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好似一头彻底失控的猛兽,在天地间肆意地横冲直撞,倾泻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院角的老榆树,砸在土坯房的瓦片上,溅起半指高的泥点,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这场雨竟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回来下起了雨夹雪。引弟子缩在窗边的小板凳上,两只胳膊环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睁睁看着屋檐下连成线的雨帘,和空中飘的雪花,落到地面立即融化,顺着墙根淌成小溪。她抬手摸了摸窗棂上凝结的水珠,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湿抹布,沉甸甸的,不由得往墙角瞥了一眼:那堆码得半人高的柴火上面和边缘的柴草早已湿透。“这下完了,”她小声嘀咕,“柴火肯定全烂了,往后做饭可咋整?”这场漫长的秋雨,宛如一场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噩梦,把家里仅存的柴火淋得透湿,墙角那堆柴火湿漉漉地堆着,风一吹,就散发出一股潮乎乎的腐朽味道,连日常烧火做饭都成了令人无比头疼的大难题。
每天,引弟子的母亲做完饭,总会先蹲在灶台边,看着灶膛里渐渐熄灭的火星子,脸上写满了无奈,眉头紧紧地皱成一个“川”字,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草屑,走到墙角,弯腰掀开塑料布的一角——每掀一下,都像是在揭一层沉重的心事。随后,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些湿漉漉、沉甸甸的柴草,一根一根理得整齐,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缓缓地塞进那暖烘烘的灶膛里,生怕碰碎了灶里仅存的余温。母亲双腿弯曲,稳稳地蹲在灶前,膝盖上的补丁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些柴草,连睫毛上沾了灶灰都没察觉。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动了动,喃喃自语着:“快干吧,快干吧,下一顿做饭还指望你们呢。要是烘不干,娃们就得饿肚子了。”母亲心里定是急坏了,引弟子坐在窗边看得真切,她想,不然母亲不会对着一堆不会说话的湿柴絮叨,就像对着不懂事的孩子低声求情。那些柴火,可都是姐姐们顶着日头割来的成果啊。每次想到姐姐们在陡峭的山坡上,头顶着炽热得仿佛要将人烤化的烈日,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她们身体前倾,一手抓着身边的矮树,一手吃力地挥动着镰刀铲着野草,镰刀碰到硬石头时,还会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引弟子心里就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着一样,一阵阵地发酸。她老看到姐姐们收工回家时,手上被野草划破的口子,有的还渗着血珠,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殷红的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还能看到姐姐们弯腰捆柴时,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得透湿,贴在背上显出单薄的脊梁骨,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留下一道道灰印子,黏腻得难受——可她们从不说累,只是背柴回家时,脚步会比去时慢上许多,走到院门口,总要先放下柴捆,扶着门框喘上好几口气,才肯进屋。
深秋时节,引弟子父亲的病情愈发严重了。他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被子都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下面没有身子似的。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次想开口,都要先攒半天劲,只能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每一声喘息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气若游丝的无力,像是在艰难地抗争着命运。引弟子一有空就趴在炕沿边看父亲,她握着父亲枯瘦的手——那手上的皮肤皱得像老树皮,指关节突出,连脉搏都要仔细摸才能感觉到。她总觉得父亲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浅,心里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把耳朵贴在父亲的胸口,听着微弱的心跳声,心里直打鼓:“爸,你可别睡过去啊,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母亲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就像一个被上了发条、不停旋转的陀螺,从早到晚没有片刻停歇。她一会儿要守在炉子边,耐心地给父亲煎药,药罐放在小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眼睛紧紧盯着药罐,不时用木勺子搅拌一下药汁,生怕药煎糊了,嘴里还念叨着:“慢点儿熬,慢点儿熬,熬透了才管用。”一会儿又要匆匆赶到地里干活,地里的庄稼还没收拾完,她弯着腰,在田埂间忙碌,双手不停地拔着地里的野草,或者捡拾散落的土豆,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湿透了她的粗布衣衫,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回到家,还要操心家里一群孩子的吃喝拉撒,给小的熬面糊糊,给大的补衣裳,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一丝闲暇,根本无暇顾及引弟子。母亲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引弟子偶尔撞见她对着药罐发呆,眼神空落落的,手里握着装药材的纸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包上的褶皱,像是不知道下一顿药该从哪里凑钱买,嘴里还小声叹气:“这药快没了,咋弄啊……”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呼呼地刮着,像锋利无比的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脸,吹在身上,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引弟子却还穿着那件又薄又破的旧衣裳,那衣裳是姐姐们穿剩下的,上面满是大小不一的补丁,袖口磨得发亮,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单薄。她冻得浑身瑟瑟发抖,站在院子里喂鸡时,连端着鸡食盆的手都在抖,牙齿也开始“咯咯”打架,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她的手脚都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肿得像一个个小馒头,上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有的地方已经破了皮,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一碰就疼得钻心,她只能时不时地把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取暖,嘴里还轻轻嘟囔着:“好冷啊,好冷啊,啥时候才能暖和点啊。”她羡慕姐姐们有件稍微厚实点的棉袄,那棉袄是去年母亲用旧棉花翻新的,虽然也有补丁,可穿在身上暖和多了。可转念又想,姐姐们要上山割柴、下地干活,确实该穿暖和些,自己在家待着,忍忍就过去了,不能给母亲添麻烦。没几天,她就冻感冒了,一开始只是不停地咳嗽,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撕扯着她的喉咙,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还伴着流鼻涕,清鼻涕顺着鼻尖往下淌,她只能用那脏兮兮的袖口不停地擦拭,把袖口蹭得又黑又亮。母亲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当回事,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随口说了句:“没事,多喝水,扛扛就过去了。”便又转身投入到忙碌的家务中,去给父亲换额头上的湿毛巾了。引弟子心里有点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说——她知道母亲心里装着更重的事,父亲的病比她的咳嗽要紧得多。可谁能想到,病情很快就恶化了,到了晚上,她开始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咳嗽也更厉害了,最后竟转成了肺炎。
引弟子躺在炕上,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红得有些不正常,连耳朵尖都是烫的。她呼吸急促,每喘一口气都像是在拉响破旧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胸口跟着一鼓一鼓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冰冷的世界无情地吞噬。她意识昏沉,眼前总晃着父亲躺在床上的样子,又像是看到姐姐们在山坡上割草,却怎么也抓不住。迷迷糊糊中,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那手粗糙却带着暖意,可很快就抽走了,接着是母亲急促的脚步声。她想喊“妈”,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呜呜”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不是要死了?像村西头那家没了的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没了,再也见不到爸和妈,见不到姐姐们了。
母亲看着奄奄一息的引弟子,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慌乱地在蓝布围裙的衣角上擦了又擦,来回擦了好几遍,衣服的衣角都被擦得有些起毛了,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她心里定是乱成了一锅粥,既怕引弟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法交代,又愁着屋里躺着的男人和一堆没做完的活——地里的庄稼还没拉回家,灶房的水缸也快空了。她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眼睛瞪得极大,眼眶里还隐隐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老天咋就不睁眼呢!”慌乱之中,她猛地转身,一路小跑冲出家门,连门都忘了关,在泥泞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好几次差点摔倒,裤腿上沾满了泥点,终于把村里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张爷爷叫来。一见到张爷爷,母亲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双手紧紧地抓住张爷爷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张爷爷的衣袖里了,哽咽着说:“张爷爷,您快瞅瞅,娃娃、娃娃快没气了,这可咋整啊?我这命咋这么苦啊!男人躺炕上,娃又成这样,我可咋活啊!”她这话一半是怕,一半是绝望——家里实在经不起再出这事儿了,再多一件,她就真的撑不住了。
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在山梁上时,张爷爷的脚步几乎要把土路上的碎石碾成粉末。他那双握了一辈子锄头、搓了无数草药的手,此刻正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方才摸在引弟子鼻尖上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
他粗粝的掌心蹭过那孩子蜡黄的脸颊,老茧磨得她皮肤微微发皱,却连一丝躲闪的动静都没有。指尖搭上细弱的手腕,那脉搏淡得像蛛丝,一下,又一下,慢得像是在数着最后几口气。张爷爷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眼神骤然冰结,随即又被怒火烧得通红。
“你这当妈的!”他吼出来的声音劈了叉,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眼睛长到天灵盖上了?这娃还有气没气你看不出来?!”他指着母亲的手止不住地颤,老茧在暮色里泛着白,“穷人家的丫头就不是命?她爹病着,你就把她往死里拖?我看你是被穷日子熬瞎了心!”
话刚出口,他自己先红了眼眶。他想起早年间饿死的三丫头,也是这么瘦,这么轻,像一把能被风卷走的柴火。这世道对丫头片子从来刻薄,可再刻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小命就这么没了。他心里堵得发慌,气母亲糊涂,更气这吃人的日子——它把人逼得连心疼孩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母亲早已瘫坐在地上,补丁摞补丁的衣襟被眼泪泡得发亮。她想抓住张爷爷的裤脚,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指甲缝里还嵌着早上喂牛时沾的泥。“张大叔……我不是……”她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像被揉烂的纸,“他爹咳得整晚睡不着,药渣子倒了半筐;地里的荞麦该收了,牛还没喂……我就转身喂牛,给牛拌了个草料,回头她就直挺挺的了……”
眼泪糊住了她的眼,眼前的土坯墙、地上的柴火、张爷爷怒气冲冲的脸,都成了模糊的一团。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哭,可胸口里像有把钝刀子在割,一下下剜着肉。这些日子她像踩着一根悬空的绳,一头是咳血的男人,一头是六个要吃饭的丫头,绳子早被磨得只剩几缕丝,引弟子这一倒,那几缕丝也断了。她望着张爷爷怀里一动不动的小女儿,忽然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手里却什么都抓不住——连哭都哭得这么没用。
张爷爷没再骂下去。他把引弟子放进背筐时,那孩子轻得像团棉花,头歪在筐沿上,嘴角还挂着点干了的汤渍。他扯过两把刚烘干的柴草盖上去,草叶上的黄土落满他的袖口,冰凉一片。他背起筐时,脊梁骨“咯”地响了一声,像是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
“回去!”他头也不回地吼着身后哭哭啼啼的两个丫头。三姐招弟和四姐盼弟的哭声像两只被踩住的猫,尖利又绝望,可他脚步没停。这深山里的规矩,没气的娃在沟里烧了,图个来生投个好胎。他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手里的柴草却像烧着似的烫人。
招娣没听话。她看着爷爷的背影翻过山梁,像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忽然撒开腿追了上去。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石子硌得脚底板生疼,可她不敢停。她总觉得小妹还活着,那孩子早上还扯着她的衣角要吃烤洋芋,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深沟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张爷爷把背筐放在水冲出来的土坳里,摸出火柴时,手还在抖。划第一根,风一吹就灭了;第二根,刚燃起火星就断了。半盒火柴划完,柴草还是干巴巴地躺着,连点烟都没冒。他蹲在地上,看着筐里露出的那截小胳膊,忽然老泪纵横:“娃啊……是爷爷没用……烧不着,你就……就再熬熬?”话没说完,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往家走——得再拿盒火柴来,不能让娃就这么晾着。
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引弟子!醒醒啊!”三姐招娣扑在背筐上,手指抠着柴草往开扒,“张爷爷要烧你了!你起来啊!”她的声音撞在沟壁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回声,像无数个小娃娃在哭。
就在这时,那堆柴草忽然动了一下。
招娣的手僵住了。她屏住呼吸,听见一声比蚊子还轻的哼唧,从柴草底下钻出来。她疯了似的把柴草扒开,看见引弟子的眼皮颤了颤,鼻尖上竟沁出了点细汗。
“活的!小妹活的!”招弟抱起那团轻飘飘的小身子,转身就往沟外跑。她的哭声里带着笑,像疯了一样:“妈!妈!引弟子没死!她喘气了!”
那声音顺着风飘出深沟,翻过山梁,撞在村口的老榆树上。正在议论的村民们猛地回头,看见招弟抱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跑来——她的布鞋跑丢了一只,脚底板渗着血,可怀里的孩子,睫毛正轻轻抖着,像要啄开黑暗的小雀。
母亲扑过来时,几乎是滚着过去的。她摸着引弟子鼻息的手,抖得比张爷爷方才更厉害。当那缕微弱的热气拂过指尖时,她忽然抱着两个女儿,在地上哭得直打滚——不是绝望的哭,是像枯木逢了雨,连带着那些断了的、碎了的、熬不下去的日子,都在哭声里生出了点活气。
就在这时,菊花母亲挎着一篮刚蒸好的洋芋,来看望引弟子。她一进窑洞,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接着就瞧见了炕上气息微弱的引弟子,手里的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洋芋滚了一地。她先是愣了一下,眼睛瞬间瞪大,嘴巴也张得老大,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与担忧;紧接着心急如焚,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捡起篮子往门边一放,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一伸,小心翼翼地托着引弟子的后背和腿弯,稳稳地抱起引弟子就往自家跑,嘴里还对着母亲大喊着:“别慌!我抱到我大姐家,她会艾草针灸,兴许还有救!你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一路上,她紧紧抱着引弟子,手臂箍得紧紧的,把引弟子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仿佛生怕引弟子会从她怀里溜走;脚步匆匆,踩着泥泞的小路,鞋子在地上踏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也不管,生怕耽误了救治的时间。她一边跑,一边低头对着引弟子的耳朵小声念叨着:“引弟子,你可一定要挺住啊!马上就到了,大姨能治好你,你可得撑着,别睡啊!”
菊花妈把引弟子抱去她大姨家——菊花大姨是村里有名的艾草针灸高手,不少人得了疑难杂症,都是她用艾草针灸治好的。大姨听到动静,快步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菊花妈怀里奄奄一息的引弟子,脸色一沉,立刻说道:“快,抱到里屋炕上去!”她手脚麻利地铺好褥子,等菊花妈把引弟子放好,便转身去取工具。不一会儿,大姨拿着打碎的碗片、拔火罐和一束晒干的艾草走了过来,神情专注,没有一丝慌乱。她先把引弟子的上衣解开,露出前胸后背,然后用酒精棉把碗片消毒,接着小心翼翼地用碗片在引弟子的前胸后背轻轻割开几道小口子——她的手法娴熟,眼神坚定,每一下动作都沉稳有力,既不会割得太深伤了孩子,也不会太浅达不到效果。割完后,她拿起拔火罐,用火折子点燃罐子里的纸,等纸快烧完时,迅速把火罐扣在引弟子的皮肤上,火罐吸附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吸拔出许多红色的血渍和白色的脓沫。之后,大姨便用艾草针灸起来,她一手拿着艾草,一手在引弟子的穴位上轻轻按了按,找准位置后,快速将银针扎入,动作又快又准。经过一夜的艾草针灸,天快亮时,大姨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可她依旧没有停歇,时不时地换一次艾草,调整一下银针的位置,终于把引弟子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引弟子的烧退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病情奇迹般地好转了。菊花母亲抱着她回了家,刚进院子,引弟子就虚弱地喊了一声“妈”。母亲听到声音,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快步跑了过来,看着死里逃生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引弟子的脸颊,然后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引弟子的头,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眼中满是慈爱与怜惜,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这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老爱哭,爱生病,也不知道咋回事,干啥都不顺。是不是生的女儿多了,我没精力好好照顾你,把孩子太作践了,才让这孩子遭这么多罪啊!都怪娘,没照顾好你。”
菊花母亲在一旁看着,笑着安慰道:“妹子,你别瞎想,这跟你没关系。我看啊,怕是名字取得不好,‘引弟子’听着就弱不禁风的。要不就跟我家菊花的名字沾沾喜气,以后就叫山花吧!山花在山上风吹日晒都能活,泼辣得很,说不定改了名字,这孩子的运气就好起来了呢!就这么定了,以后叫山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