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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沸腾了一整天的红旗村寂静了，今天的红旗村外来人与车辆络绎不绝，“自杀”、“跳河”这些敏感的词语也飘落到学校的每个角落。下午六七点，外来的人与车辆断断续续的离开，留下的“失望”、“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的情绪。
“爸爸，豪豪说，今天我们这儿被‘扫荡’了。”饭桌上，肖强的儿子看着一言不发的父亲，便率先打破沉静。
“别瞎说。”爱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丈夫，赶紧打断儿子，“不许看热闹，人家家里那么难过，我们就不应该在对这件事说说笑笑了。”
“孩子说个话，就上纲上线。童言无忌。”肖强温柔的看向孩子。
爱华也一头雾水，家里的“政委”今天怎么了，见肖强脸上有点笑容，便打趣道：“不给娃娃上思政课了？”
“他为什么要跳河呢？为什么不珍爱生命呢？”孩子插话道。
“嗯——”肖强张了张嘴，对孩子的关于生命的认知的教育，尤其是非正常死亡的，他和爱华都是避而不谈，他和爱华打着哑谜谈论。今天，孩子的直截了当的问，使他措手不及。
“这——怎么说呢，可能有什么痛苦的事吧。孩子，但是跳河是不多的，不论遇到多难的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跳河是最没有骨气的行为，知道吗？”
爱华忍者不笑出声，“政委”附身了。
“哦，知道了。听豪豪说，那个人还是个当官的呢。”孩子嘟嘟囔囔的说着。
“不用管他，他不爱惜自己的命呗，赶紧吃完饭去屋里写作业。”
“一聊起天，妈妈就知道说写作业。”孩子不情愿的离开餐桌。
“你说，那个水利局的局长为啥会被谈话呢？”爱华对着冲洗碗筷的肖强问道。
“哎，那些人不满足，有了权力就失去了信仰，不断的为自己及家人牟利，被发现了，才知没有后悔药。你想想看，如果纪委没有调查出来，他是不是继续手持权力，作威作福呢？你说这些人被水淹了，还要去当作政治人物去搜救，真是的！浪费人力、物力及财力。”肖强压低嗓音，义愤填膺的道。
“对的哦，我听说老张儿子的工作就是被这个局长老婆的外甥顶替的，老张也只能吃哑巴亏。这样的人，淹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爱华顺着肖强此刻的情绪说。
“他也许还好好的活着呢，今天也许就是一个闹剧！”
“为啥呀？下午你去哪里了？还有，早上你的衣服为什么湿漉漉的？”爱华不解的问道。
“哎呀，你瞧，我给忘了，菜园地的水泵还没有断电呢。”肖强转移了话题，丢下洗碗池的碗筷，转身离开厨房。
肖强拔掉电源线，蹲在菜园旁。小心谨慎是他处事的特征，父亲也常常教导他——做事万不可前怕狼后怕虎，唯唯诺诺是不成大器的。他认为现以他的经验、文化程度，是无法估摸昨晚那三个人的行为是否合法及他们的为人处事方式是否心狠手辣，生怕他们会调查昨晚到底是谁发现了他们阴谋，区区一个小县城，三五天就会找到他，那爱华及孩子也会受到牵连。到底该怎么办？若是父亲发现那三个龌龊的行为，他会怎么做？会用武力制服他们？会号召村民逮捕他们？会第一时间报警？纵有一百种假设，可以肯定的不会像他一样，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踉踉跄跄的跑回家，把自己变成哑巴，等待那三个人的打击报复。到底该怎么办？肖强挠着头，回到屋中。
今晚同样有烦恼的王文韬队长与小艾警官。
晚上9点左右，王队和小艾推开陆勇家的大门，院子里静悄悄、黑漆漆，仿佛静下心来就可以听到蔬菜枯萎的声音，诉说着一个美满家庭走向不幸的历程。
“队长，人家都已经睡了，我们回吧。”小艾压低嗓音说。
“嗨，睡得够早呀，早知道听你的建议就好了。”小艾转身关门时，因没有看见挡门的石块，铁门撞击石块，一声脆响，响彻院子。
一间屋子灯亮了，传来一位老太太的责备声音：“陆勇，你野回来了吗！？”
“哦，阿姨，我们是县公安局的。”王队回应。
“快进来。”那位阿姨温和的说道。
待王队和小艾进屋时，走廊的灯也亮了，一位清瘦、眉眼间透露疲惫的老太太扶着门框，身上披着外套。
“快请进。快坐下。是陆勇在外面又惹麻烦了吗？”老太太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姨，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王队歉意的说道， “陆勇不在家吗？我们只是找他核实一些事。”
“这孩子，天天不着家，这不，下午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俩正闹离婚。好好的家就要散了，你说咋办呀。”老太太叹息，忧伤慢慢侵入到柔和的皱纹里。
“这几天，陆勇都没有回家吗？”
“没嘛，天天在外鬼混，家也不顾。只有上帝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老太太气的嘴巴发抖。
“阿姨，您信仰的宗教是基督教吗？”小艾惊讶的问道。
“嗯，是的。”老太太捋了捋稀疏的头发，平复了心情，停顿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是的，我从小就信仰基督教。陆勇小时候我也常常给他读《圣经》，小时候的他学的比我还快哩。谁想到，长大了，在这纷乱的尘世里，他把信仰全丢在脑后勺了，没有信仰的约束，他步入他父亲的后尘，不断的放纵自己。哎，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失败的妻子，没有给孩子爸爸和孩子指明正确的道路，让他们一步步走向堕落。”
“阿姨，您不能太自责，陆勇还年轻，还有改正的机会，而且，陆勇误入歧途，也有社会环境的因素的。哦，阿姨，我们能不能看看陆勇的卧室。”王队向老太太征求意见。
“谢谢孩子，你们这么给我宽心，如果陆勇有你们的一半好，那该多好呀。”老太太右手按着沙发扶手，用劲撑起微微颤颤的身体，“可以，我带你过去。”
一张双人床几乎挤满了卧室空间，细窄的定制衣柜可怜楚楚的定力在墙边，一个塑料制品的收纳柜紧靠着床头。目测一下，双人床与衣柜之间距离仅有半米，这也是这件卧室自由活动的范围。王队先走进卧室，小艾不能并排走进，紧跟其后。一目了然的卧室，王队回头望向在门口的老太太，询问道：“阿姨，能不能翻看一下？”
“孩子，可以呢。”老太太抑制住自己痛楚，喃喃的说道：“孝顺的媳妇走喽，心疼蛋蛋也走喽，就剩我一个老骨头了，待在这空落落的房子里。”
王队戴着手套，拉开收纳柜抽屉，第一层是摆放整齐针线工具及线卷，第二层是空空的，第三层乱糟糟的，几双干净的男士袜子，和一个画面污秽、油渍渍的打火机。
收纳柜检查完，王队扭身看了看小艾，衣柜了被翻动乱七八糟，只剩几件男士衣裤或蜷缩、或斜吊挂、或与其他衣物纠缠不清。细心的小艾将衣服都抖动一下，忽然一张信笺纸从黑色的衣服口袋里滑落出来。小艾立马弯腰去捡，恰好与王队的脑袋“亲密接触”。
小艾小心翼翼、如获至宝似的抚平皱皱巴巴、脏兮兮的信笺,王队也赶紧凑过脑袋，——是一张借款条，欠款金额是15万元，分两次汇款，落款日期是2020年10月23日，陆勇在“欠款人”处签字按手印，两双眼睛扫描借条的角角落落，竟没有查找到债权人信息。
“小心一点，回去提取指纹。”王队屏住呼吸，压低音量说道。
“嗯。”小艾将借条万分小心放进收集证据的透明袋中。
“继续找找其他线索。”收集了这“不简单”纸条，兴奋的说。
俩人又将所有衣裤抖动了一遍，一无所获。
“阿姨，陆勇主要做什么工作的？”王队问道。
“他之前在木材厂呢。前几年工作也是勤勤恳恳，他的师傅可喜欢他了，领导还承诺过，好好干，就可以转正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絮絮叨叨的说道：“就这两年，全变了。染上了赌瘾，人也变得懒散，这不，前两天被辞退了。现在工作也没了，老婆孩子也离去了，都是赌博害的。”
“谢谢阿姨，打扰您休息了，我们走了，您也早点休息。”王队走出狭窄的过道，对着老太太说告别的话语。
“你俩也没有喝口热茶，这让我怎么好受呢。喝点茶再走吧？”老太太挽留道。
王队和小艾谢绝了老太太的好意，出大门时，不忘提醒道：“阿姨，我们走后，要记得锁门。”
在车上，王队好奇的问道：“小艾，你怎么知道老太太信仰基督教呢？”
“我的奶奶也信仰基督教，我在阿姨身上看到了我奶奶的影子。是不是太玄乎了？逗你玩呢。”小艾笑着说：“因为我在茶几上看到熟悉的《圣经》。”
“在这个阿姨身上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矛盾，一是全身心投入到宗教指引的与世无争、充满善意的世界，二是不争气且与她信仰背道而驰的儿子，使她不得不脱身去照顾这个千疮百孔、需要缝缝补补的家。”王队感慨道，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们等会各回各家，早点休息。明天继续奋战。”
“我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再顺便去王一水叔叔家找找线索？”小艾建议道。
“你真是个工作狂，好吧，咱就过去看看。”王队装作不情愿但心里乐开花了。
王一水家里灯火通明，大门紧闭。小艾力度适中的拍打，没有人回应。“王芳芳可能在里面？半夜三更，我们突然造访，她可能不敢开门？王队，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王队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身披黑色宽大外套的憔悴的王芳芳飞速打开大门，“王警官快进来，我——我不知道是你们？”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王队关心的问道。
“嗯，”王芳芳轻声回答，“陆大妈今晚有事，说陪不了我了。快请进吧。”
穿过干净整洁的院子，王芳芳抢先一步，拉开房屋的大门，“快请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问我。我这就给你们倒茶水。”
“不用了，不用了。”小艾连忙摆手拒绝。
一方面是进入金秋，凉气侵渗至屋内，另一方面屋里的两位主人刚刚离世，屋子显得更加空旷阴凉。王队和小艾一前一后走进王一水的卧室，令人欣慰的是卧室还是保持之前的模样。
“王芳芳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也是一个积极配合公安的好孩子，昨天刘警员一再给王芳芳强调不得破坏，她到底是怎么痛苦的克制自己！”王队由衷的佩服及疼惜王芳芳。
小艾环绕四周，心里默念——一定要仔细认真。屋内的摆放的是80年代的流行的木制家具，靠近卧室门的是米黄色的衣柜，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镶嵌在中间，镜子上血点异常清晰，两侧的柜门并没有关的严实，小艾轻轻拉开右侧的门，“哎呦”。，王队顺着小艾的声音望去，只见十几件衣服裤子一股脑你推我搡拥挤出来，柜子里棉被也凑热闹似的准备挤出来，却被吊挂在柜门口。
“这柜子肯定被别人动过！我的妈妈超爱干净，每次都是把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王芳芳上前准备整理衣物，被王队及时阻拦。小艾听后，便立刻将手伸进柜子时，背靠着门框，泪流满面的王芳芳带着哭腔及时阻挡：“小心，里面有颗钉子！”
正在枣红色的高低柜前的王队转身看向王芳芳，“是衣柜吗？”
“嗯，上次我的手差点划伤了，爸爸要维修时，没有找到工具。不过，不知道他俩后来修理了没。”
“小艾，快打开手电筒。”王队三步并两步来到小艾身旁，快言快语道：“看看能不能找到钉子。”
“王队，快看！”小艾兴奋的喊道：“钉子还在，而且真的有血迹！”
“小心，试试能不能把钉子拔出来。”王队紧张说道，“唉，忘了，没有工具。”
王队举着手机， 小艾卯足劲，但失败了。
“可以把衣柜砸了！”王芳芳仿佛看到了希望，坚定的说道。
“不，不，这样不行。这个血迹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的父母的，而且，这个柜子我们还是保留。”王队说完，小艾有点失望。
“小艾，看看谁家的灯是亮的？我们跟老乡借个工具，但要保密。”王队问道。
大约一刻钟，小艾借到工具，风风火火的回来，并且顺利的取出带血迹的铁钉，王队若有所思的说：“王芳芳，检查一下，看看柜子里少了什么？还有你今晚还是跟我们回县城吧？”
“不用看，我父母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了。”王芳芳蹲着小心翼翼的整理衣服，又轻轻的摆放在柜子里，偷偷的擦眼泪，呼了一口气，转过头低声说道： “好。其实，我一个人也挺害怕的。”王芳芳低声说道，“不过，等一会。我要去牛棚，准备明早的草料。”
王芳芳提着手电筒，王队和小艾也一同来到放置草料堆旁，一人提起压实成正方体的草料，“这是什么？！”一声女高音。
在亮白的手电筒光源下，一把亮闪闪、长约20厘米普通家用刀把突现在大家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