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赶到杨雪的早餐店,早餐店门口贴着‘休息一天’纸张,推开门,肖强已在等候,“王队,你相信宋局会自杀吗?”肖强边倒水边说。
“我当然不相信,现在正在找幕后人。肖强,前两天你是不是找过小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王队直奔问题。
“是的。我那天去公安局,恰好他外勤。我发现了重大机密,26日凌晨,有三个人——看不清模样,很慌张从趟过护城河,并到了河对岸。结果,清早,感觉全县城都在搜寻宋晓波,并传言是跳河自杀。那时的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对了,宋局的尸体你们尸检了吗?”肖强娓娓道来。
“没有嘛。待我们知道,已经火化了。”王队掩饰不住的失望的情绪,微微责备道:“那你怎么第一时间没有告诉我们?”
“我担心呀。第一时间我毫不犹豫的冲下河——去救他们,可是他们一把把我推开,并用强光刺向我的眼睛。可想而知,这三个人是来者不善呀。所以,首先要保障妻子和孩子的安全呀。”陆勇一股脑说出心中顾虑,接着又说道:“后来,我思前想后,决定去找艾警官,原因你也许会清楚。那你相信陆勇是自杀的吗?你知道宋局和陆勇之间利益关系吗?”肖强反问道。
“他俩到底有什么恩怨或利益往来?” 这个问题直击王队心中的疑惑,为了尽快得出答案,脱口而问。
“陆勇和他的父亲都不是自杀!是被谋害!这要从1996年说起。”肖强将藏得很深得秘密,一点一点说出。
1996年10月20日,县第一中学抽选了十多名品学兼优的学生代表到张家庄唯一的学校参加联谊活动。城里孩子们穿着普通蓝白散发着淡淡洗衣粉香气的校服,男学生干净利落的头发,女学生扎着洋溢青春的马尾辫,他们皮肤白净,举手投足淡定从容大方,在一群皮肤粗糙黝黑的乡村学生陪衬下,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引来一双双爱慕的目光。在联谊活动中,一位个子高挑,才艺出众的女孩更凸显,男孩们更是羡慕嫉妒旁边的瘦瘦高高男舞伴。学校院墙外的有位游手好闲村民恨不得变成长颈鹿,可惜身高不高,幸运的是两只费尽全力睁着的眼睛刚好搭在墙头,色迷迷且邪恶的目光吞噬那位女孩曼妙身姿,吞咽流氓口水,他就是陆勇的父亲——一位处处沾花惹草、不顾妻儿的败类。张家庄的女孩自幼就被长辈们告诫一定要远离陆卫国,最好一句话也别说。
联谊活动结束后,本次组织活动的县第一中学德育主任高伟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同吃同住——让孩子们体验乡村生活,跟村民一起吃午餐,一起劳动。出发点是美好的。高伟和他的儿子——之前提到的男舞伴——分配到肖强家,而那个窈窕女孩——现已退休李县长千金——李瑜和宋晓波——就是跳河自杀的宋局,被分配到陆勇家。
散布在不平坦石子路的小坑里蓄积昨夜的雨水,数不清的温和的秋日随着秋风的温柔吹拂一下,露出不一样表情,开心或伤心。11岁的男孩正是害羞敏感的时期,拘谨的肖强一声不吭地带路,时不时偷偷回头瞄一眼父子俩是否跟紧。回到家中,肖强的父亲——肖建华——正热火朝天的挥着铁锹——将堆积在院角落的玉米散开到院中央,高伟的儿子见状,未等肖强反应,已小跑到肖强父亲的身旁,并说到:“叔叔,我来干。”高伟非常满意儿子机灵劲,洋溢的笑容,谦逊地附和道:“大哥,让他来。”
对突如其来的热情的客人,善良淳朴肖建华缓缓放下举起的铁锹,愣在原地。高伟连忙上前解释到访原因。怎能忍心让白白净净的柔弱温室花朵干脏活累活呢?将铁锹靠在墙边,摆手示意,脸部的皱纹因微笑而更加凸显,“不用,不用。快进屋里。”摘下白线手套,拍打身上的灰尘,做出礼让手势。高伟也不再退让,走进屋中。
“乡里的孩子还是比较木讷。也不赶紧给客人倒茶水。”肖建华见肖强像木桩一样站立在客厅门口,急忙化解尴尬。
肖强的母亲更是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想用最丰盛的食物招待客人的她,总是先罗列菜单,有计划的进行,所以最怕的突然到访,使她措手不及,不知该怎么做,又不好寻求此刻招呼客人的肖建华的帮助。大约一个小时,一盘盘菜肴端上桌。吃完饭,高伟和肖建华又聊天南海北大小新闻,肖强和高伟的儿子也打破了尴尬防线,更多的是,肖强在一动不动的崇拜的听,那个男孩在滔滔不绝的讲解的闻所未闻的游戏。
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中,大家不知不觉忘记时间了,突然,大门口传来宋晓波冲破喉咙的嘶哑的声:“这是肖强的家吗?快来救人呀!”
肖建华、高伟及两个孩子冲出家门,宋晓波见高伟,疯了一样抓起高伟的胳膊,泪眼婆娑,呜咽的说道:“主任,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去救救李瑜。”说着拉起衣袖往门外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高伟震惊的问道,“生病了吗?”
“不,他被——陆勇的爸爸——侮辱了。”宋晓波失声痛哭,“我没有保护好她——”
一行人在肖建华的带领下,急忙穿过弯曲狭窄泥泞的小巷,期间腿软的宋晓波差点摔倒,幸好肖强在身旁,及时拽住衣领。
大约5分钟,来到陆勇破旧不堪的家,随时都会倒塌的不规则的院墙。院内的种植着一些蔬菜,也许有个干净利索的主人的缘故,院子里虽没有铺设水泥路,用一块块大小相似且较平整石头从院门口一直铺设到屋门口,目光呆滞、机械式擦拭眼泪的陆勇站在门口,见到肖建华,压抑的情绪一下宣泄出来,大哭道:“肖叔叔,我爸打了我一巴掌,跑了。”
肖建华一大步走上前,双手捧起泪痕满面的苍白的脸,轻声说道:“不怕。”随后跟着高伟冲进大门,“李——瑜,李——瑜。”高伟颤抖的声音呼喊着,并发疯似的打开卧室及厨房的门。
“她在这儿呢。”宋晓波瘫坐在地上,手无力的指向走廊右端的卧室。
瑟瑟发抖的李瑜蜷缩在靠近窗户的床角,蓬乱的头发,满眼恐惧的望向冲进来的人,脸上的一道道通红的抓痕,两只细长白皙的胳膊环绕蜷缩的腿,泪眼模糊的高伟赶紧脱下外套轻轻的披向一直向后躲的女孩身上。
“他们是不是没有选择报警!”王队打断了肖强的思绪。
“是的。在90年代,你是知道的。贫穷落后的县城,老百姓甚至是国家干部还是很注重女孩的贞洁及名声的,明知女孩是受害者,却不得忍痛选择沉默。”
“那后来呢?”
肖强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回忆。
当天下午,高伟带着李瑜离开了王家庄,并一再叮嘱肖建华——不要对外说起此事。过后,肖建华领着肖强和陆勇回到屋内,气呼呼的只跺脚——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感受真不是滋味,缓和了一阵子,一向正直刚强的他,语气异常严厉:“今个儿的事,捅破了天也不能说出去,记住了吗!?”义愤填膺的望向两个孩子,忽然意识到,孩子也是无辜的,只好愤愤的转头,面向墙壁,狠狠的挥了一拳。当时的肖强吓坏了,因为他从未见过温和的父亲会有这一面。
10月26日清晨,陆勇的妈妈在他家牛棚里发现了已喝敌敌畏自杀的陆卫国——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因为坏事干尽,只能了断自己——坏人怎么会幡然醒悟再用宝贵的生命的赎罪呢?陆勇的妈妈也默认了,没有报警。信仰基督教的信徒是反对自杀行为的,所以匆匆下葬。之后,这件事也成了村里茶余饭后闲谈的主要内容,在王家庄村民的简单正义且粗放的认知里,所有事件都是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即使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证明陆卫国不是自杀,但对未知的凶手慕名崇拜且感激,称作除恶英雄,让王家庄日后的日子一片晴朗,每次的探讨结束语——陆卫国死有余辜。善恶分明的村民们对陆勇母子俩却是倾囊相助,同情陆勇的母子——一位善良宽容的基督教徒和一个懂事乖巧的娃。无论是春耕还是秋收,村民们自发的到陆勇家田地了挥洒汗水。
2019年,肖建华病重,在弥留之际说出了最权威真相——因为他就是整件事的目击者。
90年代的乡村,仅有电视地陪伴度过漫长的夜晚,冗长且无聊的电视剧有被女人和孩子占有,男人们精神娱乐活动就是几位好友们聚在一起打麻将来疏解白天紧张劳作带来的疲乏。1996年10月26日凌晨,睡眼朦胧的肖建华从烟雾缭绕的好友家出来透透气,两个陌生的戴着口罩男人的从面前走过,会是谁呢?最近听说其他村有牲畜被偷盗事件,故他决定跟踪锁定这两个“闯入者”。
肖建华一路跟随到陆卫国家门口。再一瞧,陆卫国和那两位“闯入者”站在门口握手,勾肩搭背的朝牛棚走去。嗨,虚惊一场,定是他的“狐朋狗友”,待要转身离开时,又想,这三位不会要做一些不见光的事吧?又下决心继续盯梢。奇怪的是,陆卫国拉开门,那两位警惕的回了下头,进去后立即关上门,微弱的手电筒的光在门缝边晃动,接着传来一个男人呜咽挣扎的声音。不好,陆卫国有危险!肖建华正冲开门时,“你知道为什么要取你狗命吗?让你明明白白上路——谁让你祸害的是县长的千金!”
可怜无辜李瑜受侮辱的画面出现在肖建华的脑中,是呀,一个白白净净的父母宠爱的姑娘遭受恶魔的玷污,如果他是女孩的父亲,也会失去理智,对这个恶魔千刀万剐!可恶魔的温顺的妻子和乖巧的儿子怎么办?他们要痛失骨肉亲人。去救吗?不,女孩的贞洁是她的生命,那位女孩失去了宝贵的贞洁,那就要一命抵一命!现不去救,将来又怎么面对那苦命的母子俩呢?再仔细一想,县长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像一把利斧悬空在朴实无华的村民心中。如果他去告发正在犯罪的俩人,那他及家人也会不会像此刻的陆卫国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惨遭杀害。不管了,人又是我谋害的,再说他也是罪该万死。
一番心里斗争后,肖建华悄悄的离开,回到家中。
日后每次见到陆勇及他的妈妈,肖建华愧疚难当,便举家搬迁至红旗村。
“据你前面所回忆,陆勇的品质不坏?”王队疑惑的问道。
“是的,陆勇的母亲本身是一位很重视教育的妇女,怕孩子步入后尘,所以对陆勇的管教非常严厉,成年的陆勇是积极向上、待人真诚礼貌。也就在这两年中,他仿佛被中某个魔咒,成了一个不顾家庭,无视母亲的泪水,蔑视乡亲的劝说,恶狠狠的推开劝阻的妻子,一门心思的想靠赌博挣大钱。后来,我听说陆勇跟宋局——宋晓波——李瑜的丈夫,成为好友,经常出入高档酒店。我有个大胆的推测——是宋局念的魔咒,使得陆勇受了蛊惑,变成 孤注一掷的赌徒。你说是不是?”肖强放下思想包袱大胆的说出心中所想。
“26日,你看清河中三个人模样了吗?还有你能不说出确切的时间。”王队焦急的问道
“4点半起床,到河边大约需要15分钟。嗯,差不多到五点了。”刚松懈的的肖强,听到王队的询问,又紧绷神经,停顿了数秒,认真的回答。
“时间基本吻合。在护城河的摄像头的时间是4点。”王队刚说完,电话铃声响起。
“王队,你真是神探!宋局的儿子为什么转学吗?在我软磨硬泡下,之前的班主任才开口——一个网名为‘朝辞-暮归’灌输不良思想,使得这个可怜的孩子深度怀疑自己的性别,得了严重抑郁症。王队,这个‘朝辞-暮归’不就是目前失踪的杨建嘛。”一名警员在电话那头倒豆子似的汇报着。
动机终于有了,现在缺证据。王队心里暗暗盼望着老柳能在成堆恶臭的垃圾堆里找到那片膏药。
“肖强,谢谢你,及时告知。如需要你做证词,你会同意吗?”王队发现眼神掠过一丝丝惊吓,神情微妙的变化的肖强,立马转移话题:“这是后话,我要回单位了。再次感谢。”王队与肖强握手告别。
在途中,手机铃声响起,是盼星星盼月亮的老柳来电。左手没拿稳手机,差点滑落。电话那头传来老柳浑厚的声音:“王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膏药贴终于找到啦,还有咱真的夸夸细心的小刘,在鱼缸的杂物里发现两根都发,还有一些皮屑。”
“你们辛苦了。一定要把现有的证物保护好。我也快到单位了,咱们见面聊。”这通电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王队心有的焦虑,紧皱的眉头残留在纹路的迷茫与困惑,若肖强第一时间将所见报告至公安局,那名隐藏极深的强劲对手会不会对他下毒手呢?事不宜迟,现急需向章局汇报。
“章局,忙不?我这有新的发现,需要当面说噢。”王队拨通章局的电话,表情凝重,语气沉稳。
“我在殡仪馆呢。现在不方便。半个小时后到我的办公室啊。”章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