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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旗袍立领的浆糊未干，沈知微数清了佐藤夫人后颈的汗毛。她的琉璃双手持着银针，针尖在夫人第七节颈椎处停留——那里皮下埋着与裴雪舟相同的金属片。
"沈小姐的千层锦针法很特别。"佐藤夫人抚摸着绷紧的绸缎，"和陆明舟的手法一模一样。"
沈知微的针脚分毫不乱。自从生物心脏与胸腔融合，她的心跳始终维持在三百一十二次/分钟。这个频率让佐藤夫人太阳穴的金属片持续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嗡鸣，像无数蜜蜂困在头骨里。
"请抬肘。"沈知微假意调整袖口，实则将微型窃听器压进夹层。窃听器是用教会医院胚胎标本的玻璃管改造的，每当佐藤夫人脉搏加速，管内组织就会轻微抽搐。
走廊传来军靴声。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门板，看见穿军统制服的男人正在出示证件——他右手小指完好无损，却戴着程砚青的裂表面怀表。
"特派员来得真巧。"佐藤夫人突然按住沈知微手腕，"正好鉴赏沈小姐的盘扣手艺。"
沈知微的银针在扣袢间穿梭。当特派员推门而入时，她故意让针尖刺破食指，血珠滴在深蓝缎面上，立刻被面料吸收形成樱花形状的暗斑。
二
"南京总部的慰问品。"特派员递上雕花木盒。沈知微注意到他虎口有注射痕迹，排列方式与程砚青腕间的梅花针孔完全一致。
佐藤夫人解开绸带时，沈知微的透视眼看清盒内是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正是药材车上白西装使用的型号。更诡异的是，枪柄缠着她熟悉的金线，这些本该只存在于"茧"体内的物质。
"听说程组长殉职了？"特派员突然转向沈知微。他说话时上唇不动，下唇却夸张地开合，像劣质的腹语表演。沈知微的强化听觉捕捉到他喉结处有机械运转的杂音。
佐藤夫人试枪的手突然停顿。子弹穿透旗袍人台，擦着沈知微耳际射入墙壁。弹孔周围立刻泛起绿色结晶——是化学武器仓库见过的纳米机器。
"程砚青没告诉你？"特派员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他才是第一个成功融合的茧，陆军省用他做了十二年实验......"
沈知微的银簪抵住特派员喉结。皮肤割开的瞬间，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闪着冷光的金属喉。假特派员大笑着撕开脸皮，露出底下白西装的机械面孔。
三
旗袍面料在打斗中撕裂。沈知微抓住机会将整瓶定型胶泼向白西装，液体渗入机械关节立刻凝固。佐藤夫人突然尖叫着抓挠后颈——沈知微之前埋入的窃听器正释放出与程砚青心跳同频的声波。
"你以为他真死了？"白西装被胶水固定成滑稽的鞠躬姿势，"他的神经网正铺在佐藤课长的办公桌上当地毯！"
沈知微的银簪刺入他机械眼。在短路爆出的火花中，她看到短暂的全息投影：程砚青的躯体被展开成平面，金色神经脉络在特殊灯光下形成满洲地图。某个穿和服的身影正用针尖在地图上标记，针法竟与老裁缝的千层锦如出一辙。
佐藤夫人突然安静下来。她太阳穴的金属片开始发红发热，将皮肤灼出青烟。沈知微知道这是自毁程序启动的前兆，立刻扯下旗袍盘扣掷向窗户。铜扣在阳光下爆出小型烟雾，为她争取了破窗而出的时间。
坠落过程中，沈知微胸口的生物心脏剧烈收缩。通过短暂的神经链接，她接收到程砚青残留的意识碎片——镜屋那晚，他故意让机械臂抽取记忆，只为在神经丝里编入假情报。
四
黑市当铺的地下室充满霉味。沈知微用程砚青教的方法叩击砖墙，三长两短后停顿，再重复两次。暗门滑开的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宋至清泡在药液桶里，仅剩的头颅连着简陋的生命维持系统。
"白西装是......双料间谍......"他每说一个字就有药液从气管切口溢出，"程砚青的......神经丝......在戏班......"
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药液，看见宋至清脊椎末端连着电缆，线路通向墙后的发报机。更惊人的是，他的脑组织表面覆盖着与程砚青相同的金色神经网。
"老陆用茧的神经......做生物电报机......"宋至清突然剧烈抽搐，"我们......都是零件......"
发报机自动打印出电文。沈知微拾起纸条时，指尖金线与纸上的密码产生共鸣。破译内容让她浑身发冷：佐藤已找到激活纳米机器的方法，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就能让吸入者瞬间结晶化。
"特派员......带的是......声波发射器......"宋至清的瞳孔开始扩散，"程砚青......故意被俘......就为修改......频率参数......"
地下室的灯泡突然爆裂。黑暗中，沈知微看见宋至清颅内的金线网络发出微光，组成与程砚青怀表背面相同的密码图。
五
戏班后台的穿衣镜映出沈知微变形的轮廓。她的左半身已完全结晶化，右半身却因生物心脏的融合而呈现不自然的血色。裴雪舟留下的线索指向这个布满灰尘的妆台，但抽屉里只有些泛黄的油彩。
"武生不上重彩。"沈知微突然想起老裁缝的话，用银簪刮开层层油彩。木质显露的瞬间，她指尖的金线自动与木纹吻合——这竟是某种生物木材，年轮里嵌着与程砚青神经丝相同的物质。
抽屉底板突然脱落。藏在夹层里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束被福尔马林浸泡的神经组织，末端连接着微型留声机。当沈知微的结晶手指触碰玻璃管，留声机突然运转，播放出程砚青的声音：
"......声波频率已修改......平安夜钟声不会激活纳米机器......但需要......"
声音突然被干扰。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留声机外壳，看见里面有个微型生物元件正在分解——这是程砚青用自己神经末梢培育的一次性播放装置。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沈知微迅速将神经组织缠在手腕上，生物心脏立刻加速跳动。在三百一十二次/分钟的共振中，她突然理解了程砚青的计划——他把自己变成了活体频率干扰器。
六
当铺后巷的煤油灯将沈知微的影子拉长成怪物。她拆开神经组织束，里面的金线在火光下显露出地图轮廓。这不是普通地图，而是程砚青被展开的神经系统投影，每一道分支都是城市地下通道。
"找到......共鸣点......"宋至清临终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沈知微将神经丝贴在太阳穴，剧痛中看到五个闪烁的红点——程砚青预设的声波干扰站位置，最近的一个就在教会医院停尸间。
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巷口。沈知微裹紧斗篷，却发现自己的结晶化左臂正在反射光线。更糟的是，生物心脏的跳动频率开始影响附近野狗的听觉，此起彼伏的吠声引来了日军哨兵。
"站住！"
子弹击碎煤油灯的瞬间，沈知微的银簪已刺入最近士兵的喉结。她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结晶左臂格挡刺刀时发出金属碰撞声。当最后一个哨兵倒下，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摆出程砚青惯用的射击姿势——神经丝在重塑她的肌肉记忆。
巷子深处传来引擎声。沈知微扒下哨兵制服时，摸到他内袋里有张烧焦的照片——程砚青被禁锢在某种培养舱里，身上插满导管，拍摄日期竟是三天前。
七
教会医院停尸间的第三解剖台积满灰尘。沈知微按照神经丝地图找到暗格，里面是个改装过的老式电话。当她将听筒贴在生物心脏位置，拨号盘自动旋转起来。
"......需要五个共鸣点同时激活......"程砚青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比留声机录音更加虚弱，"我的神经网被佐藤铺在司令部地板下......"
通话突然中断。沈知微的透视眼看到电话线另一端的场景：程砚青的部分脑组织被保存在培养液里，通过电极与电话系统相连。更可怕的是，背景里有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调整某种声波发射器。
停尸柜突然全部弹开。沈知微转身时，十二个培养舱正从柜中滑出，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与她相貌相同的少女。这些克隆体的胸口都有手术痕迹，植入物与她的生物心脏一模一样。
"沈小姐来得正好。"佐藤夫人从阴影中走出，和服下摆露出机械义肢，"还差最后一个共鸣体，平安夜钟声就能奏响。"
沈知微的银簪瞄准夫人左眼，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那些培养舱正在发射与程砚青心跳同频的声波，将她全身的结晶化组织共振锁定。
八
"你以为程砚青是英雄？"佐藤夫人用机械手指划过培养舱，"南京大屠杀时，是他设计的定位系统帮空军锁定难民收容所。"
沈知微的生物心脏剧烈抽搐。通过神经链接，她看到记忆碎片：年轻的程砚青穿着日军制服，在实验室记录数据，他面前是成排的"茧"克隆体培养舱。
"陆军省称他为蝴蝶之父。"佐藤夫人按下控制钮，沈知微的结晶化加速蔓延，"用中国孤儿培育生物武器，多么完美的复仇。"
剧痛中，沈知微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能动——未被结晶化的无名指上缠着程砚青的神经丝。她悄悄将神经丝接入电话线，瞬间获得了程砚青的视角：他残存的意识正通过司令部地板下的神经网，修改声波发射器的频率参数。
"可惜他叛变了。"佐藤夫人举起声波发射器，"为个克隆体背叛帝国......"
沈知微用尽力气折断银簪。簪头暗格里的钢针飞向控制台，精准刺入频率调节阀。整个停尸间的培养舱同时爆裂，克隆体们的生物心脏在空中形成共振场。
九
液体从破裂的培养舱漫到脚边。沈知微发现自己的结晶化正在逆转——克隆体们释放的共振波与佐藤夫人的发射器形成干扰。夫人机械义肢突然失控，锋利的指尖转向自己的咽喉。
"不可能......"她挣扎着后退，"程砚青的参数明明......"
沈知微扯开衣襟露出生物心脏。那里的跳动频率已变成三百二十一的倒序——一百二十三次/分钟，正是程砚青通过神经丝传来的最终指令。整个教会医院的电路随之波动，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出莫尔斯密码：T-J-T-J......
佐藤夫人突然大笑起来。她撕开和服前襟，露出胸腔里的机械装置——这不是义肢，而是完整的机械躯体，核心位置跳动着半颗人类心脏。
"看看谁来了？"她转动胸口的观察窗。沈知微透过玻璃看见程砚青的脸漂浮在培养液里，他的左眼与她一样完全结晶化，右眼却还保留着人类的情感。
"你们永远......杀不死......蝴蝶之父......"佐藤夫人的声音开始失真。沈知微的银簪刺入她机械心脏的瞬间，整个教会医院响起了提前测试的平安夜钟声。
十
钟声在第十八响时突然变调。沈知微的生物心脏自动调整为抗频模式，将纳米机器的激活指令转化为无害振动。她跌跌撞撞冲向地窖，神经丝指引她找到隐藏的军火库。
"......五个共鸣点......"程砚青的声音通过神经链接越来越弱，"必须同时......"
沈知微撬开最后一个弹药箱。里面不是炸药，而是五个与她生物心脏相同的器官，分别装在特制玻璃容器中。当她触碰容器，神经丝自动连接形成网络，显示出其余四个共鸣点的位置。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沈知微抱着容器爬上楼梯，看见教会医院钟楼正在坍塌。佐藤夫人的机械躯体卡在齿轮组里，她的机械心脏仍在运转，持续发送着错误频率。
"现在......"程砚青的最后指令传来。沈知微将五个生物心脏摆成五边形，自己的心脏作为第六个顶点。当共鸣场形成时，她看见全城的钟楼同时停摆，而司令部方向升起一道金光——那是程砚青的神经网在自我销毁。
硝烟中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废墟。沈知微的结晶化左眼开始流泪，冲出的不是血水而是金色神经丝。它们在空气中组成程砚青最后的手语："茧已破，蝶已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