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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黑市的煤油灯在巷尾第七次明灭时，沈知微数清了掌纹里新生的金线。它们沿着血清造成的蛛网青斑蔓延，在皮肤下形成与残绸相同的加密纹路。
“阻断剂只能维持四十八小时。”药房老头用放大镜检视她的指甲，“再找不到'绣绷’，你们会先结晶化再碎成粉末。”
沈知微看向角落的程砚青。他正用手术刀削切左臂的结晶化组织，刀刃与皮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领事馆逃出来后，他的虹膜金晕已经扩散到整个眼球，在暗处像两盏小灯。
老头突然掀开地砖，取出个锡盒：“老裁缝留的这个，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盒里是枚生锈的顶针，内壁刻着“七纵九横”的微缩地图。沈知微刚触到金属表面，指尖金线就自动与刻痕吻合——顶针竟是个立体密码解读器。
“今晚子时，废纱厂。”老头话音未落，后窗玻璃突然爆裂。程砚青扑倒沈知微的瞬间，子弹穿透药柜，上百个药瓶在他们头顶下起玻璃雨。
二
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持双枪站在碎玻璃中。沈知微认出她是药材车上的白大褂，此刻却化着浓艳的艺伎妆，和服下摆露出德式军靴。
“小野君托我问候各位。”她左轮手枪的弹巢里填着彩色药剂瓶，“尤其是这位会变金眼睛的先生。”
程砚青甩出手术刀击灭煤油灯。黑暗中药剂瓶在地上摔碎，各色烟雾升腾而起。沈知微的超敏嗅觉立刻分辨出催泪剂、致幻剂和某种促进结晶化的催化剂。
顶针在她掌心发烫。沈知微闭眼触碰刻痕，立体地图立刻在脑中成形——废纱厂地下有条通往奉天的秘密铁路，与药材车的路线完全重合。
“闭气！”程砚青用浸湿的衣袖捂住她口鼻。女人在烟雾中连续射击，子弹轨迹在沈知微的夜视能力下清晰可见。她抄起药碾砸向对方膝窝，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日语咒骂。
药房后门被踹开时，程砚青正用铁秤砣击碎女人颅骨。冲进来的伪警看见满地彩色烟雾，竟惊恐地转身就逃——他们认出了关东军防疫部的特种弹药。
三
废纱厂的铁轨早已锈蚀。沈知微用顶针导航，发现地图上的“七纵”实际是七条排水沟，“九横”则是九根蒸汽管道。程砚青的结晶化左臂在月光下像件琉璃工艺品，随动作发出细微脆响。
“蹲下！”
程砚青的警告与枪声同时到达。沈知微滚进排水沟，看见狙击手站在水塔上——正是药材车那个改装射击台的枪手。子弹击中程砚青左臂，结晶碎片四溅，却不见血流出来。
顶针突然开始震动。沈知微循着频率找到暗门，生锈齿轮组中央卡着半截断指——切口平整度与程砚青的小指完全一致。她突然明白老裁缝为何教她认各种刀具痕迹。
“是陷阱。”程砚青拽着她后退，“那是我三个月前……”
爆炸气浪将两人掀进纱锭堆。沈知微在耳鸣中看见狙击手变成火球坠落，而程砚青的结晶化左臂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向肩部蔓延。顶针在地面滚出奇特的轨迹，最终指向浸泡纱线的酸液池。
四
酸液池表面浮着油状薄膜。沈知微的银簪刚沾到液体就冒出青烟，簪头暗格里的钢针却变得异常光亮。程砚青用铁棍搅动池底，勾上来个铁丝笼，里面装着本被腐蚀过半的账册。
“老裁缝的进货记录。”他翻到某页突然停顿，“去年冬至前，他采购了足量氰化钾和……绣花针？”
沈知微接过账册。在血清强化的视觉下，她看清那些“绣花针”实际是微型玻璃管，采购数量正好与裁缝铺的盘扣数量吻合。而收货地址竟是教会医院停尸间。
纱厂深处传来机械运转声。程砚青突然撕开账册封皮，夹层里掉出半张照片：年轻时的老裁缝与陆先生站在某种大型设备前，背景里的标牌写着“满洲第731部队”。
“不对……”程砚青的结晶化蔓延到下颌，“老裁缝不可能……”
钢索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沈知微看见十指戴着铁指套的男人从纱堆顶端滑下，他白西装上别着的正是药材车丢失的病毒安瓿。
五
“佐藤课长的收藏品。”白西装男人转动指套，“从你们这些'茧’身上剥下来的完美结晶。”
沈知微的银簪瞄准他左眼，却被他用指套轻松夹住。程砚青趁机扑向酸液池，将整个结晶化的左臂浸入腐蚀性液体。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中，他的左臂像糖人般解体，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金属物件——半把钥匙。
白西装狂笑着按下墙上的按钮。纱厂顶棚突然打开，月光照进酸液池，池底浮现出由结晶碎片拼成的满洲地图。沈知微这才发现所谓酸液池实际是个巨大的密码盘，而程砚青的钥匙正插在奉天的位置上。
“多谢二位完成最后步骤。”白西装摘下一枚指套扔过来，“这是老裁缝留给好学生的礼物。”
指套内圈刻着与沈知微指甲相同的金线纹路。碰到她皮肤的瞬间，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寄生虫般钻入皮下。剧痛中她的视野突然切换，竟看见自己正从白西装的视角俯视全场。
六
双重视野让沈知微跪地干呕。在颠倒的影像中，她看见程砚青用铁棍击碎了自己的结晶化左肩，从里面取出个微型玻璃管——正是老裁缝采购清单上的“绣花针”。
白西装突然惨叫起来。沈知微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向对方眼睛，指甲金线像活物般刺入其瞳孔。通过白西装的眼睛，她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画面：十几个玻璃培养舱里漂浮着与她相貌相似的少女，每人的指甲都在生长金线。
“生物电报机……”程砚青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裁缝用克隆体传递情报……”
沈知微的银簪突然自动飞向酸液池。在双重视野的叠加下，她看清池底结晶拼图缺了最关键的一块——南京的位置。而程砚青手中玻璃管里，正悬浮着那片缺失的结晶。
白西装趁机挣脱控制。他按下第二个按钮时，纱厂深处传来蒸汽机车的轰鸣。沈知微在剧烈头痛中意识到，这就是药材车运送病毒的秘密路线，而缺失的南京板块很可能是引爆装置。
七
蒸汽机车冲破纱厂砖墙的瞬间，程砚青将玻璃管按进沈知微掌心。结晶融入她皮肤的金线网络，剧痛中两种视野终于融合，她看见完整的密码图像洪水般涌入脑海。
白西装跳上机车踏板。沈知微本能地掷出银簪，钢针精准刺入他后颈的樱花刺青。奇怪的是他并未倒下，反而大笑着扯开衬衫——那根本不是人体，而是覆盖着人造皮肤的机械躯干。
“你们真以为'绣绷’是物品？”机械胸腔里传出佐藤的声音，“大日本帝国最完美的生物机械融合体就在眼前……”
程砚青突然冲上机车。他仅剩的右手持着铁棍，狠狠捅进机械躯干的能源核心。高压电流顺铁棍传导，将他整个人灼成焦黑。但机车方向也被改变，朝着酸液池直冲而去。
沈知微想冲上去却被爆炸气浪掀翻。在灼目的白光中，她看见程砚青的残躯被抛向空中，而他竟用最后力气将某样东西掷了过来——是那把从结晶手臂里取出的钥匙。
八
废纱厂的冲天火光引来了巡逻队。沈知微蜷缩在排水沟里，钥匙紧攥在掌心。皮肤下的金线网络正疯狂重组，将白西装机械眼中获取的信息与结晶密码融合。
“……确认死亡……”
“……搜查残骸……”
日语交谈声忽远忽近。沈知微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雪花点，这是血清副作用进入末期的征兆。她摸向耳后的“陆”字标记，发现皮肤已经半结晶化。
钥匙突然开始发热。沈知微在剧痛中看见金线顺着钥匙齿纹流动，逐渐形成微型地图——这不是开锁工具，而是老裁缝设计的生物密钥，必须与特定DNA匹配才能激活。
巡逻队的军犬吠声越来越近。沈知微用最后的力气爬向酸液池，池底未完全融化的结晶正发出微光。当钥匙接触液面时，奇迹发生了：金线脱离她的身体，在池面组成完整的满洲地图，而南京位置赫然标记着“绣绷”二字。
九
教会医院停尸间的福尔马林气味更浓了。沈知微拖着半结晶化的身体推开第三解剖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发出血肉摩擦的黏腻声。
解剖台内部是个微型培养舱。玻璃罩下躺着具与她相貌相同的少女尸体，双手被固定在刺绣绷架上，十指生长出的金线连向舱底的精密码发报机。
“最后一个'茧’。”宋至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左腿换成木质假肢，手里却拿着程砚青的怀表，“老陆用自己女儿克隆了十二个生物发报体，你是唯一存活到激活期的。”
沈知微的结晶化已蔓延到胸口。她伸手触碰玻璃罩，发现尸体指甲的金线纹路与自己完全一致。更可怕的是，尸体耳后也有个“陆”字标记，只是用的特殊墨水——遇热才显形的那种。
“程砚青没告诉你真相？”宋至清装上子弹，“他才是第一个'茧’，老陆用他做活体实验才研发出血清……”
停尸柜突然全部弹开。沈知微在宋至清分神的瞬间按下培养舱开关，尸体双手的金线突然暴长，像活物般刺入他持枪的手腕。
十
发报机的电键自动跳动起来。沈知微趴在玻璃罩上，看着自己的倒影与尸体逐渐重叠。结晶化已经覆盖她大半张脸，但思维却异常清晰——她终于明白“绣绷”的真实含义。
尸体胸腔里藏着微型胶片。沈知微打碎玻璃罩取出时，金线像血管般连接着她的手指。胶片在灯光下显现出“樱花计划”的完整内容：日军将在七大城市释放的并非天花病毒，而是能让人体结晶化的纳米机器。
“……三点二十一分……”宋至清抽搐着念出怀表停摆的时间，“是引爆倒计时……”
沈知微将胶片贴在唯一未结晶化的左胸皮肤上。金线立即穿透胶片，将其内容直接刻入她的神经系统。现在她成了活的密码本，而尸体则是发报机——这正是老裁缝设计的终极情报传递系统。
当巡逻队撞开停尸间大门时，沈知微已经躺进培养舱。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按下了发报机的终极开关——所有金线同时亮起，将“樱花计划”的密码通过尸体与她的神经链接，发送给潜伏在全国各地的其他“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