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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琴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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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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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坡上的山花》连载

第一十一章 骗婚

在八十年代的西北,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上,连绵起伏的山峦如巨大的屏障,将一个个村落阻隔成相对封闭的小世界。在这片沟壑纵横的土地上,有一个宁静的村庄,黄色的土皮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蜿蜒的羊肠小道像一条条丝带,串联起家家户户。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村民们遵循着祖辈传承的生活节奏,春种秋收,寒来暑往,年复一年。

村里,山花和菊花是两颗璀璨的明珠,被誉为村花。菊花生得圆润可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宛如黑宝石,镶嵌在粉扑扑的脸庞上,笑起来时,两个深深的酒窝格外迷人;山花则身形高挑,眉眼清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灵动的气质。每当她们走在村里的小路上,男孩子们总会忍不住偷偷侧目,或是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只为多看上一眼这两位美丽的姑娘。

岁月如梭,转眼间,山花和菊花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值十八岁的花样年华。然而,在那个封建的年代,农村男女之间界限分明,彼此几乎从不交谈。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即便心中对对方有所好感,也只能远远地投去羞涩的目光,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一旦被人看见男女相互交谈,就会立刻成为村里的“大新闻”,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闲言碎语。谁家的女子要是被议论行为不检点,就会被指责败坏家风、没有家教,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再难抬起头做人。这些无形的枷锁,牢牢地束缚着每一个姑娘。

菊花宛如出水芙蓉,娇俏艳丽,灵动中透着俏皮。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碎花布衫,每天蹦蹦跳跳地穿梭在村里,银铃般的笑声常常回荡在整个村庄。而山花则似深谷幽兰,清秀中带着一股独特的古韵,举手投足间还隐隐有着翩翩少年的风范。她热爱读书,干完农活后,总会坐在土坯房窗边,就着昏黄的灯泡,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村里的男孩子老远看见山花,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反而被她那独特的气质弄得腼腆起来。

冬天,农闲时节,村庄陷入了一片宁静。庄稼人每日的生活简单而重复,除了吃饭,就是喂牲畜。他们整天蜷缩在用牛粪煨热的炕上取暖,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清晨,男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袄,戴着破旧的毛线帽,慢悠悠地走向牛棚,给牛添上草料;女人们则在屋里,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唠着家常。那个年代常说:“几亩田,一对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简单的话语,正是西北农村生活最真实的写照。而在这冬闲时节,人们也开始忙着操持儿女的婚事,娶婚嫁女的喜庆氛围渐渐在村子里弥漫开来。来找菊花和山花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每天都有人登门,两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媒婆们穿着花色各异的棉袄,迈着裹过的小脚,挨家挨户地说着哪家的小伙子踏实能干,哪家的姑娘心灵手巧。

西北风裹挟着黄土,无情地扑在窗棂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菊花蜷缩在土炕的角落,眼神空洞地看着用粗布做的每一双嫁妆鞋,那都是山花母亲对自己的帮助。菊花又想起去世的母亲,如果母亲在世,现在她出嫁是何等的幸福,想起母亲她不由得泪眼婆娑。鞋帮上俢绣着一对并蒂莲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幽光,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祥。她咬着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台上那本被翻得卷边的《红楼梦》,书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野菊花,那是深秋和山花在南山坡上采的。看着这半片野菊花,菊花的思绪不禁飘回到过去,她们曾在山坡上追逐嬉戏,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又在想啥?”山花裹着棉袄,急匆匆地钻进屋里,发梢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你家门口老槐树下又聚了一堆婆姨,说你家门槛怕是要被踩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抢菊花怀里的书。两个姑娘笑着滚作一团,粗布被褥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翻飞,像极了她们藏在心底那些轻飘飘又抓不住的梦。她们梦想着能走出这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梦想着能遇到自己心仪的人,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菊花突然安静下来,望着窗外房檐上结冰的一排排冰棒发呆,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我爸想把我嫁给本村,说他只有我一个女儿。说实在的话,我真不愿离开父亲远去,但是……”话还没说完,山花就用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却在指缝间摸到一片湿热

窗外传来毛驴的嘶鸣,混着门口那些婆姨的吆喝,在腊月的寒风里飘得忽远忽近。两个姑娘趴在窗台上,看着穿羊皮袄的老婆姨们裹着小脚,在门口说着哪家小子踏实,哪家姑娘能干。她俩听着她们的话,心中既期待又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

菊花对于自己的婚事有着明确的想法,她还是把最后的那些话对山花说了出来:“我要远嫁!嫁到本村,过日子哪有不争吵的?拌个嘴、吵个架,娘家人都知道,多不好。我嫂子对我爸不好,还说我是个‘打嘴板’。嫁远了,少给娘家人丢脸,也不让父亲操心。”她的眼神中透着对远方的向往,渴望能在新的地方开始不一样的生活。在她的想象中,远方是一个没有闲言碎语,充满希望的地方。

山花则抱着一种随缘的态度,她轻声说道:“一切随缘吧,最好是自己喜欢的人。穷富都不是事儿,关键要两相情愿。”她的话语中满是对爱情的憧憬,希望能找到那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人。她相信,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只有两情相悦,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菊花听了山花的话,打趣道:“你书看的多了,就想自己找,也不害臊!”在那个包办婚姻盛行的年代,自己寻找伴侣是一件大胆而又离经叛道的事情。村里的婚姻大多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很少有人敢违背这样的传统。

山花却毫不退缩,坚定地说:“我就是要自己找,你信吗?”她扬起下巴,眼神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

菊花笑着反驳:“你如果不怕坏了名声,给爸妈脸上抹黑,就自己找对象!”在她看来,山花的想法太过天真,与现实格格不入。毕竟在这个封建的村子里,违背传统的行为会遭到全村人的非议,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了。

山花做了个怪脸,给菊花鞠了一躬,随口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一朵轻云刚出岫。”她想用这种轻松的方式缓解气氛,也表达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她希望能像《红楼梦》里的爱情故事一样,遇到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哪怕过程曲折,也能有份真心相待的情谊。

菊花笑骂:“不害臊,不害臊!”山花撇撇嘴:“我是假小子,和你在一起,你咋不害臊呢?”“不男不女的家伙!”菊花笑骂。山花此刻被那时候爹妈把她当儿子养的往事勾起了一丝自卑,接着叹气道:“唉,我真想是个男孩子,咱俩就成了梁祝里面的故事了,能一起读书,一起闯荡。”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搡着打闹,清脆的笑声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荡着,撞在土墙上映出细碎的回响。最后,山花靠在炕沿上感慨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老规矩像座山压着,谁敢真的反抗?到头来还不是得听天由命。”尽管心里的火苗还没灭,但在沉甸甸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透出几分无奈的妥协。

最近这几天,菊花家里的媒人几乎没断过脚,门槛都快被踩平了。这天午后,菊花父亲和山花父亲并肩靠在院墙边的晒太阳,享受着冬日里难得不掺风的暖意。菊花父亲慢悠悠起身,走到牛棚里在牛槽里拨拉了一下牛草,看着老乳牛满足地嚼着,说道:“这老乳牛眼看就快下犊子了,我得抓紧把那头公牛犊卖掉,不然开春草没长起来,肯定不够吃。”他用粗糙的手拍了拍老乳牛厚实的脊背,脸上漾着满足的笑,接着说:“这老乳牛可真是我家的功臣,每年添一个牛犊,攒下的钱供小儿子娶媳妇就指望它了,实打实的家中宝!”说起这些,菊花父亲高兴得连脸上的麻子都像是舒展开了,眼里亮闪闪的。在他心里,这头老乳牛不光是地里的好帮手,更是一家人日子的盼头。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说真要出嫁,咋舍得呢?总觉得娃娃还小,没长大呢。”菊花父亲说着,在山花父亲身旁坐下,眼神飘向远处自家的房子,里头藏着女儿从小到大的哭闹与欢笑,心里头像塞了团棉花,软乎乎的都是眷恋。

“现在社会比以前强多了,搁以前,十五六岁就嫁出门了。现在养到十七八岁,孩子也成人懂事了,总归要寻个自家的日子过,有啥舍不得的?”山花父亲接话道。他嘴上说得敞亮,心里头却也跟明镜似的,自家闺女将来走这一步,他照样会揪着心。

“我看啊,二十岁嫁人也不迟。这几天媒人踏破门槛,好像生怕我家闺女嫁不出去似的。年纪太小就嫁过去,啥都不懂,咋过日子?到时候还不是得受委屈。”菊花父亲发着牢骚,眉头皱着,满是对女儿的心疼,就怕她年纪轻轻应付不来婆家的琐碎,受了苦没人替她撑腰。作为父亲,他就盼着女儿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家,安稳过一辈子。

“缘分到了有合适的就嫁了吧。现在姑娘家都十七八岁,真要是过了年纪,成了村里说的‘老姑娘’,更难找合心意的人家。”山花父亲劝道。在那个年月,村里人眼里的规矩重,女子到了岁数不出嫁,背后的闲言碎语能把人淹了。

“那你心里,想把山花嫁给啥样的人家?”菊花父亲转头问。

“现在包产到户,土地三十年不变,这是根。我就想找个家里儿子少、女儿多的,将来分了家,到手的土地能多些,日子就不愁吃穿。咱庄稼人,离了土地啥都白搭。”山花父亲咂摸着旱烟袋说。对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攥在手里的地多一分,心里就踏实一分。

“可不是嘛,啥虚头巴脑的都不如实在,土地才是咱庄稼汉的命根子。现在儿子少、女儿多的家庭,分的土地自然多,孩子往后的日子就不用受穷遭罪。”菊花父亲连连应和着。冬日的太阳落得快,俩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边就染了晚霞,把整个村庄都裹进一层暖融融的橘色里。夕阳的光洒在连绵的黄土高原上,给光秃秃的山峁也添了点柔和的暖意。

这时,山花从屋里出来喊父亲吃饭,村庄里各家屋顶的炊烟正慢悠悠往上飘,混着饭菜的香在空气里漫着,青色的烟缕和天边的晚霞相映着,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安宁。月亮不知啥时候已悄悄挂在东边的树梢上,像个安静的看客,瞅着这冬日农闲里的山村景致。

没过多久,菊花就有人给提亲了。男方家里就娘俩,有三十几亩地,要是嫁过去,菊花就是当家的。不过,男方家在西山里,距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听说那里山大沟深,交通十分不便。好在男方长得很帅,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这个消息在村里传开后,大家纷纷议论,有人说这是一门好亲事,也有人担心菊花嫁过去会吃苦。

媒人是邻村一个卖麦芽糖的人。他常年走村串乡卖麦芽糖,认识的人多,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麦芽糖”。他说成的亲事很多,只要是他介绍的,几乎都能成——因为他死缠烂打,就像他卖的麦芽糖一样粘牙。那个总爱骑着叮当作响的二八大杠、后座绑着木箱子的男人,正扯着嗓子喊:“麦芽糖——又香又甜的麦芽糖——”孩子们欢呼着围上去,给孩子们卖完麦芽糖,他给菊花家也抓了一把麦芽糖,往菊花家走去。铜烟锅头在阳光下闪着光,白玉烟嘴咬在嘴里,说话时喷出的白雾里都带着旱烟的辛辣味。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和麦芽糖的甜味,让人印象深刻。

“陆叔,我给您带好姻缘来了!”麦芽糖一屁股坐在炕上,熟练地往烟锅里装烟丝,绣着鸳鸯的红烟袋晃来晃去,“西山赵家庄的赵家,就娘俩过日子,三十多亩水浇地!那小伙子浓眉大眼,穿中山装可精神了,比电影明星还俊!”他说得唾沫横飞,却没注意到灶台后偷偷张望的菊花她们,菊花的耳尖早已红透。麦芽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把男方家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菊花嫁过去就会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菊花叫上山花帮忙,为第二天的见面做准备。那天,她俩把菊花家的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扫完后,菊花端起洗脸盆水,一只手一点一点往地上撒,撒得很均匀,地面干净又清爽;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炕上铺着小棉被,显得十分温馨。她们还特意在窗台上插了几枝野菊,金黄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阳光,给屋子添了几分清俏的生气。

山花帮忙做饭,她先准备了鸡蛋炒粉条、油馍馍,最后煮了长面。菊花爸进厨房特意提醒:“今天把粉条不要切得太短,越长越好,寓意着菊花的婚事长长久久。”他满心期待着女儿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在做饭的过程中,山花和菊花一边忙碌,一边小声地讨论着明天见面的场景,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俩泛红的脸颊,心里的紧张和期待像锅里翻腾的面条一样,搅得人坐立不安。

第二天,麦芽糖领着男方进门的时候,菊花和山花躲在窗户纸后偷偷张望。媒人叼着烟锅头走在前面,菊花爸走在中间,那个小伙子确实长得精神:浓眉大眼,穿中山服可精神了,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比电影里的男主角还俊朗几分。看到这,她俩对视一眼,都被男方的帅气镇住了,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脸色变得绯红,就像天边烧得正旺的晚霞。小伙子走在院里时,眼角余光扫过窗台的野菊,脚步顿了顿,嘴角悄悄扬了扬,这细微的举动都被窗后的两人看在眼里,议论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山花说:“菊花,这人真俊,你看那眉眼,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菊花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指尖绞着衣角,露出的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像朵被晨露打湿的花苞。

往上房里端吃的,她俩可不敢露面,只能让菊花二哥来回跑了好几趟。菊花爸对这个女婿很满意,拿出准备好的二锅头,给媒人斟了一杯酒。两人碰杯对饮,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喝完酒,就意味着菊花爸同意了这门亲事。菊花爸喝了酒,开始劝媒人吃粉条炒鸡蛋。媒人夹起粉条往嘴里送,由于粉条太长,一头在嘴里,一头还在盘子里,一口没吞下去。菊花爸说:“今天越长越好!”媒人闭着嘴使劲往下咽,噎得脖子都伸长了,眼泪直流,还一边含糊地附和:“就是,越长越好!”躲在窗外的山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拉着菊花往厨房里跑。山花笑得在炕边上直打滚,连灶台上的铁锅都跟着颤悠,整个屋子都飘着饭菜香和藏不住的欢乐。

喝完酒,菊花爸让菊花哥去叫菊花进上房,随手给了菊花两块钱——男方给了彩礼,就要回礼。菊花和山花这时候进上房,脚像踩着棉花,都觉得难为情。她俩磨磨蹭蹭不愿进去,还是菊花哥硬拉着才挪进门槛。进去后,那小伙子也羞红了脸,耳朵尖比窗台的野菊还红,菊花则一直低着头,眼瞅着自己的鞋尖。因为有她俩在场,小伙子手里的红包捏得皱巴巴的,不知道该把见面礼给谁,只好看向媒人。媒人说:“个头小点的那个。”小伙子赶紧把钱塞到菊花手里,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菊花顺手将两块钱回给了他,指尖还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她俩逃也似的出门,接着去下场面 家里来客人,都少不了用一顿长面招待客人,这是当地的习俗,也是对客人的尊重。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菊花往锅里下面时,手还在微微发颤。

菊花订婚那天,男方来了四个人:两个村里人,一个是男方的二爸。大家见了菊花的未婚夫,都觉得人很不错:四方脸,眉清目秀,个头高高的,站在院里时,比院墙边的槐树还挺拔,谁见了都喜欢,确实十分帅气。他看见谁都只是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感觉特别亲切,给菊花爸递东西时,还特意用袖口擦了擦手。菊花站在屋门口,看着他和父亲说话时认真的模样,阳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层金粉,心里的甜蜜像刚熬好的麦芽糖,稠得化不开。她想象着和他一起在西山的田里种庄稼,春天看麦苗返青,秋天收金黄的谷子,傍晚坐在院坝里,他抽烟,她择菜,旁边的菊花开得正艳,日子定是像这订婚宴的长面一样,绵长又香甜。

菊花结婚的日子定在腊月。结婚那天,菊花一脸愁容地说:“我这几天心神不宁,眼皮跳得厉害。”她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种不安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我也恍恍惚惚的,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出啥事。是不是出嫁的人都这样?”山花安慰道,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忐忑。作为菊花的好姐妹,她能感受到菊花的不安,也希望自己的安慰能让菊花好受一些。

腊月十八的晨雾还没散尽,路家院子里的唢呐声就刺破了寂静。菊花缩在窑洞里,看着镜子里被胭脂染红的双颊,耳边是父亲絮絮叨叨的叮嘱。窗棂外飘进零星的笑声,混着灶火里柳树枝燃烧的噼啪声,空气里浮动着炸油饼的香味。

院里的榆木八仙桌铺着褪色的红布,摆满了核桃、枣子和白面馍馍。二舅公颤巍巍地往铜酒壶里倒酒,浑浊的眼睛盯着菊花即将坐上的拖拉机。那拖拉机洗刷得锃亮,车头两侧系着长长的红绸,在寒风里猎猎翻飞,像两条蜿蜒的火蛇游弋在黄土间。

“时辰到——”媒婆尖利的嗓音响起。菊花的双腿突然发软,山花和嫂子架着她往门外走。棉袄上的盘扣硌得胸口生疼,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下,眼泪顺着鼻尖滴在嫁衣上。跨过门槛时,她听见父亲压抑的啜泣,接着是重重的咳嗽声。

院子里挤满了裹着头巾的乡亲。王婶子抹着眼泪往她口袋里塞煮鸡蛋;三叔公把旱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光:“到了婆家,记得给咱争口气。”菊花的绣花鞋踩过洒满五谷的门槛,鞋底沾着灶灰,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在院里追蝴蝶的光景。

拖拉机启动的瞬间,红绸带从送行的人手中滑落。菊花隔着红盖头,听见拖拉机哒哒的轰鸣声,听见唢呐声在沟壑间回荡。风卷着黄土扑在脸上,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小圆镜,冰凉的金属让眼泪再次涌出来。回头望去,窑院的土墙上,父亲佝偻的身影正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

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菊花掀起盖头一角。塬上的枯萎野草在寒风中起伏,远处的炊烟连成灰蒙蒙的线。新娘的红棉袄与黄土地形成刺目的对比,她突然想起山花母亲说的话:“女子的路,就是要一步一步,从这头走到那头。”红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裹着满心的忐忑与期待,飘向未知的远方。

山花躲在墙后,哭得更伤心。她唯一的闺蜜要离开了,内心空落落的,难受极了,甚至恨不得陪着菊花一起嫁过去。她真想跟着送菊花,去看看菊花婆家生活的地方,可村里人很封建:说没出嫁的姑娘会冲撞新人,不能看新媳妇,也不能送亲、吃宴席,讲究多得很。她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菊花祝福,希望她能在新的地方过上幸福的生活。

菊花出嫁后,山花闷闷不乐,睡了好几天,就像大病了一场。她每天都会想起和菊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和打闹仿佛就在昨天。

山里庄稼汉嫁女有个风俗:结婚三天要回门。可菊花没有回来,婆家人捎话说,菊花两口子去了新疆。

菊花父亲不信,就让小儿子开着拖拉机去看。小儿子回来后说,男方家里只有婆婆一个人,菊花两口子真的去了新疆。

菊花爸听了,双手拍着大腿哭起来:“骗子,骗子!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女儿嫁过去!把我的菊花弄到新疆那么远,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她了!”他绝望地痛哭着,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无奈。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为女儿挑选的婚事,竟然是一场骗局。

大家纷纷劝说:“人家是去挣钱,而且菊花婆婆还在,明年肯定会回来的。”可这些安慰的话语,又怎能抚平菊花父亲心中的伤痛呢?转眼,年关到了,村庄里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氛围,可菊花家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他们盼望着菊花能早日归来,一家人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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