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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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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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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流过马星河》连载

第五十五章 乡村“直播间”

雨停了,马桥村像一头被洪水狠狠抽打过、终于挣扎着爬上岸的老牛,疲惫地喘息着。山洪褪去后留下的泥浆,如同大地溃烂的疮疤,在阳光下泛着污浊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土腥气,混合着草木腐烂的微酸,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村委办公室里,气氛比这空气还要滞重几分。刘金宁坐在那张旧木桌后,指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按在桌面上铺开的一张巨大草图上。墨水的线条勾勒出马桥村的轮廓,河流、道路、鱼塘、稻田、古村、展馆、种养场、茶园、度假木屋……乃至远处的林场、稻米加工厂、食品厂、山脊线上的风力发电机……都被细细标注。更引人注目的,是草图各处密布的红点——那是他计划中的监控点位,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试图将整个马桥村包裹起来。

“村道、河堤、鱼塘、稻田、村庄、学校、古村、展馆、种养场、茶园、度假木屋、林场、加工厂、食品厂、电厂、风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穿透力,手指随着话语在图纸上移动,点过每一个红圈,“都得有眼睛盯着。特别是马星河防洪堤,还有…那片吃人的林子。”

“眼睛?”李秀华刚从受灾户家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点子,她把一沓厚厚的损失清单“啪”地拍在桌上,震得那草图都跳了一下。她盯着丈夫熬得通红的眼,嘴角扯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弧度,“刘金宁,你这是要搞个全天候直播?村部干脆改名叫‘马桥村直播间’得了!你这阵仗,村长?我看你像导演!”

刘金宁抬起头,那张被风雨和忧虑刻画出深痕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像阴云缝隙里漏出的一线微光。“秀华,”他声音有些沙哑,“不是直播。是给那些想来、又暂时来不了的朋友们,开扇窗。让他们看看,咱马桥村,摔倒了,爬起来,拍掉泥,精气神儿还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摞损失清单,语气沉了下去,“这次…你和梁倩是命大。那林子…不能再出事了。”

提到那场惊心动魄的泥石流,李秀华心头猛地一紧,仿佛又能听见那瞬间吞噬一切的、沉闷而恐怖的轰鸣,感受到泥土和碎石砸在背上的冰冷重量。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丈夫眼中那种后怕的余悸,她看得分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手指重重戳在那张昂贵的监控图纸上:“窗?说得轻巧!金宁,这得花多少钱?村里的账,你自己心里没数?‘米缸见底’了!”

“账我清楚!”刘金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防洪堤扛住了大洪峰,沿河的稻田、鱼塘、旅游设施,损失可控,人更是没事!这比啥都值!山林和旅游场地,也保住了大半。眼下要紧的,是帮那些遭了灾的乡亲,该补贴补贴,该帮扶帮扶,一分钱不能少!我亲自去落实!”他霍然起身,隔着桌子逼视着妻子,眼神灼亮,“可这监控设备的预算,你也得给我!实在…实在不够,我去筹!砸锅卖铁也把它立起来!”

“筹?”李秀华冷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像枯枝刮过石板,“找谁筹?上次明远叔公捐的款,还有嘉轩叔投进来的那些钱,村里土地、房屋、机械、劳力入股的分红,都还欠着一笔糊涂账没算清、没兑现呢!你刘金宁在乡亲们眼里是什么?‘赖皮鼓’!只听见你敲得咚咚响,就没见你唱出个囫囵调子来!现在又去伸手?你当大家伙儿都是没记性的鱼,只有七秒?”她越说越急,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把“赖皮鼓”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刘金宁的脸色在妻子连珠炮似的质问下,从涨红一点点褪成灰白。那句“赖皮鼓”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心上。他腮帮子绷得紧紧的,牙关咬得咯咯响。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几只湿漉漉的麻雀在枝头聒噪地叫唤,越发衬得这沉默令人窒息。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一笔…是一笔!秀华,村里的底子,是薄。可银行贷款,当初乡亲们集资的钱,该还的,我刘金宁有没有拖欠过一分?都清了!那些土地、房子、机器、力气换来的股,那是咱马桥村的根!是债,更是情分!永久有效!只要村里缓过这口气,有了进项,我刘金宁爬着去,也要分步分厘,给乡亲们一个交代!”他喘了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妻子,“我不是‘赖皮鼓’。这身皮,我还想穿着,给马桥村再干点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近乎无赖的调侃,试图打破这沉重的空气:“再说了,嘉轩叔不是你亲叔么?论辈分,论交情,这化缘的钵盂,你去端,比我这糙脸盘子去,管用一百倍!”

李秀华被他这突然的转折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她看着丈夫那张写满疲惫、固执和一丝不易察觉恳求的脸,心里那点因“赖皮鼓”而起的尖锐怒气,终究被更深的忧虑和一丝柔软取代。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把胸中郁积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行,行!刘大村长,算你能说。我去端这钵盂,也不是不行。”

刘金宁眼睛刚一亮,李秀华立刻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但是!空手套白狼可不行!你当这村长,五年了!五年!不是五天!嘉轩叔是什么人?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你要他掏钱,就得给他个看得见摸得着、靠得住的东西!五年计划呢?光靠你这张破纸头?”她下巴朝那张监控草图努了努,“糊弄鬼呢?”

刘金宁紧绷的脸骤然放松,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阴霾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阳光哗啦一下全倾泻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五年计划?早给你男人揣在肚子里捂热乎了!放心!明天开村民大会,筹资!宣布计划!给嘉轩叔的‘敲门砖’,一块儿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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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全溪市CBD中心。李嘉轩的办公室占据着顶层的绝佳视野,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如同精密的模型匍匐脚下,钢铁森林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余韵和咖啡的醇香,与马桥村那挥之不去的土腥气截然是两个世界。

李秀华和刘金宁坐在宽大得有些令人局促的真皮沙发上。刘金宁的背挺得笔直,膝盖上放着那份连夜整理打印、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马桥村五年振兴及安全监控系统建设规划书》。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铜版纸封面,留下几道不易察觉的汗渍。

李嘉轩靠在宽大的高背老板椅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他听完了刘金宁条理清晰却难掩紧张的陈述,目光扫过那份装帧精美的计划书,最后落在那张覆盖全村的监控网络示意图上。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良久,李嘉轩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凝压力:“金宁,秀华,”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对面两人的神经上,“上次家父捐资,是念着故土之情,落叶归根。后来追加的投资,是基于对你们规划的信任,对马桥村前景的看好。”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刘金宁,锐利得像手术刀,“可这信任,是要有基础的。土地入股的分红协议,白纸黑字签在那里,拖了多久了?机械折旧、人工折抵,这些账,村里算清了吗?兑现了多少?”

他拿起雪茄剪,慢条斯理地剪开雪茄头,动作优雅从容,却让刘金宁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现在,”李嘉轩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却重若千钧,“你拿着这份计划书,又要一笔数目不小的投入,搞一个…嗯,覆盖全村的‘眼睛’?”他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不知是笑是叹,“金宁,秀华,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情分归情分,可情分,不能总当饭吃,更不能当钱花。你让我怎么跟董事们交代?说马桥村的刘村长,又来‘化缘’了?”

那声若有似无的“化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刘金宁强撑的镇定。他捧着计划书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有些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嘉轩叔,您说的对。欠账,是我这个村长没当好,责任在我。这次暴雨,秀华她们差点…”他声音哽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妻子,“…是这山,给我们敲了警钟!不能再靠运气了!这套系统,就是给马桥村买的保险!它保的是命,保的是乡亲们的心安,保的是游客敢来、愿意来的信心!保的是咱们前期所有的投入,不至于被一场山洪、一次滑坡,就冲得干干净净!”

他把那份沉甸甸的计划书,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推到李嘉轩面前光洁的桌面上。“叔,您看看!这不仅仅是几个摄像头!这是马桥村的‘千里眼’,‘顺风耳’!河堤水位,山林异动,鱼塘鱼情,茶园长势,甚至加工厂的火候…都在里面!有了它,我们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把服务做到最细!游客在千里之外,也能看到茶园里沾着露珠的新芽,看到度假屋窗外的青山!这才是长久之计!是马桥村能真正立起来的根基!”

刘金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和赤诚:“分红,是村里的债,我刘金宁认!绝不会赖!等这套系统运转起来,安全有了保障,旅游有了新卖点,村里的收入上了正轨,我第一个还的,就是乡亲们的股,就是您的信任!叔,您再信我一次!给马桥村,也给您父亲长眠的这片青山绿水,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李嘉轩的目光在刘金宁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那份摊开的计划书。他拿起雪茄,并未点燃,只是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下那醇厚的香气,深邃的目光落在窗外浩渺的城市天际线上,久久不语。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天后,马桥村晒谷坪。临时拉起的白炽灯泡在傍晚的微风中晃荡,光线昏黄,将攒动的人头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叶的呛人气味、汗味,还有一股雨后泥土的潮气。村民们挤在长条凳上、石墩子上,或干脆蹲在地上,嗡嗡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在低空盘旋。

刘金宁站在一张借来的八仙桌前,背后墙上钉着那张被放大了数倍的监控系统蓝图,红色的点位密密麻麻,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拿着个扩音喇叭,声音在嘈杂中努力拔高,讲解着监控的必要性、覆盖范围、预算构成……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在粗糙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乡亲们!这次暴雨,是老天爷给咱提了个醒!秀华和梁老师她们命大,捡回来了!下次呢?谁敢打包票?这套‘千里眼’,就是给咱全村买的护身符!给马桥村的子孙后代买的平安!”他用力拍着那张蓝图,砰砰作响。

“说得好听!钱呢?”一个沙哑的声音猛地刺破人群的嗡鸣。人群后排,老村长刘运城“噌”地站了起来,手里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锅狠狠敲在身前的条凳腿上,发出“铛”一声刺耳的脆响,压住了所有杂音。他瘦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脸膛在灯光下显得黑红,眼睛瞪得像铜铃,“金宁!前头那些土地入股的分红,像烂在地里的红薯秧子,蔫了几年了?当初说好的机器工钱折算,影子都没见着!现在倒好,又要钱!要的还是几十万!钱在哪?啊?你刘金宁是能点石成金,还是能凭空变出票子来?别又是画个大饼,光叫俺们听个响儿,填不饱肚子!”

“就是!老村长说得在理!”

“分红还没见着毛呢!”

“金宁,不是叔不信你,这窟窿也忒大了点!”

“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眼睛’,能当饭吃?”

质疑声、附和声像潮水一样涌起,瞬间将刘金宁的声音淹没。晒谷坪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带着怀疑的、焦虑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刘金宁身上。李秀华站在丈夫侧后方,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刘金宁深吸一口气,迎着刘运城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还有台下那一片质疑的浪潮,猛地将手中的扩音喇叭音量拧到最大,刺耳的电流啸叫声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

“都——静一静!!!”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啸叫声停止,场中骤然一静。

“运城叔!各位叔伯婶子!”刘金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晒谷坪上,“钱!是欠着!我刘金宁认!白纸黑字,我刘金宁按的手印,就是债!是债,就得还!天经地义!”他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可眼下,火烧眉毛了!”他猛地一指背后那张巨大的蓝图,“没有这套‘眼睛’,下一场雨,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秀华,没有第二个梁老师被埋在泥巴里?!谁敢保证咱的鱼塘、茶园、度假屋不会再被冲得稀巴烂?!谁敢拍着胸脯说,游客还敢来咱这‘危险’地方?!没有游客,没有安全,没有发展,欠大家的那些钱,拿什么还?!指着地里刨食,指着老天爷赏脸?!”

他目光灼灼地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的脸,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嘉轩叔那边,我刘金宁豁出这张脸,求来了!他信咱马桥村,愿意再拉咱们一把!但这启动的钱,大头还得靠我们自己!靠我们马桥村老少爷们儿自己争这口气!”

他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计划书,高高举起:“这不是画饼!这是马桥村往后五年的命根子!怎么挣钱,怎么还债,怎么分红,一笔一笔,全在里面!今天,我刘金宁当着全村老小的面,立个军令状!”他声音陡然拔到最高,如同裂帛,“这套‘千里眼’立起来,安全有了保障,游客多了,村里的进项多了,我刘金宁第一个还的,就是欠大家的股!按比例,分文不少!要是还不上,我这个村长,自己卷铺盖滚蛋!这身皮,我自己扒了!”

掷地有声的誓言在晒谷坪上空回荡。迟德福举着烟锅的手,僵在了半空。刚才还喧嚣的人群,此刻一片寂静。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愤怒和怀疑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和犹豫。李秀华看着丈夫挺直的、仿佛能扛起一座山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死寂持续了足有半分钟。

终于,角落里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是种粮大户老赵:“金宁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那鱼塘边上,算我一个点…钱…我先出两千。”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第一颗石子。

“我…我家在茶园边上…也凑点…”又一个声音迟疑地响起。

“度假屋那边,我们几个合伙的,凑一份!”

“娃他爹当年开山用的那点补偿款…我…我拿出来!”

声音从零星到汇聚,像涓涓细流终于汇成了溪水。刘运城紧绷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他重重地“唉”了一声,那根铜烟锅无力地垂落,敲在条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没再说话,只是掏出烟袋,默默卷起了旱烟。烟雾升腾,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很快,马桥村村部原来安装可视化系统的宽阔大厅里,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幕被分割成数十个清晰的画面,无声地流淌着马桥村每一寸土地的呼吸。

刘金宁站在屏幕前,背对着门口涌入的光线。他指着屏幕,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激动:“看,嘉轩叔,这就是咱们的‘眼睛’!”

李嘉轩站在他身边,一身休闲装也掩不住商人的锐气,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新鲜和赞赏。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跳动的画面:

左上角,马星河防洪堤,坚固的水泥坝体被阳光晒得发白,清澈的河水在坚固的堤坝内温顺地流淌,旁边一个小窗口显示着实时的水位数据和流速,绿色的数字稳定而安详。几个月前,正是这道堤坝,死死挡住了上游汹涌而下的洪峰。

画面切换,葱郁的山林间,一个高处的监控点如同沉默的哨兵,镜头缓缓转动,扫描着每一片山坡,深绿浅绿层层叠叠,不见一丝滑坡的痕迹。

鱼塘波光粼粼,增氧机搅起细碎的水花,隐约可见肥硕的鱼影游弋。

连片的稻田铺展如巨大的绿色绒毯,稻穗初抽,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古村落的石板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三两游客撑着遮阳伞,悠闲地走过。

学校操场上,孩子们奔跑跳跃的身影充满活力。

茶园里,戴着斗笠的茶农正在小心翼翼地采摘新芽,露珠在叶尖闪烁。

最远处风力发电厂巨大的白色叶片,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缓慢而有力地旋转着,切割着阳光和气流。

“实时水位,山林动态,鱼塘情况,茶园采摘……连风电场转几圈都看得一清二楚。”刘金宁的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熟练地放大着各个画面,声音里透着自豪,“游客在手机上,就能看到咱茶园刚冒出来的新芽,看到度假屋窗外的青山有多绿!安全有了底,心里就踏实,干啥都有劲儿!”

李嘉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郁郁葱葱的山林画面上,微微颔首:“金宁,这‘千里眼’,立得好。看得见,才能防得住,才能走得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父亲长眠在这片山里,看到你们这样用心守着它,他会欣慰的。”

这时,一阵螺旋桨的嗡鸣由远及近。众人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村部上空,一架小巧的无人机灵巧地盘旋着,机腹下,似乎挂着一个亮闪闪的小盒子。

“咦?那是干啥?”李秀华好奇地问。

刘金宁神秘一笑,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了几下。屏幕上,无人机的实时俯瞰画面立刻跳了出来。只见它轻盈地掠过新修整好的梯田上空,飞过碧波荡漾的鱼塘,穿过青翠欲滴的茶园,最后稳稳悬停在古村落那片青瓦白墙的上方。

突然,机腹下的小盒子打开了。

没有传单雪花般飘落。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小的、晶莹闪烁的光点,如同碎钻般被阳光穿透,纷纷扬扬,无声地洒向古村的石板路、游客的发梢肩头、茶园的嫩芽上。屏幕的特写镜头拉近——那竟是无数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那是…”李秀华睁大了眼睛。

“是水雾。”刘金宁的声音带着笑意,透过控制台上的麦克风传了出去,也清晰地回荡在村部,“给咱远道而来的朋友,还有辛苦的乡亲们,送点清凉!”

屏幕上,古村落的游客们惊喜地抬头,伸出手去接那些清凉的细小水珠,孩子们欢笑着追逐着无人机的影子。茶园里,正在劳作的茶农们也直起身,抹了把汗,望着天空中那制造小小惊喜的“精灵”,脸上露出了质朴的笑容。阳光穿透水雾,在屏幕上拉出一道小小的、转瞬即逝的彩虹。

监控室内,巨大的电子墙上,数十个窗口依旧在无声地运行。马星河的水流数据稳定地跳动,山林的绿色深沉而安宁,鱼塘的水面泛起金色的涟漪,稻田在微风中涌动着青翠的波浪。每一个跳动的像素,都像是这片土地沉稳而有力的脉搏。

刘金宁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画面,最终落在妻子含笑的侧脸上。他伸出手,粗糙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住李秀华放在控制台边缘的手。掌心温热,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硬茧,传递着一种无需言说的踏实。

窗外,无人机的嗡鸣渐渐远去,只留下水雾折射的微光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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