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正月,阿飞结婚了,新娘自然在阿超的意料之中,就是那个配方女子晓燕。
时间就像风吹过一般,日历翻到了1993年五月。超飞棒冰厂照往年一样,进入生产状态。奇怪的是,过来批发的冰条客比前几年少得多,阿超阿飞莫名其妙。
经与冰条客交流得知,原来两人只顾低头在家里生产,却不知市场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温州、瑞安的一些棒冰厂,已经由家庭式向规模化企业发展提升,大量的雪糕上市,条状的,盒装的都有。就拿冰条来说,红豆做的,绿豆做的;四方的,三角的,扁的,圆头的;黄色的,绿色的,半红半绿的……各色各样、千姿百态的冰条源源不断推向市场。还有,貌似一夜之间,冷饮排挡风靡温瑞塘河两岸。像仙山这样普通的乡村,都开出了好几家。店家利用小型的机器,就可以在店里做冰淇淋,做各种风味的冷饮,并配上一些诸如卤鸡爪、蒸毛豆、花生米、五香干之类的小吃,深受消费者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欢迎。
超飞棒冰厂依然还是传统的生产技术与设备,生意冷淡那是必然。这些冰条客还说,他们是因为到温州、瑞安实在太远了,为贪图方便,才仍然到这里来,赚多少算多少。
听了这些冰条客的一番话,阿超阿飞低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俗话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超飞棒冰厂却是生产一天,停工两天。阿福叔以及其他几个工人,都开始发牢骚了,说这样下去,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飞,我们该咋办呢?”阿超说。
“超,我也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想不出啥办法来。”
两人一起沉默。
过了一会儿,阿飞说:“如果我们继续做冰条的话,必须要引入新设备,改进生产技术。”
“这个我也想到了。问题是更新设备的话,不知道要投入多少资金。我们一起已经做了四年的冰条,头一年,生意也算很好了,我们连投入的本钱还没有回收过来。后三年,我们才刚刚赚到了一些钱。可是,你看……”阿超摊开了双手,侧头望向窗外。此时,天空中逐渐布起了乌云,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阿飞垂着头,看着地面,用小手指在抠鼻屎。
……
几位工人主动提出辞职,他们说,干一天,西两天,等于一天工资赚来三天分。阿超阿飞也没有办法,目前生产的那一天,只能是自己两人什么都上去干。还有阿福叔,也想走。阿超阿飞说,阿福叔,您如果再走了,那我们的厂真的就要马上关门了。
超飞棒冰厂就像一只负荷沉重的水泥船,艰难地在温瑞塘河之上行驶着,慢慢地驶过五、六月,慢慢地驶过七、八月。
“飞,我看这个厂也就这个样子了。”阿超心事重重地说。
“路烂早脱鞋,命苦早修行。要不,我们把它处理掉吧?”阿飞说。
“嗯嗯。我想了两种方案。一是设备折价,由一人‘受下’(仙山一带方言,指承担、承包下来);二是如果我们两人都不想再办的话,那就把设备统统卖掉。”
“我是不想。你要不要‘受下’啊?”阿飞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市场上都出那么多新产品了,我们这一批老古董,谁还要?当废铁卖还差不多。”
阿超想想也是。
未等天气转凉,超飞棒冰厂在运行五年之后,无奈按下停止健。
一天,晓燕对阿飞说:“要不,你安排出国吧。”
“出国?”阿飞一脸愕然。他想东想西,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出国。
“我的表舅舅在意大利。前段时间我叫我妈联系了一下,表舅舅说,只要你能到达意大利,安排做工是没有问题的。”
“我怎么能出去啊。再说,到了外国,我能做什么呢?也做冰条?”阿飞一脸疑惑。
于是,晓燕就把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讲给阿飞听。
青田老家,这几年有很多的人,特别是青年男女陆陆续续出国,主要集中在意大利,其次是法国。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是偷渡出境,只有极个别是按正规的手续申请出国。至于偷渡,只要有钱就可以,自有“蛇头”包送你出国。出国了,表舅舅答应联系、安排做工,在国外打工赚钱,那比国内的钱值钱。
晓燕说的这些,阿飞基本上不了解。
“这么好,那你出国嘛。”阿飞笑着说。
“你这个死鬼!我不是怀孕了吗?自己干的好事,忘了吗?”晓燕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用小拳头接连捶打着阿飞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阿飞把晓燕的小拳头握在了手心。
“那包送需要多少钱啊?”阿飞开始正经了起来。
“一般都是12.5万。”
“12.5万?你没有说错吧?”阿飞一下子被听跳了起来。
“都是这么多,这个是有价格的。”晓燕认真地说道。
12.5万,这不是一个天文数字吗。阿飞摇摇头,说:“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我们到哪儿弄这么多的钱过来?这个阵,没得排。”
“别人也都是借利息,1分息。”
“到哪儿借这么多的钱啊。”
“只要你同意出国,借利息的事,我自然会想办法。”晓燕的语气很肯定。
这一夜,阿飞辗转反侧。晓燕白天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就算利息借的有,这么多的利息钱,就是利息头儿算起来,也是一个不少的数目。并且,孩子12月份就要出生了……
其实,晓燕也没有入睡。她很清楚,假如阿飞真的出国了,那接下来的日子里……那有什么办法呢?冰条厂关门都这么久了,阿飞一点事情也找不到。将来孩子一出生,各种费用就多了,一家人坐吃山空。
阿飞的父母得知阿飞排阵打算出国,虽然顾虑重重,但这是儿媳妇的主意,并且利息都由她出面借,确实阿飞无所事事,也只好由他们去。
晓燕因有身孕,筹划阿飞出国以及借利息之事,就交代给娘家。“蛇头”很快就联系上了,说12.5万,什么时候把钱准备好,就什么时候安排出国。娘家那边问,你们这里手头能凑多少,毕竟1分钱的利息也是不小的负担。
阿飞一家人开始摸家底。阿飞上有两个姐姐,均已出嫁,她们算是另外的家庭,不考虑。父母身边所有的积蓄,2000元;阿飞晓燕合起来,10000元。另外,算两个姐姐各借500元,算1000元;亲戚、亲房、挚友会送路菜,也算1000元。再“兜兜凑凑”(大阳土话,指把所有的都合在一起),总计15000元,还不及包送费的零头。
娘家那边回话,帮你们借利息10万。
最近几天,阿飞一直吃睡不香。阿飞找到阿超,把整个打都算告诉了他。
“也好。”阿超停了一下,然后笑着对阿飞说:“那你就是华侨佬了,今后可要‘打携’(大阳土话,指提携)兄弟啊。”
“别开玩笑了,出国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儿,十八个捣臼还画在岩上。”阿飞一脸的无奈。
“超,我们厂里其他的设备目前也没人要,我看,就是发电机可能会有人要,要不,我们把发电机卖了吧。现在,我多1分是1分。”
“哦哦,也可以,反正放着也没用,那就卖掉吧。”
发电机买来是1200元,后以600元的价钱给仙山乡上的一个工厂拉走,两人对分。
阿超也把阿飞打算出国的事情讲给了父母听。
“你也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排什么阵。”阿超的父亲说。
“是啊。阿飞结婚都两年了,听说他的媳妇都怀上了。”阿超的母亲一边在擦着桌子,一边说:“你也不小了,该找一个对象了,我也要等着抱孙子呢。”
12月初的一天,“蛇头”那边通知,12月×日晚上9点,他们的车开到大阳接,具体地点到时候再联系。阿飞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难道我真的要偷渡出国了吗?
约定的地点,就在大阳山边的一个路亭。吃过午饭后,晓燕要帮阿飞一起整理行囊。阿飞说,你别动,肚子都这么大了,我自己来就是。其实也没什么可带,阿飞就带了几件衣服,以及牙刷牙膏之类。
晚上8点一过,阿飞提着行李袋,由父亲陪同出发。母亲则留下,照看晓燕。借着昏暗的路灯,望着渐渐远去的丈夫的背影,晓燕一下子觉得阿飞老了许多。看到丈夫几次转身挥手,晓燕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滴在凸起的肚子上。阿飞的母亲一只手挽着儿媳妇的手臂,另一只手不断地擦着自己的眼睛。
十几分钟后,父子俩就到了山边的路亭。路边一盏破了遮挡盖的路灯,忽明忽暗,闪烁着挑逗的灯光。
“大,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就是。”阿飞说。
“不急。等下他们就来了。”
1989年4月28日“超飞棒冰厂”的开工仪式,现在就像放电影似的在阿飞的脑海里拉开帷幕。以及后来批发冰条时的忙碌场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切换过来……
“嘀嘀”,突然汽车喇叭响,将阿飞的思绪从“电影”中一下子拽到了跟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亭边,车窗慢慢地摇下,从里边探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光头。
“你叫什么名字?”光头问。
“阿飞。”
“上车!”
阿飞上了轿车的后座,侧过脸,正想对父亲说句什么离别的话。“关上车门,走!”光头重重地说。
望着迅速离开的黑色轿车,阿飞的父亲站在路亭前,久久迈不开腿……
阿飞离开了家乡,阿超的心里空落落的。从小到大,从读书到打工到办厂,只要两人都在大阳,他们几乎天天见面。不是阿超去找阿飞,就是阿飞来寻阿超。难怪周边的人都说,他俩是穿一条裤子的。
“你也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排什么阵。”“我也要等着抱孙子呢。”父母的话,时不时地在阿超的耳边回响。
我该排什么阵呢?阿超自言自语。突然,一个念头在阿超的脑海里闪过,舅舅不是办了好多年的服装厂了吗,要不,去找舅舅商量商量?
阿超舅舅的服装厂就在仙山乡上,紧挨温瑞塘河主干道,地处整个乡的中心位置。阿超从家里骑自行车过去,也就七、八分钟。舅舅和朋友一起办这个厂,时间也有十来年了。之前阿超也听舅舅说过,厂子就这样不温不火,吃不饱,也饿不死。阿超来的时候,阿超的姐姐正和其他工人一起在一楼做衣服。看见弟弟来了,阿超的姐姐放下手中的活,问弟弟何事。阿超说要找舅舅,姐姐指了指楼上说,那你上去看看。
阿超来到二楼,找到舅舅。舅舅正在打电话,看见阿超来了,用手示意他坐下。
阿超的舅舅打好电话,微笑着说:“呀,今天我的外甥怎么来啦。”
于是,阿超就把自己目前的情况讲给了舅舅听,然后说:“舅舅,您办厂这么多年了,您有经验,您说我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阿超的舅舅沉思了片刻,说:“这个真的很难说。你看舅舅,和朋友一起办了这些年的服装厂,也就这样。你说很赚钱吧,当然没有;你说没有赚吧,也不会,工资钿是有的。”
阿超点点头。
“现在广州那些服装厂,你看了简直不敢想象。”
接着,阿超的舅舅就把自己上半年出差广州的见闻告诉阿超。他说,广州原先那些小型的小作坊式的服装厂逐步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大型的规模化的服装公司,他们打版、裁剪、车缝、整烫、包装等全链条生产。设计人员都是高新聘请的专业人才,设备都是最先进的。他们做出来的服装款式新颖,市场销路好。
阿超的舅舅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哪像我们的厂,虽然说在仙山一带起步也算比较早了,但是现在设备陈旧,设计、技术都跟不上。”
“哦哦,那你们更新设备呗。”阿超说。
“你说得倒轻松,更新设备,那得多少投资啊。而且还不光就是设备,设计人员、生产技术都得跟得上。舅舅和朋友也没这股勇气,就这样保保倒倒(仙山一带土话,指平平凡凡,没有大起大落之意)算了。”
我们怎么都讲到舅舅的厂里去了,阿超心里暗笑。
“舅舅,您说我接下来该干点什么?”阿超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
“具体舅舅真的也不好说。不过,你假如要继续办什么厂的话,一定要记住:要结合市场的需求,紧跟形势的发展。”
谢过舅舅,阿超独自一人来到了塘河边,坐在一棵树下。12月,天气已经由凉转冷。起风了,河面划着的一只小木船,摇摆不定。
“要结合市场的需求,紧跟形势的发展。”舅舅的这句话,一直在阿超的脑海里萦绕。
1994年1月1日早晨,随着仙山乡卫生院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晓燕顺利地产出一女婴。体重3.5公斤,身长46厘米,不大也不小。不久,护士将婴儿抱来,小心地放在晓燕身边的婴儿床里。小不点闭着眼睛,偶尔还会动一下小嘴巴。就叫“元旦”吧,晓燕心里想,阿飞姓“周”,那就叫“周元旦”。
一星期后,晓燕母女从乡卫生院回家。第二天,青田娘家人就送“月里羹”过来了,晓燕的父母,晓燕的妹妹都来了。阿超的母亲带上2斤鸡蛋,也过来看望。
“呀,今天家里可热闹啰,外公外婆都来了啊。”看到家里这么多的人,阿超的母亲笑嘻嘻地打招呼。因为阿飞结婚的时候,青田娘家人都有过来喝喜酒,所以自然还认得。
“是啊是啊,阿超妈,坐坐坐。来就来呗,还‘恁钟好’(大阳方言,这里指带礼物来,很客气的意思),坐下歇一歇。”阿飞的母亲顺手接过鸡蛋,热情回应。
看到晓燕正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喂奶,阿超的母亲边走边说:“让我看一看小千金。”来到晓燕身边,阿超的母亲俯下身子,此时,晓燕也将奶头从孩子的嘴巴里抽出,稍微将孩子的身体往阿超的母亲那边侧了侧。
“啊哟,你看多像阿飞呀。这鼻子,这嘴巴,跟阿飞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样。”阿超的母亲乐呵呵地说道。
“是吗。小宝贝,叫阿婆好。”晓燕一边轻轻摇晃着孩子,一边笑眯眯地接应阿超母亲的话。
孩子几秒钟没有吸吮到奶,就“哇哇哇”地哭了起来。“哦哦哦,宝贝不哭,妈妈给你吃奶。”说着,晓燕又将奶头塞进了孩子的嘴巴。
这时,阿超的母亲才注意到,旁边的凳子上还坐着一位姑娘,看上去与晓燕长得十分的相似。“这是?——”阿超的母亲拉长了后音。
“哦哦,这是我的小女儿,叫晓琴。晓琴,叫伯母。”晓燕的母亲马上接话。
“伯母好!”
“哟,这孩子长得真漂亮,跟晓燕一样,都是美人坯。”阿超的母亲连连夸赞。
“哪里,咱都是农村人,就这样。”晓燕的母亲笑了笑说。
“今年几岁啦?”
“算新年23岁,算农历22,比晓燕小两岁。”
“哦哦。有对象了吗?”阿超的母亲又笑着问道。
“没有哦,天天在家里站店,一脚都没有出去。我看哪,如果没有人找上门来,我看她是嫁不出去啰。”晓燕的母亲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晓琴。
“言勿多。”晓琴白了母亲一眼。
阿超的母亲回到家,就把刚才跟晓琴有关的情况告诉了阿超,然后就说:“快,我带你去阿飞家看看。”
“看什么看呀,人家坐月子,我一个男的去看,合适吗?”
“不是叫你去看晓燕,而是看她的妹妹。”阿超的母亲边说边把阿超往门外推。
来到了阿飞家,阿超就看到凳子上坐着的女孩,女孩正低头玩着手指。那分明就是“超飞棒冰厂”开业的前一天,阿飞带来的那个会“E牌”配方的女孩嘛。同样高高的鼻子白皙的脸,同样后脑勺扎着一根马尾辫。阿超只是瞟了一眼,心跳开始加快。
阿超的母亲寒暄几句后,就坐在了晓燕母亲的身边,说:“亲家母啊,这是我儿子阿超,跟阿飞从小一起长大。他俩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后来他们还一起办了冰条厂。”
“哦哦,长得挺帅啊。”晓燕的母亲看了看阿超,说道。
“阿姨好!”阿超竟然脱口而出。
晓琴闻声,转过头来看阿超,就在这一刻,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阿超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热,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晓琴的脸红了一下,马上又把头转向窗外。外面的太阳真好啊,虽然已是冬季,可今天的天气挺暖和的。
回到家,母亲问阿超看了以后咋样,阿超说,挺好的。
晓燕娘家人第二天就回青田去了。阿超的母亲三头两趟往阿飞家里跑,名义上说是来看宝贝,实际上都是动员阿飞的母亲出面说亲。她说,阿飞妈,如果这个媒做成功了,我准最大的猪头打一个送给你。并且,晓燕两姐妹都嫁到这里来,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阿超和阿飞都这么好,这不是好上加好吗。阿飞的母亲当然也非常的乐意,就说,我试试看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飞的母亲抽空就在晓燕的面前讲阿飞的好。阿超妈以及婆婆的心思,晓燕早就看出来了。她说,妈,您放心,我们和阿超一起办冰条厂都四、五年了,阿超人咋样,我还不了解吗。不过,这还得看缘分。阿飞的母亲连声说,那是那是。
过了一段时间,青田来消息,说同意阿超过来坐坐。出发前的那天晚上,阿超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张高高的鼻子白皙的脸,还有后脑勺扎着的一根马尾辫。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至今还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中。
阿超的母亲本想陪同,被阿超拒绝了。阿超说,我都这么大的一个男青年了,青田还不会走吗。阿飞的母亲因要照顾晓燕,也抽不出身。于是,阿超一人启程。先坐温瑞塘河的轮船到温州,再转乘汽车到青田,一路十分的顺畅。
晓琴的家位于乡上的一个十字路口。同阿超家一样,也是三间二层楼房,楼下开了一个日用品商店。见阿超到来,晓琴的父母很是热情,泡茶,煮点心,忙前忙后。晓琴的脸色绯红,坐在店里不过来。从交谈中得知,晓琴的妈妈以前做过一些小生意,积攒了一点钱。晓燕去温州打工以后,他们家就开了现在的这个日用品商店。因地理位置优势,生意还算不错。再加上房子是自己的,省了租金,所以收入还是可以的。晓琴初中毕业以后,也没考上中专、高中,于是,就留在家里帮忙看店,一直到现在。
“诺,就这样子的一个店。阿琴,还不过来陪陪你阿超哥。”晓琴的妈妈一边说,一边把头转向店里的晓琴。
“知道了知道了,您看我不还正忙着嘛。”
不一会儿,晓琴过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坐在了阿超的斜对面,问:“就一个人过来?”
“嗯嗯。青田也不远,也方便。”
“还方便?我都去过你们哪儿了,一趟要三个小时。”晓琴“噗嗤”一声,拿手捂住了口。
阿超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底下头,傻笑。
阿超回去的时候,晓琴一直把他送到青田县城的车站,直到汽车开动。
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晓琴因阿超这边的邀请,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阿超家。阿超母亲那个高兴的模样,似乎比她儿子还激动。
晓琴、阿超两人愿意,双方父母也没有意见。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阿超一家一心筹办订婚、结婚大事,阿超暂时也没有去考虑自己的工作。订婚从简,六月结婚。从阿超、晓琴第一次四目相对到结婚,前后不到半年。
一切恢复日常。阿超的心思,又开始转移到自己的工作上来了。舅舅说,“要结合市场的需求,紧跟形势的发展。”阿超想,“市场的需求”其实就是“人的需求”。那么,就要从“人”入手。
阿超以前做仪表车床时,去买车刀的那个中心集镇,当时就是塘上区区公所所在地“塘上镇”。区公所所辖13个乡镇,包括仙山乡在内。1992年,行政区域实施“撤区扩镇并乡”,成为8大镇。仙山乡和隔壁乡合并设镇,仍定名为“仙山”,称“仙山镇”。因合并时间还短,大家叫习惯了,所以在很多仙山人的口中还依旧是叫“仙山乡”。比如,去年年底去舅舅的服装厂,阿超还是说去“乡上舅舅的服装厂。”
虽然塘上区没有了,成了8大镇,但是,这8大镇的人很奇怪。往北,是温州市的瓯海区,他们讲“温州话”,带“温州腔”;往南,就是瑞安市的莘塍片区,他们接近瑞安城关,工作、生活更多地融入到瑞安城区。唯独这个塘上片区,8大镇共计户籍人口21万,虽然归属瑞安市管辖,但好似自成一方天地。购物、娱乐、摆喜酒等等,基本上都到塘上镇上来。单单塘上镇,就有户籍人口8万,相当于内地一个县城的人口数量。
这些年来,江西、四川、安徽等省的民工一批又一批进军温州,就连普普通通的仙山镇,也来了不少的务工人员。据说塘上镇有务工人员7万,接近本地户籍人口。
阿超将自己近期的调查与分析,同晓琴进行了交流,问晓琴我们能做点什么。
“跟爸妈商量商量呗,我哪儿知道。”
也是,阿超心里想。自己的爸爸一直抱着泥砖到现在,母亲的性格虽然要活泼一些,但她如果能排阵给我做,也不至于到现在了。对了,还是去跟她的爸妈商量商量吧。
夫妻俩不日就出发青田,阿超将自己夫妻俩这次的来意作了说明。然后,他就把自己从温州城底夹鞋帮开始讲起,一直说到现在为止,包括塘上镇的现状,足足讲了一个钟头。
听完阿超的话,晓琴的母亲想了一下,说:“人是要消费的。人越多,消费越大。就拿我们家的日用品商店来说,假如开在村里,生意就没这么好。要不,你们先去调查调查你刚才说的那个镇上,像日用品商店之类的经营情况?”
阿超觉得丈母娘的话很有参考价值,她想到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在青田过了一夜,第二天,阿超就坐不坐了,急着要回家。
“看把你急的,再住一夜不行啊。”晓琴笑着说。
“我们先回吧,以后慢慢来住。”阿超拉起晓琴的手,说走就要走。
晓琴白了一眼阿超,告别父母。
回家后,阿超马不停蹄,即刻奔赴塘上镇。他沿着东西与南北两条主街道依次观察过来,在有的商店里,阿超故意进去买瓶矿泉水之类,然后假装与老板自然聊天:“老板,开店生意不错吧。”
“好是没有,工资钿有的。”店老板平平淡淡地回应。
“一个月能赚多少啊?”
“这个也很难说。”
进了好多家,老板都是差不多的回话。阿超用了两天的时间,基本上看遍了塘上集镇中心主要街路的商店。有的类似于晓琴家的日用品商店,两间、三间房子的前面部分当店面;有的根本没有晓琴家的大,只有一间房子的前面半间。
经与丈母娘家多次的联系、商量,最后,晓琴的妈妈讲,俗话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虮。想到塘上中心集镇上开日用品商店的话,就要开大的,就开超市。叫他们夫妻俩回去仔细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于是,阿超夫妻俩就一起,开始到塘上镇上寻找。
经多日奔波,夫妻俩终于在塘上镇的老街与新街交汇的十字路口,找到了一处挂牌转让的店面。街面5间,内心整间,大约250平方米左右。主人家在房子的后面搭建了部分建筑,供上下出入。经向原老板初步了解,一间店面年租金3000元,5间合计年租金15000元,合同五年一签,租金年付,开头付。他还有两年多的租期,期满之后,由新老板与主人家重新签订合同。
阿超开始犹豫了。他跟晓琴说,超市这么大,进货得多少钱啊。
“我听我妈说过,进货只需要首付款。其余的,一边卖,一边付。”晓琴说。
“真的?还有这事?”
“我妈说的,你自己再去问嘛。”
“假如生意不好卖不掉呢?”
“啊呸呸!还没开始,就说生意不好。那个冰条厂是不是也被你这样说了的啊?晦气!”晓琴白了阿超一眼。
“不是,我就是担心。”阿超笑了一下,接着又说:“第一年租金就要15000元,店面要重新装潢,还要添置设备,还要进货的首付款,等等等等,我们的钱哪儿来呢?”
“钱哪儿来?想办法呗。”晓琴又白了阿超一眼。
万一超市亏了本,那就不是几千一万的事。这句话,阿超不敢讲出来。
阿超又开始盘算起来。做冰条第一年,差不多就是赚了设备的钱;后来三年,倒是赚了一些;到去年,做做停停,做做停停,几乎就是白干。今年置办家具,订婚结婚用了一批的钱。还好,丈母娘家陪嫁给了一些钱。现在,小家庭的家底也就2万不到。
这边阿超还在犹豫考虑中,那边店老板开始催了,说,你们决定好了没,又有人过来问店面了。阿超说,快了快了。
最终还是丈母娘家下了决定:一年租金先付掉,拿下店面,其他的,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