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殡仪馆的尸柜编号到173时戛然而止。沈知微的结晶化左眼透过冰霜,看见阿满胸腔里的生物晶体仍在发光——正是化学仓库爆炸时唯一幸存的劳工。宋至清曾警告过她别接触这些“佛龛”,但男人溃烂手掌中紧攥的图纸上,分明是程砚青的笔迹。
“地下……金库……”阿满的声带已被化学气体腐蚀,“程长官……留了……”
沈知微用银簪挑开图纸。她的生物心脏突然加速到200次/分钟,图纸上的墨迹在热血浸润下显露出隐藏部分——教会医院地下的秘密通道,直达日军司令部。
阿满突然剧烈抽搐。他撕开胸口的结痂,露出里面跳动的生物晶体,形状竟与沈知微的生物心脏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晶体表面刻着“茧-12”的编号——这正是她在教会医院看到的最后一个克隆体编号。
“他们……把程长官……”阿满的瞳孔开始扩散,“改造成了……”
冰柜门突然全部弹开。十二具尸体整齐坐起,每人的胸腔都装着发光晶体。沈知微的透视眼看到晶体内部有金色丝线蠕动,正通过某种共振向她传递信息——这是程砚青设计的最后保险,用死者作为信息载体。
二
废弃教堂的地下室充满霉菌气息。沈知微将图纸铺在祭坛上,生物心脏的跳动使墨水线条不断重组。当频率达到321次/分钟时,图纸突然显现出立体投影——程砚青被囚禁的镜屋三维地图。
“需要……声波钥匙……”阿满临死前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沈知微解开缠在手腕的神经丝,发现它们自动排列成音叉形状。当丝线接触图纸,投影中亮起五个红点,标注着需要同时激活的声波装置位置。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沈知微迅速卷起图纸,却见来人是穿伪警制服的老赵——裁缝铺的老主顾,总来修补被血浸透的制服。此刻他的警徽却闪着不自然的红光,领口别着樱花形状的窃听器。
“沈姑娘,佐藤课长有请。”老赵的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说是给程组长办追悼会。”
沈知微的银簪已抵在他喉结。通过强化听觉,她捕捉到老赵口袋里有怀表走动声——不是机械表,而是程砚青那枚裂纹表特有的电子杂音。
“三点二十一分。”老赵突然压低声音,“他让你看表盖内侧。”
沈知微用簪尖挑开他的怀表。表盖内侧用血画着简陋地图,显示司令部地板下的神经网已被切断重组。更惊人的是,秒针正逆时针转动,指向表盘上一个微小凹痕——那里刻着与她生物心脏相同的编号。
三
司令部走廊的瓷砖上残留着血渍。沈知微扮作清洁工,拖把里藏着阿满给的图纸。她的结晶化左臂被长袖遮盖,但右手指甲的金线仍在生长,在地面刮出细微痕迹。
“……神经网异常活跃……”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匆匆走过,“……准备切除前额叶……”
沈知微的拖把绊倒了研究员。扶起他时,她顺手摘下其胸卡,上面的门禁权限直达地下三层。更关键的是,研究员口袋里露出半张脑部扫描图——虽然名字被血迹遮盖,但那独特的神经网分布模式,分明是程砚青的生物特征。
地下三层的消毒水味掩盖不了血腥气。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观察窗,看见手术台上躺着具被开颅的尸体。正当她松口气时,尸体的右手突然抽搐——那是程砚青特有的应激反应,子弹擦伤留下的神经后遗症。
“麻醉失效!”手术室里的喊声让沈知微浑身冰凉。她这才看清所谓“尸体”正在无影灯下剧烈挣扎,而主刀医生手中的电锯,正对准其脊椎上延伸出的金色神经丝。
生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沈知微的听觉捕捉到手术台传来的摩斯密码——程砚青通过挣扎的节奏在求救:“T-J……T-J……”
四
消防栓的玻璃映出沈知微扭曲的身影。她砸碎保险盒,将神经丝接入电路系统。瞬间的电流过载让整个地下层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时,她已换上研究员的白大褂。
手术室的门虚掩着。沈知微推着器械车靠近,听见医生们正用日语争论:“……必须保留运动皮层……否则神经网会失去活性……”
她的银簪刺入门缝。通过金属传导,强化听觉捕捉到程砚青微弱的心跳——频率已降至60次/分钟,是深度麻醉的表现。更可怕的是,某种机械运转声正同步响起,像极了白西装胸腔里的控制装置。
“新来的,把13号钳子递进来。”
沈知微低头走进手术室。器械盘里的13号钳沾着新鲜脑组织,而手术台上的程砚青已被移除部分颅骨。他的左眼完全结晶化,右眼却死死盯着她,瞳孔剧烈收缩——他认出了她,尽管她的面容因部分结晶化而扭曲。
“等等。”主刀医生突然抬头,“你的胸卡……”
沈知微的银簪已刺入他颈动脉。在喷涌的血雨中,她看见程砚青的嘴唇蠕动,口型分明是:“杀了我。”
五
手术刀划开程砚青头皮时,沈知微的眼泪落在他的神经网上。金色丝线遇水即活,像蛛网般缠上她的手腕。瞬间的信息洪流让她看到真相:程砚青确实是“蝴蝶之父”,但那些克隆体全是用他自己的基因培育的。
“……改造自己的克隆体……替换实验品……”神经丝传递着他的记忆,“……真正的'茧’计划受害者……都送去了苏联……”
手术室外传来警报声。沈知微用银簪挑断连接程砚青脊椎的导管,金色神经丝立刻回缩进他的身体。可怕的是,他的头骨缺口处露出的不是脑组织,而是与沈知微生物心脏相同的物质。
“声波钥匙……”程砚青的声音直接传入她神经,“五个共鸣点……我的神经末梢……”
沈知微将他扛上推车。走廊尽头,穿防化服的守卫正在集结。程砚青突然用尽力气抓住她手腕,他的指甲缝里渗出金色液体——这是神经丝在重组,形成微型声波发射器。
“平安夜……零点……”他的独眼开始流血,“钟声会……激活……”
推车撞开应急门的瞬间,沈知微感到后背一凉。低头看见胸前透出半截刺刀尖,上面缠着的红白布条已被她的血染红。
六
地下管道的积水倒映着摇晃的手电光。沈知微拖着程砚青在污水中前行,背后的刀伤不断渗出混着金丝的血液。这些液体滴入水中,竟让附近的鼠群瞬间结晶化。
“……水……系统……纳米机器……通过自来水……”
沈知微的透视眼看到水管内壁附着的绿色颗粒。程砚青的神经丝自动延伸,像活物般钻入管道接口,开始修改纳米机器的化学结构。他的身体正在崩溃,但神经网却越发活跃——这是自我毁灭前的最后爆发。
前方出现分叉口。沈知微按照阿满的地图转向左侧,却撞上一堵突然降下的铁栅栏。防化部队从前后包抄而来,领头者掀开面罩——是假扮特派员的白西装,他的机械胸腔正在播放某种频率的声波。
“真感人。”白西装的电子合成音在管道里回荡,“'蝴蝶之父’和他最完美的作品。”
沈知微将程砚青护在身后。她的生物心脏跳动已达到400次/分钟,胸前的刀伤被共振撕裂得更宽。但此刻她发现自己的结晶化左臂能反射声波——这或许是最后的武器。
“知道为什么选平安夜吗?”白西装调整着声波频率,“要让全中国人在团聚时刻,亲眼见证家人变成……”
程砚青的神经丝突然暴长。金色丝线如同闪电刺入白西装的机械眼,在短路火花中,沈知微看到全息投影:十二个中国主要城市的供水系统示意图,每个都有红点标注着纳米机器投放点。
七
排水管的锈蚀处被沈知微的结晶左臂撞开。她拖着程砚青爬进维修通道,身后的追兵被白西装短路引发的爆炸暂时阻挡。程砚青的神经丝仍在自动攻击附近的水管,不断修改着纳米机器的参数。
“……五个……共鸣点……”程砚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的……神经节……”
沈知微撕开他的病号服。程砚青的胸膛上分布着五个凸起的疤痕,位置与教会医院克隆体的生物心脏完全相同。更惊人的是,这些疤痕正在发光,频率与她生物心脏的跳动逐渐同步。
通道尽头是死胡同。沈知微的透视眼穿透墙壁,看见隔壁就是教会医院的地下室——那里放着五个克隆体的生物心脏。白西装的机械脚步声越来越近,程砚青突然用神经丝缠住她的手腕。
“……需要……牺牲……”他的独眼流下血泪,“共鸣会……摧毁……载体……”
沈知微握住他残缺的右手。程砚青的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陆”字,最后一笔与她掌纹完美重合。她突然明白老裁缝为何总说她的针线活“像程老板教出来的”——那些独特的针法,根本就是程砚青的神经网分布图。
八
教会医院地下室的培养舱空空如也。沈知微将程砚青放在中央,五个生物心脏摆成五芒星阵。当她把最后一个放在他胸口时,所有心脏同时亮起,在321次/分钟的共振中形成金色光幕。
白西装撞开门的瞬间,光幕突然收缩。沈知微看见程砚青的躯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金色粒子悬浮空中。这些粒子组成复杂的神经网络,覆盖了整个地下室的天花板。
“不!”白西装的机械手抓向光幕,“频率干扰器不能……”
他的声音被刺耳的共鸣波淹没。沈知微的生物心脏跳动达到极限,胸前的刀伤完全撕裂。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金色粒子组成程砚青的面容,他的嘴唇开合,说出的却是老裁缝的声音:
“……茧已破……蝶……”
九
教会医院的地下室如同金色蚕茧。沈知微在粒子风暴中爬向程砚青残留的躯体,他的骨骼正逐渐透明化,呈现出与神经丝相同的材质。白西装的机械身躯被粒子侵入,所有关节都冒出青烟。
“……记住三点二十一分……”程砚青的颅骨发出最后的声音共振,“……不是时间……是坐标……”
沈知微的结晶化左臂突然崩裂。碎片悬浮在空中,与金色粒子共同组成三维地图——十二个城市的地下供水系统,每个关键节点都标注着精确的经纬度。她这才明白,程砚青用自己毕生的神经网络,绘制出了纳米机器的全部投放点。
白西装挣扎着举起声波发射器。沈知微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生物心脏直接撞上机械装置。在剧烈的爆炸中,她看见自己的血液与金色粒子融合,形成无数微型的频率干扰器。
“……茧计划从来不是武器……”程砚青的声音在粒子中回荡,“……是疫苗……”
十
平安夜的钟声在午夜准时响起。沈知微躺在教会医院的废墟上,听着十二座城市的钟声陆续传来。她的生物心脏已停止跳动,但金色粒子仍在胸腔位置形成微弱的光晕。
第一缕晨光照亮城市时,沈知微的指尖动了动。她看见自己的结晶化部分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半透明的金色组织——程砚青的神经丝与她完全融合了。远处街道上,人们像往常一样开始新的一天,没人知道自来水里漂浮的纳米机器已全部失效。
“沈姑娘?”
穿长衫的药房老头站在废墟边缘,手里捧着个桐木匣子。沈知微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声带功能。老头打开匣子,里面是程砚青那枚永远停在三点二十一的怀表。
“他留了这个给你。"老头将表链缠在她手腕上,"说你知道怎么用。”
沈知微的指尖触到表盖。裂纹突然发光,投射出程砚青最后的信息——苏联边境的某个坐标,标注着“蝴蝶农场”四字。在投影边缘,她看到十二个小小的光点正在移动,每个都带着与她相同的生物信号。
钟楼的废墟下传来微弱震动。沈知微的神经丝自动延伸,探测到地下深处仍有活性神经网在运作。在彻底昏迷前,她听见程砚青的声音如蝶翼轻振:
“去找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