。阿超一看他的碗里,那是满满的一碗白米饭,饭上横着半根金黄色的油条。阿超咽了咽口水,回了家。玉米羹是中午煮的,含晚餐,业已冰冷,菜没有。人累,肚子又饿。于是,阿超的母亲就煮了一碗纱面汤,当配。阿超低着头,慢慢嚼着变硬的玉米羹。母亲说:“吃吧,娒,我们以前都是吃野菜和糠,有时还吃不饱。现在我们家虽然吃的不好,但总能让你们吃饱。”

那些年,阿超家里种有早蚕豆儿。粒小,晒干后很硬。没菜的时候,母亲就用菜籽油加盐炒早蚕豆儿给家人配饭。阿超夹来一粒,放嘴里一抿,将油味和咸味抿下来就饭,早蚕豆儿则重新吐出来,放到兜兜里。一餐下来,兜兜里的早蚕豆儿就有几十颗,带学校里当零食。

虽然以前生活条件相当艰苦,但是阿超的母亲总会想方设法省出一些大米来做酒。一是可以抽出黄酒做调料,二是酒糟烧成白酒,给干农活的喜酒的丈夫解解嘴馋。当阿超的母亲把刚刚蒸熟的白米饭倒在凉席上的时候,阿超和姐妹们就迫不及待拿来碗筷,盛上满满的一碗,然后放入猪油和酱油搅拌。猪油的香味、酱油的咸味,连同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白米饭一起滑过咽喉,进入饥饿缺油的胃囊,那种满足感,阿超一年之中就这么一回。

闲暇之时,阿超的父亲喜欢和朋友一起在家里喝酒,喝的就是自家酿的白酒。至于下酒菜,无非就是炒蚕豆之类。阿超的父亲常说,有酒就好。偶尔也会舍得花几毛钱,去买兰花豆、枇杷梗或者生仁下酒。如果有猪头肉,那就简直像过年过节了。

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父亲把阿超叫到房间里,从公事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碗,碗里有三粒东西。说是三粒,其实是三条。

“这是什么呀?”阿超好奇地问。

“牛肚。”父亲微笑着说。

“哪来的?”

“和朋友吃酒剩下的。”父亲咽了咽口水。

阿超拿起一条放进嘴里,那种特别的香味从来还没有闻到过。这东西很有嚼劲,越嚼越香,越嚼越香。说实在的,对阿超来说,三粒真的不过瘾。

当然,阿超除了嘴馋,也帮家里做过不少的零碎事。

一年之间的暖和时节,温瑞塘河里会漂浮着一种水生植物。叶子像猪耳朵,叶柄中间鼓起一个圆圆的球状气囊,用手一按,破了,会发出“啪”的一声响。底部有一撮根须,垂入水中。还会开花,呈浅蓝色,略带紫,仙山乡一带的人们都称之为“水河花”。其实学名叫“水葫芦”,亦称“凤眼莲”、“水浮莲”。

仙山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有的还养两、三头。猪食基本上都是自家种的番薯、番薯藤,还有米糠、淘米水,偶尔的剩菜剩饭之类。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拔猪草、撩“水河花”喂猪也很经常。阿超去撩“水河花”都是带上大妹一起去的。因为“水河花”连带着水,人小,一大篮子会很重,一人提回十分困难。带上大妹既可以作伴,又可以一起抬着回来。由于别人家也经常去撩“水河花”,因此离家近的河面比较少,阿超时常要到较远的塘河支流里去撩。

阿超和大妹去的比较多的地方叫“五路团”,由于不是主塘河,来往船只极少,水面平静,因此也安全些。河岸高,够不着,阿超要下到河里去,有时还要用细竹竿把远处河面上的“水河花”摁住,慢慢地移到身边,然后捡回。偶尔还会发现水面上漂浮着死鱼,有的已经发臭,有的可能还刚死不久。阿超拿起来闻闻,若没有异味,也愉快地一起带回。

每次抬着满满的一大篮子“水河花”回到家,总会得到母亲的夸赞,算是对兄妹俩最好的慰劳。

家家户户烧菜煮饭离不开柴火。一年早稻晚稻两季,稻杆是柴火最主要的原料,可以供给大半年。而其他时间,则要到山上砍柴。山林归生产大队(即村)集体所有,队里为防止树木被盗,都会雇人专门负责看护。“阿洪伯”就是阿超父亲生产大队的山林看护人。阿洪伯独自人,一米五不到的个头,黑黑的脸庞上布满了核桃似的皱褶,头上几乎天天戴着一顶黑色的旧毡帽,胸前挂着一个铁哨子,成天在树林里钻来钻去。倘若发觉异常情况,便把哨子吹得“嘟嘟”响。据说,曾经有人偷伐树木被阿洪伯逮个正着,后来被大队罚了一部电影,30元,够那个人一个月的工分钱。日后,凡是上山的人,看见阿洪伯就畏葸。

山上的柴禾被人们砍光了,父母便会叫小孩子上山捡一些零星的柴末。于是,就有小孩子去捡树叶,拾柴卵,耙松针等等。半天下来,一般也能弄到一畚箕零柴,可供煮一两顿饭之用。久而久之,零柴也很难找了。

有一次,阿超弄了大半天,还不到半畚箕。眼看天色渐晚,实在弄不到零柴了,这么办?此时,身旁正好有一棵小树,歪歪斜斜的,仅甘蔗般大小,已经有一大半树根裸露在黄泥外边,半死不活的样子。阿超环顾四周,不见阿洪伯身影。于是,阿超双手紧紧抓住树干,先是东西南北四个不同方向使劲拽,然后顺时针、逆时针使劲转。不一会儿,树根居然也折断了。接下来,阿超就用力把它踩成几段。正当阿超俯身在收拾树枝时,倏然间却看到了从头到脚都黑黑的阿洪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声不响地站立在阿超的身旁。阿超顿时毛骨悚然,一双发抖的脚,艰难地慢慢地撑起就要坍塌的身体。他耷拉着脑袋,只觉得手脚冰凉,心,却跳得“噗通噗通”响。

“赶紧捡起来,盖好,走!”阿洪伯大声喊道。

阿超用颤抖的双手慌乱地拾起树枝放入畚箕,用原先的零柴把树枝隐盖好,背起畚箕,逃也似的跑了。

“下次不许再这样!要不,罚你们家的电影一部!”远远地还听见阿洪伯的训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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