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殡葬队的纸钱飘到第七张时,沈知微看清了棺材铺门楣上的血手印。她戴着麻布手套的双手稳稳抬起棺木前端,结晶化的皮肤在布料下发出细微脆响。三天前从停尸间苏醒后,她的左眼已完全变成金色琉璃状,却能透视木料看见棺中藏着的炸药。
“孝子摔盆——”领头的宋至清拖着假腿高喊,暗号让送葬队伍立刻分成两列。沈知微的透视视线穿透青砖墙,看见日军化学仓库里堆放的钢瓶正渗出淡绿色气体。
假哭声中混入引擎轰鸣。程砚青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内响起——这是“茧”的神经链接残留效应:“你左后方穿孝服的,是佐藤的生化专家。”
沈知微假装整理麻绳,余光瞥见“孝子”袖口露出的注射器痕迹。那人脖颈皮肤下有东西蠕动,像极了白西装机械躯干里的控制线。她低头咳嗽,趁机将半融化的阻断剂晶体吐在掌心。
“起灵——”
棺材离地的瞬间,沈知微的透视眼捕捉到仓库地下室的异样:三十七个生命体征正以相同频率波动,就像被同一根神经操控的提线木偶。
二
送葬队伍经过检查站时,沈知微的结晶化左眼突然剧痛。日军哨兵手持的金属探测仪对准棺材的刹那,她视网膜上浮现出加密的等高线图——这是程砚青在纱厂酸液池底留下的视觉记忆。
“开棺检查!”哨兵的刺刀挑开她孝帽。沈知微低头掩饰变色的瞳孔,却听见棺材里传出细微的齿轮声。宋至清昨晚组装的情景浮现眼前:底层是炸药,中层藏着从教会医院带出的胚胎标本,最上层才是做样子的纸扎人。
哨兵掀开棺盖时,沈知微的阻断剂晶体滑入袖管。当探测仪即将碰到纸扎人,她故意踉跄撞向哨兵,晶体粉末洒在探测仪表面。仪器顿时爆出火花,引燃了孝子袖中的注射器。
“着火了!”混乱中宋至清踹翻棺材。沈知微看见胚胎标本罐滚向仓库铁门,福尔马林液体渗进门缝的瞬间,里面的组织突然剧烈抽搐——它们对化学武器挥发物产生了共振反应。
三
仓库铁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沈知微的透视眼适应黑暗后,看见钢瓶阵列延伸向地底深处。宋至清撬开通风管道盖板,铁锈簌簌落在她肩头,结晶表面立刻出现蛛网状裂纹。
“阻断剂时效要过了。”宋至清的声音在管道里回荡,“找到劳工就撤。”
沈知微爬行时,管道壁的冰凉触感减缓了结晶化蔓延。但程砚青的记忆残影不断干扰她的视野——七十九小时倒计时、樱花标记的钢瓶、穿防化服的身影用针管抽取她脊髓......
管道尽头垂直向下。沈知微用银簪刺破指尖,滴血在钢板上。血液中的金线立刻组成微型地图,显示正下方就是那些同步波动的生命体。宋至清正要切割钢板,她突然按住他手腕——通过金属传导,她听见底下传来整齐的诵经声。
“不是劳工......”沈知微的声带因结晶化而嘶哑,“是'佛龛’计划的试验品......”
通风管突然剧烈震动。宋至清用身体护住她时,沈知微的透视眼看见地下实验室正在坍塌,三十七个光头身影同时仰头,每人的天灵盖上都嵌着樱花形状的金属片。
四
坍塌的砖石堆里伸出布满血泡的手。沈知微拽出这个唯一幸存的“佛龛”时,发现他太阳穴的金属片已经融化,露出下面的生物电极。男人喉结处烙着“满-173”编号,溃烂的嘴唇一张一合。
“绣绷......在......戏班......”
宋至清突然开枪打爆了通风管里的摄像头。沈知微扛起幸存者,结晶化的左臂承受重量时发出瓷器般的脆响。男人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奇异的檀香味——正是佐藤夫人和服上的熏香。
“看他的眼睛!”宋至清在奔跑中喊道。沈知微侧头,看见男人瞳孔里浮动着与自己相同的金线。当视线相交的瞬间,她脑中突然涌入陌生记忆:穿戏服的身影在暗室操作发报机,电报键竟是绣花绷改造的。
仓库外传来装甲车履带声。幸存者突然挣脱沈知微,扑向最近的钢瓶。他撕开胸口的溃烂皮肤,露出里面跳动的生物晶体——与沈知微在教会医院见过的胚胎标本完全一致。
“跑!”宋至清拽着她跳进排水沟。爆炸冲击波将三十七个钢瓶同时掀飞,绿色烟雾在空中组成巨大的樱花形状。沈知微的结晶化左眼突然流泪,冲出的血水在金线网络里形成三个字:裴雪舟。
五
黑市药房的暗室里,沈知微用银簪挑出幸存者耳后的控制芯片。芯片落在瓷盘里发出高频尖啸,宋至清立即用白酒浸泡,液体立刻沸腾成血红色。
“神经炸弹。”他擦着假腿上的脓血,“这人是自愿植入的。”
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男人溃烂的胸腔。心脏附近埋着玻璃胶囊,里面悬浮的正是她在棺材里看到的胚胎组织。更惊人的是,这些组织与她自己指甲中的金线具有相同的DNA标记。
“戏班......武生......”男人突然抓住她手腕,“程......没死......”
沈知微的结晶化左眼突然灼痛。剧痛中她看见程砚青被囚禁在某个装满镜子的房间,机械臂正往他脊椎注射某种荧光液体。当她想看清细节时,男人喉间的编号突然爆开,生物晶体碎片溅满了整个墙面。
“是定位信号!”宋至清打碎药柜取出硝石粉。沈知微却盯着那些晶体碎片——它们正在墙面上重组,形成与程砚青怀表背面完全一致的密码纹路。
六
戏台后的桐油灯将沈知微的琉璃左眼映成琥珀色。她扮作梳头娘给武生裴雪舟勒头,指尖触碰他太阳穴时,皮下金属片的轮廓清晰可辨。
“姑娘好手艺。”裴雪舟的铜镜映出她变色的瞳孔,“这'懒梳妆’的髻子,全北平只有程老板的相好会盘。”
沈知微的银簪停在半空。程砚青从未提过认识戏班的人,但裴雪舟镜框上刻着的怀表图案,与程砚青那枚裂纹表盘一模一样。
后台突然安静得出奇。沈知微的强化听觉捕捉到厢房里的机械运转声——正是白西装胸腔里的那种频率。裴雪舟突然按住她正盘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正在结晶化的腕骨。
“程老板留了东西给你。”他唱戏般拖长的尾音里藏着摩斯密码,“在'点翠头面’的暗格里。”
院外传来日语喝令声。沈知微刚摸到首饰箱,整个戏台突然剧烈震动。裴雪舟甩出水袖击灭汽灯,黑暗中有钢丝破空的锐响——正是领事馆晚宴上佐藤夫人使用的杀人手法。
七
沈知微在翻滚中撞开首饰箱。所谓“点翠头面”竟是个微型发报机,翠羽下藏着程砚青的怀表零件。她拼装时,裴雪舟正用钢丝与闯入者周旋,水袖翻飞间有血珠甩在发报机上。
怀表零件突然自动组合。裂纹表面拼合的瞬间,沈知微脑中闪过画面:程砚青被锁在镜屋中央,机械臂正将他的记忆提取成金色丝线,织入某种生物布料。
“接着!”裴雪舟踹翻妆台,掷来个绣花绷。沈知微接住的刹那,绷架上的丝绸突然与她指甲的金线产生共振——这才是真正的“绣绷”,老裁缝用程砚青的神经末梢培育的生物电报机。
追兵的刺刀穿透裴雪舟胸膛时,沈知微看见他太阳穴的金属片开始发光。她本能地用绣绷挡住脸,绷架上的丝绸吸收光线后,显现出完整的满洲地图,七个闪光点正在移动——那是装载病毒的核心部队实时位置。
“走......排水......”裴雪舟喷出的血沫里带着生物晶体,“他在......下水道......”
爆炸震碎了所有镜子。沈知微抱着绣绷跳进戏台暗门时,身后传来晶体共振的嗡鸣——三十七个“佛龛”正通过裴雪舟体内的生物电极集体自毁。
八
下水道的浊流里漂浮着发光微生物。沈知微的琉璃左眼在黑暗中视物如昼,看见石壁上刻满了与怀表背面相同的密码。绣绷上的丝绸突然无风自动,金线指向某个锈蚀的铁栅栏。
栅栏后是镜屋的通风井。沈知微攀爬时,绣绷上的地图不断更新敌军位置,最近的一个红点距她不足百米。通风井尽头传来程砚青的惨叫,那声音经过镜面反射形成诡异的和声。
“......杀了我......”
沈知微的银簪刺进通风网。透过孔洞,她看见程砚青被固定在巨大绣绷中央,数十根金线从他脊椎抽出,织入悬空的丝绸。他的左半身已经完全结晶化,右眼却还保留着人类的光泽。
机械臂突然转向通风口。沈知微低头躲避扫描光束时,绣绷上的地图显示红点已到头顶地面。更可怕的是,程砚青被抽出的金线正在丝绸上组成新的图案——教会医院的胚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十二个与沈知微相貌相同的少女。
九
镜屋的铁门被乙炔焰割开时,沈知微正用银簪挑断连接程砚青的金属导管。液体喷溅在她结晶化的左臂上,竟然减缓了恶化速度。程砚青的独眼聚焦在她脸上,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
绣绷突然剧烈震动。沈知微看见丝绸上的金线正自动重组成加密电文,内容让她浑身发冷——佐藤提前启动了“樱花计划”,七支车队已驶向各城市中心。
“无线电......”程砚青嘶哑地挤出词语,“用绣绷......发报......”
第一个穿防化服的士兵冲进来时,沈知微已将绣绷贴在程砚青胸口。两人的金线网络瞬间连通,丝绸上的电文通过皮肤接触直接传输。她看见程砚青的虹膜变成全金色,而自己的视野里浮现出七个城市的立体地图。
“接住!”程砚青突然扯断脊椎上的金线,将某物抛过来。沈知微接住的竟是颗仍在跳动的人类心脏,表面覆盖着与绣绷相同的丝绸组织。
防化兵的机枪扫射将镜子打得粉碎。沈知微抱着心脏滚到设备后,发现这根本不是器官——而是用心肌细胞培育的生物发报机核心。
十
镜屋坍塌的轰鸣中,沈知微将生物心脏按在自己胸口。剧烈排斥反应让她呕出大口鲜血,但金线网络已开始融合。程砚青用最后的力气撞向主控台,机械臂的针头全部刺入自己身体。
“记住......”他的声音通过神经链接直接传入她意识,“三点二十一分......是心跳频率......”
防化兵释放的绿色烟雾吞没了程砚青。沈知微的双眼都变成了金色,透视能力穿透烟雾看见他的结晶化躯体正在崩解。最后一刻,他用手语比出老裁缝教的暗号——拇指抵住小指,其余三指伸直,代表“茧已破,蝶将飞”。
下水道的湍流将沈知微冲进暗河。绣绷上的丝绸包裹着生物心脏,在她胸前形成第二层皮肤。当追击的橡皮艇靠近时,她潜入水下,听见自己心跳逐渐与程砚青留下的频率同步——每分钟精确的321次。
暗河出口处的月光照亮水面。沈知微浮出水面时,七个城市的钟楼同时敲响午夜钟声。而她的心跳频率,正通过胸口的生物发报机,将“樱花计划”的破解密码传送给全国各地的抵抗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