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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琴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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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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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坡上的山花》连载

第一十三章 逼婚

在那个地图上都得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的偏远小山村,包产到户不几年,好政策就像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这片贫瘠的土地。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给沉寂的村子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让家家户户的生活都开始有了盼头,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村里人大多挤在靠山开凿的破旧窑洞里,夏天闷热潮湿,冬天寒风刺骨。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顿饱饭,缺衣少食是常态,孩子们冻得脸蛋通红,大人们也总是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可到了90年代,随着政策的红利像阳光一样逐渐普照下来,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的烟都比以前更旺了,手里有了余钱,便开始琢磨着大兴土木,盖起了简单却敞亮的木头土坯房。

山花家也不例外。一家人齐心协力,起早贪黑地忙活了大半年,终于盖起了三间房,分别是待客用的上房、做饭的厨房和堆放杂物的侧房。建房时,能搜罗到的材料都用上了,结实的白洋木和韧性好的柳木撑起了房子的骨架,侧房的椽子不够,中间甚至还用晒干的向日葵杆代替——实在是因为那时候山里的树木被砍得差不多了,寻摸木材成了件比登天还难的事。这房子虽说简陋,墙皮是粗糙的黄土,窗户也小小的,透着一股土气,但比起之前昏暗潮湿的窑洞,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一家人坐在新房子里,摸着光滑的土炕沿,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觉得生活就像这新房子一样,终于有了稳稳当当的盼头。

这天,太阳西斜,橘红色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的柴火垛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堂哥却像一阵狂风似的,气冲冲地闯进上房,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喷出火来。他一进门,就对着正在缝补衣服的山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不去可由不得你!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你一个黄毛丫头说不!”那声音洪亮得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的干草上。

山花原本正低着头,帮母亲缝补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衣服,被堂哥这突如其来的责骂吓得手一抖,细细的针尖猛地扎进了手指,冒出一小滴血珠。她强忍着指尖的疼痛,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声音带着哭腔争辩道:“他是个赌徒啊!自古以来,哪个赌徒家里的日子能好过?输光了家底,还不是要连累妻儿?再说了,那年龄还小就耍赌博,毛都没长齐,等结婚成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呢。”说着,她无助的目光投向坐在一旁抽旱烟的父亲,眼神里满是祈求,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丝理解和支持。

父亲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吐出一个个浑浊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躲闪着山花的注视,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只是顺着堂哥的话茬迎合着说:“那公公确实是个过日子的人,在庄稼行里,听说人家可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活计样样精通。”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丝毫没有在意山花语气里的委屈和恐惧。

堂哥一听父亲帮腔,更加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拍着大腿说:“就是!人家庄稼地里的活计做得好,每年都大丰收,仓里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似的,现在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首富呢!”他边说边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山花嫁过去后过上顿顿吃白面馒头的富足生活的样子。

山花心急如焚,手里的针线再也拿不住,“啪嗒”一声掉在炕上。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切地说道:“爸,妈,再等两年吧,我还想帮家里干几年活,等妹妹再长大一点,能帮着地里的忙了,我再考虑婚事也不迟啊。”她心里清楚,家里条件不好,妹妹还小,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她多想多帮衬家里几年,减轻父母的负担。

父亲皱起眉头,把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发出“砰砰”的声响,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都过了年二十岁了,在村里,这个年龄的姑娘早就当妈了。年龄太大了,就会被人嫌弃,到时候更难说亲事了,难道你想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女孩子到了年龄就该嫁人,生儿育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容不得半点反驳。

山花张了张嘴,想要说“我不怕当老姑娘”,想要说“我想自己选婆家,”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无奈地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奈:“那……那等见人再说吧。”面红耳赤她难于说出口,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自己的婚事是很难为情的。

第二天,太阳刚冒出一点红边,把东边的天空染成了淡淡的橘色,堂哥就领着那个叫周泉生的小伙子来了。山花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兔子,既紧张又有一丝莫名的好奇。她悄悄走到窗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捅破窗户纸上一个小小的洞,像做贼似的往外偷看。只见那小伙子一进大门,就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对迎出来的父亲大声打招呼:“姨夫好,姨娘好!”那声音大得惊飞了院子里正在低头觅食的麻雀,麻雀扑棱棱地飞起,搅乱了清晨的宁静。说着话,他迈着大步,几步就跨到了上房台阶上,动作粗鲁又随意,一点都不见外。

山花一看,顿时愣住了,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眼前的周泉生,身材倒是五大三粗,看着挺壮实,可那张脸却是鼠目猴腮,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精明又猥琐的劲儿。一笑起来,嘴咧得都快到耳侧边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发黄的牙齿,模样显得格外滑稽,甚至有些丑陋。他穿着一件皱巴巴、不合身的宽松中山服,衣服上还沾着不知道哪里蹭来的黑褐色污渍,袖口也磨破了边,整个人看起来邋遢极了,像是从泥里打滚出来的。看到这副模样,山花的心瞬间凉透了,从头凉到脚,她在心里暗暗叫苦:这哪里是自己想象中哪怕有一点点顺眼的如意郎君,分明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噩梦!

母亲为了招待周泉生,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在灶台前转来转去,精心准备了家里最好的吃食——烙油饼和粉条炒鸡蛋。金黄酥脆的油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院子里都能闻得到,粉条炒鸡蛋色泽诱人,油光锃亮,可山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胃里反而隐隐作痛。吃完饭后,堂哥一抹嘴,就溜溜达达地到厨房叫山花去上房相亲。

山花一脸坚决,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板,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在窗户里已经看了,让那人赶快走,我不愿意,死也不愿意。”眼神里满是倔强,像一头不肯低头的小牛。

堂哥一听,急得在原地跳脚,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嗓门也拔高了八度:“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人个子有个子,论机灵劲儿,咱们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配你那是绰绰有余,你可别不知好歹!”在他看来,周泉生家条件好,人又“机灵,”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山花能攀得上的最好的归宿了。

山花还是摇头,态度依旧坚定,像一块顽石:“我不管他多机灵,我第一印象就是不喜欢,看着就不舒服。”

堂哥气得脸通红,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一点就炸,大声骂道:“你不要挑三拣四的!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姊妹多,家里穷的滋味你还没体会够吗?人家家里有吃有喝,人又能干,你嫁过去就是享福!”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刺进山花的心里,让她既委屈又愤怒。

山花却不为所动,依旧固执地说:“享福也不是这么个享法,我就是不愿意。”

堂哥气得浑身发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大声骂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不听话,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也不觉得羞耻!”

山花站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积压的愤怒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她大声说道:“我要活一辈子呢!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过日子,那比死还难受,我做不到,我就是不愿意!”她的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充满了对这不公命运的抗争。

堂哥怒目圆睁,脸涨得像块猪肝一样,再也忍不住了,他吼道:“都是过了门结了婚才培养感情,感情是慢慢培养的,现在你咋知道人不好?”

山花还是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我不嫁,死也不嫁!”

堂哥彻底被激怒了,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气得双手握拳,猛地扬起手,“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山花一巴掌。那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屋子,震得屋顶的尘土都落了下来。山花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山花捂着被打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流,她哭喊着,带着绝望和愤怒:“你打吧!打死我也不嫁!我就是不嫁给他!”

堂哥余怒未消,顺手拿起灶台边一个用来捶衣服的棒槌,朝着山花的肩头就打了过去。山花没有躲避,反而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把头迎着上去,结果棒槌一下子打在了她的额头上。“咚”的一声闷响,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染红了一小片。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栽倒在冰冷的地上,“妈呀妈呀”地哭喊着,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痛苦和绝望,让人心碎。

山花母亲吓得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颤抖,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她连忙扑过去,一把将山花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哭着哀求道:“他哥,再不要打了!求求你了!我给她慢慢说,慢慢安顿,她会听话的……山花啊,听话,嫁过去好着呢,起码现在人家日子过得好,不受穷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哀求,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堂哥却不依不饶,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这门亲事是我定下的,她活着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我可不能让你给咱老杨家丢脸!”

山花被打得头晕目眩,额头上的血和脸上的泪混在一起,糊了一脸。她看着愤怒的堂哥,看着抱着她痛哭却无力反抗的父母,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了,在这闭塞的小山村,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面前,她的意愿轻如鸿毛。从那以后,她不再反驳,也不再说话,只是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以泪洗面。后来,堂哥还是凭着自己的蛮横,硬把她说给了老县的周家,就像把一件物品,强行塞给了别人。

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是谁在用指甲盖不住气地刮着木头,一声声剐在人心上。山花缩在炕角,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抖,堂哥那记带着蛮力的巴掌印在脸上,热辣辣地烧着,混着他嘴里喷出来的土腥味怒气——那唾沫星子溅在额头上,凉津津的,像冻住的鼻涕。

“由不得你!”堂哥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往前逼了两步,指着山花的鼻子,“周家彩礼都送来了!八百元、八丈布、八身衣服!你当是过家家?你哥我欠的赌债不用你还?怕啥?”

山花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烧红的棉絮,疼得发不出声。她看着堂哥眼里的贪婪,又瞟了眼灶台边垂头的父母——妈的围裙被拧成了麻花,手不由自主地乱抓;父亲吧嗒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底那点比烟灰还冷的无奈。她心里那点反抗的火苗,“噗”地灭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片漫山遍野开着金黄的野菊花的坡坡,再也不是她能撒欢跑的地方了。

往后的日子,她把自己钉在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后。白天听着父母在院里唉声叹气,母亲总念叨“周家那小子是个混的,”爹就蹲在墙根抽烟,一声不吭。夜里她就着月光数窗纸上的破洞,一个、两个、三个……眼泪把枕头洇出个深色的圈,干了又湿,湿了又硬,像块浸了苦水的石头,硌得后脑勺生疼。偶尔院里传来菊花咯咯的笑,她就赶紧蒙住头幻想菊花——菊花已经娶过门一年多了,菊花的婆家突然上门兴师问罪。二娃当着菊花娘家人的面,断言她在新疆与人连夜私奔,说还丢下怀中待哺的男孩,随后便强硬要人。

这话彻底激怒了菊花的三个哥哥,双方当即扭打起来,婆家一行人吃了顿亏。冲突最终闹到了派出所,可面对民警的询问,婆家人却始终不敢吐露真相——他们不敢说菊花是从婆家逃走的,只谎称她以“去新疆”为由骗了所有人。

彼时,没人能料到这场风波背后的沉重。菊花的命运,从她“结婚”的那一刻起,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三十年后,当那段浸满血泪的非人经历被揭开时,人们才读懂她当年的“逃离”,不过是另一场苦难的开始。这其中的曲折,容后再叙。那时候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就只能把找菊花的事给放下,只能等菊花的到来,随后,菊花爸就急瞎了眼睛。

“山花的命,是被那赌鬼堂哥缠上了。”山花的父母听见菊花找不见的消息,确定把山花嫁给周家,因为离家近,有啥情况他们在跟前,不像菊花一样嫁人后再见不了面。村里的闲话像风一样,顺着墙缝钻进来。东家二婶的声音尖,西家大娘的嗓门粗,裹在一起往她耳朵里灌。她蜷在炕角,眼睛已经布满血色,血珠好像渗出来,混着眼泪落在手背上,凉得刺骨。她想喊“不是的”,可声音卡在喉咙里,连气都喘不匀。

转眼就到了迎亲的日子。天没亮,母亲就红着眼圈来掀她的被子,手里攥着件织锦缎的红棉袄,是三姐看着买的,特别好看:红底的织锦缎闪闪发光,上面是蓝色和粉色的牡丹,衬着金黄色的叶子。“穿上吧,是你姐精心挑选的,好看得很,我花儿就是好看。”灶上温着的小米粥飘着热气,她却一口也咽不下。“多吃点,到了那边……”母亲的话没说完,就被爹的咳嗽打断了,爹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此刻,她知道父亲的心事,真想让父亲把自己永远当男孩子养着。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山花穿着那件红棉袄,被人扶上拖拉机时,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差点摔下去。车斗里铺着层薄薄的稻草,硌得骨头生疼。她已经两天没沾米粒了,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抽着疼,冷汗把棉袄里子都浸湿了。

走了没多远,她就忍不住哼出声来。嘴唇干得裂了缝,渗出血珠,黏在嘴角上,又冷又硬,像沾了块冰碴子。旁边一个婶子看着不忍,抓了把雪塞到她手里:“含着,润润嘴。”雪化成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冰得她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哭出声。

她趴在车帮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衣襟上,没等流到下巴就冻成了冰碴,咯得皮肤生疼。红盖头被风吹得掀起个角,她从那道缝里看出去,山是黑的,雪是白的,风卷着雪沫子,把路盖得严严实实,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连回头的印子都留不下。

拖拉机“突突”地喘着气,终于停在了一排土坯房前。有人笑着喊:“新娘子到喽!”接着,她就被一双粗糙的手抱了起来,是周家的二伯,满手的老茧蹭得她脖子痒。脚下的雪咯吱作响,耳边是闹哄哄的笑,有男人喊“泉生,你媳妇来了,”有女人笑“这丫头看着面嫩”,她却觉得浑身冷得像掉进了冰窟窿,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新房里挤得满满当当,烟味、汗味混着劣质酒的味道,呛得她直皱眉。有人伸手来掀她的盖头,粗糙的指尖都快戳到她脸上;有人在她背上摸了一把,嘴里还念叨“这身段,能生娃”。她猛地直起身子,大声呻吟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别碰我……”

“别瞎闹!”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娘家人说了,这娃子病着呢。”是周家奶奶,头发花白,拄着拐杖,往她身边站了站,用拐杖把那些手拨开。陪她来的远房嫂子赶紧塞给她个绣花枕头,低声说:“忍忍,过了今晚就好了。”那些伸过来的手才不情不愿地缩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装啥金贵”。

人渐渐散了,屋里终于安静了些。山花还是没睁眼,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炕席冰得像铁皮,冻得她后脊梁发麻。外面的划拳声、哄笑声一阵阵撞进来,“六六六啊!”“喝!”她觉得自己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连呼吸都带着别人的调子。

“这就是我的坟了。”她心里冒出这句话时,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冰凉一片。

订婚那天见过周泉生一面。那人斜着眼看她,嘴角撇得老高,露出黄牙,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他当时还冲她吹了声口哨,说“妞儿长得不赖”,吓得她赶紧躲到嫂子身后。从那以后,别说说话了,连照面都没打过。别家姑娘出嫁,新郎官会领着去集市上买结婚衣服、买化妆品,她呢?买结婚用品都是几个姐姐看着买的,她真想穿前年做的蓝布衫,洗得都发白了,就是感觉舒服。

“死也不跟这种人过。”她咬着牙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胃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格外响,像是在嘲笑她的骨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胖婶端着两碗长面进来,是周家的三婶,脸上堆着笑:“吃点吧,看你饿的,听泉生说你两天没吃饭了。”面条上卧着个荷包蛋,油花在碗里晃晃悠悠,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山花猛地想起娘的嘱咐:“在娘家吃饱,到了婆家别碰那碗下马汤,吃了就得被管一辈子。”可肚子里的饿虫像是疯了,一个劲地往上拱,喉咙都发紧。她咽了口唾沫,心里骂自己没骨气,手却已经伸了过去,抓过碗就往嘴边送。

“饿死也是个冤死鬼。”她拿起筷子,三两口就把两碗面扒进了肚子,连汤都喝得精光。热汤下肚,身上终于有了点暖意,脑子也清醒了些,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了。

她这才打量起这间房。墙上糊着旧报纸,被烟火熏得发黄,有几处还卷了边,露出后面的土坯。红被子红床单看着倒鲜艳,就是布料糙得扎人,她用手摸了摸,刺得掌心发痒。墙角摆着块三角形的玻璃,下面垫着个粗瓷碗,碗里是盏胡麻油灯,火苗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响,两道黑烟直往屋顶钻,在墙上熏出两道黑印子,像两道哭花的眉毛。

正看着,“噗”的一声,一盏灯灭了,冒出股青烟,呛得她咳嗽起来。

“哎呀!”外面传来周奶奶的惊呼声,“长命灯咋灭了?不吉利!快拿火柴来!”

山花心里咯噔一下。长命灯,听老人们说,这灯得亮到天明,灯灭了,夫妻过不长,甚至会克死人。她浑身一激灵,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把贴身的衣裳都浸湿了。

“难不成,今晚真要死在这儿?”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正发愣,门又开了,进来个干瘦的老爷爷,是周家邻居,怀里抱着把红笤帚,衣襟里鼓鼓囊囊的。他走到炕边,把衣襟一掀,枣子和核桃“哗啦啦”滚了一炕,滚到她手边,硌得她手疼。

“新娘新娘真漂亮,核桃枣子倒一炕。”老人嘟囔着,声音颤巍巍的,“核桃核桃双双枣,养下的娃娃满炕跑……”他边说边用红笤帚往她身上扫了两下,说是“扫晦气”,笤帚上的红布条蹭得她脸痒。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飘着,听得山花心里发毛。面前传来周泉生嘻嘻哈哈的笑声,像只没正经的猴子:“爷,您别吓着我媳妇!”

她咬着牙,把刚长好的伤口又挤破了,血珠渗出来,混着脸上的汗,黏糊糊的。

老人念叨完,被三婶扶着出去了。接着,一群人涌了进来,在屋里摆开桌子,酒瓶“砰砰”地往桌上放,震得炕都晃了晃。

“来,喝!”“划拳!五魁首啊!”

骰子在碗里“哗啦哗啦”响,男人们的吆喝声、哄笑声震得房梁都在颤。山花头疼得像要炸开,刚想翻个身,忽然感觉有人在摸她的后背,那手还往她腰上滑。接着,一只手顺着衣襟就探了进来,冰凉的,带着酒气。

“啊!”她尖叫起来,声音划破了喧闹,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人嘿嘿地笑:“小媳妇还挺烈。”是周泉生的发小,外号“二赖子”。

“别闹了!”周泉生的声音响起,带着股酒气,“她两天没有吃了,真的身体虚弱。”他说着,就伸手把被子给山花盖好。

“哟,急了?”众人哄堂大笑,“这就护上了?”“泉生,今晚可得给我们多发喜烟啊!”

吵吵闹闹的声音里,山花觉得自己像只掉进陷阱的兔子,四面都是墙,怎么也逃不出去。那双手还在往她身上凑,酒气熏得她头晕。

酒场上喝的正浓,大声划拳吆喝:“溜溜顺,一点圆,五魁首,六六六……”屋子里吵的不可开交。喝了一会儿,感觉不过瘾索性拿来耍赌博的用具,摇着开始耍赌博。骰子在碗里哗啦哗啦地响,人们的叫嚷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水。

山花头疼的厉害,他们越吵越头疼,正难受的厉害,感觉又后背又被人摸,然后那人掀起她的衣服,顺手摸了进去,山花尖叫一声。那人喝多了趁着他们耍赌博,调戏山花。满屋子的人看见山花惊恐的样子,都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周泉生邪恶地大笑着说:“耍一会儿算了,我还要入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大伙起哄着说:“今晚咱们耍着亮,让这小子干急着去。”

“重亲轻友的家伙,没有一点梁山好汉的胸怀。”“说的话,”鼓掌的,把脚伸到桌子上吆喝的,乱哄哄的吵闹声,让山花又惊又怕。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小鸟,无处可逃。心想:“不如死了干净。”她猛地坐起来,朝着门外喊,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我要上厕所!”她得出去,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得喘口气。

走进后院,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后院正好有棵杏树,树枝光秃秃的,在寒风中摇曳,仿佛在向她招手。她取下围在脖子上的袋子,找来了一个树桩子,踩在上面,开始往树杈上抛袋子,准备悬梁自尽。她一边抛,一边流泪,心里难受极了,她恨堂哥,恨这些人,恨周泉生,死都不愿意嫁给他。可那袋子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也抛不上去。

她又想起他那带病的父亲,和那可怜的娘。母亲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头发都白了;父亲身体不好,还在地里辛苦劳作。突然脑海里闪现出堂哥骂她的话,死了也是人家的鬼。她想母亲那操劳一生的苦,还不是为儿女过的好!她越想母亲越伤心,自己如果真死了,母亲拉扯她受的那些苦就都白费了,父母亲听见噩耗,说不定会跟随她去了。想到这里,她停下手里的带子,索性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见后院墙在月光下不那么高,她一下子心里有了想跑的念头。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墙边,双手紧紧抓住墙缝,使出浑身力气往上爬。终于,她翻过墙,落在了墙外的土地上。

翻过墙走在路上,满路的黄土,把她穿的高跟皮鞋踩出一溜串脚印。她担心被人跟踪,索性把鞋子脱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往前跑。跑出村口,她来到公路上,却犹豫了。往下走是回家的路,可她知道,他们追来少不了一顿毒打,还是会被拖回来;往上走山大沟深,她怕晚上有狼,可往上走就是镇上,那里有人,派出所就在镇上的桥头上,警察可以保护她。想到这,她不再害怕狼和野兽,咬紧牙关,朝着镇上的方向跑去。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山花独自走在深山的小路上,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脚下枯枝断裂的脆响在空谷中回荡。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片片惨白的光斑,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她的心跳得很快,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山风突然呼啸而过,树影在地上扭曲晃动,发出树干好像敲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远处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的兽叫,凄厉而悠长,惊得山花的头皮发麻。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可每走一步,都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呼吸声、脚步声,若有若无。冷汗顺着脊背不断滑落,浸透了衣衫,黑暗中的深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她迈开步子疯跑,忽然她感觉自己如同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心里难得平静下来,甚至有了一丝轻松。她想着,这样一直跑下去,也比待在那个可怕的“笼子”里好。她拼尽全力奔跑着,汗水湿透衣背,满脸的汗水模糊了眼睛。

由于紧张,她开始眼前出现了幻觉,总觉得有一个黑影也在眼前跑。她鼓起勇气追上去,那黑影却变成了白色,还发出“哇”的叫声,吓得她惊恐万分,止住了脚步。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公路上,自行车碾过石沙粒的“唰啦啦”声响由远及近,像一把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刮擦着山花紧绷的神经。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追来了!”颤抖着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月光下迅速移动,朝着自己的方向飞驰而来。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是拉风箱,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生死关头,她急中生智,跌跌撞撞地藏进公路旁的水渠里。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杂草裹住她的身体,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却顾不上这些。她蜷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沙沙的响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当自行车从头顶疾驶而过时,她甚至能感受到车轮带起的风拂过脸颊。等那人远去,她才从水渠里爬出来,双腿早已软得像面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心里恨恨地想:“如果被他们找到,不打死,也得打残。”

她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大山,满心绝望。山间漆黑一片,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此刻的她,内心痛苦到了极点,真希望能出来一只狼,将自己吞噬,这样就能结束这无尽的折磨。她朝着天空悲戚地长叹:“天呐,我该怎么办?”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月亮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缓缓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清冷的光辉。借着月光,她看到了远处那座桥,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过了桥就是派出所,那里有警察,只有他们能保护自己。可眼下,她不敢再走公路,因为那太容易被发现,思来想去,只能穿过旁边的村庄,绕到桥头上。

她强撑着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村庄走去。山风突然灌进脖颈,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第一声犬吠,那声音尖锐而凄厉,像生锈的锯子,生生撕开浓稠的夜色,尾音像被人狠狠掐住脖子般骤然截断。山花的脚步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成了冰碴。她明明知道村里有狗,却没想到这叫声会如此阴森可怖,仿佛预示着不祥。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犬吠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犬吠声音调忽高忽低,时而像幼崽无助的哀鸣,时而化作厉鬼的嘶嚎,在山间不断回荡。她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脊椎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才惊觉牙齿已深深陷进皮肉。双脚像被钉在腐烂的落叶里,想跑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动作稍大便会惊动暗处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夜风卷起枯叶擦过脚踝,她的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尖叫出声,可喉咙却被恐惧勒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冷汗顺着颤抖的膝盖,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每一声犬吠都像是催命符,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这个漫长而恐怖的夜晚,又是否能顺利到达派出所,摆脱这噩梦般的命运。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无情地泼洒在天地间,将世界严严实实地浸染在黑暗里。刺骨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发出阵阵凄厉的尖啸,仿佛是在为即将上演的悲剧奏响序曲。

山花拖着沉重如灌了铅般的步伐,在街边的村子里孤独地前行。她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如同两口枯井,看不到一丝生机——那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未知的深渊,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往何处。

当山花走到桥头时,周泉生正因为没找到她,而坐在桥头不停地吸烟。烟头明明灭灭,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光亮。山花的到来,让周泉生猛地站起身来,动作之突然,把山花吓得脱口而出喊出一声“妈呀”。这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在空旷的桥头回荡开来。

山花心头猛地一紧,不用抬头看,她也能确定来人是谁。那令人心悸的气息,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而周泉生手上那根棍子在地上发出的“铛铛”声,此刻仿佛变成了催命符,每响一声,都让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只见周泉生提着棍子,像一阵带着腥风血雨的恶风般逼近。在黑夜里不用看,就能想象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因为从他粗鲁的出气声中充满了暴戾和愤怒,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他一把抓住山花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胳膊捏碎,然后用力地将她往桥下拽去。

山花没有反抗,在那一刻,她的心中竟生出一种解脱感,觉得或许死就是最好的归宿。死亡能让她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摆脱这个如同地狱般的生活。然而,周泉生并没有如她所愿,让她痛快地死去。他粗暴地从脚腕将她提起,山花那瘦弱不堪的身体在他手中显得如此脆弱渺小。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精神折磨,她的体重仅有41公斤,仿佛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周泉生将她用力地摔在桥面上,又狠狠地踢了几脚。那一脚脚踢在身上,如同重锤击打,疼痛蔓延全身。随后,他拿起一旁的棍子,恶狠狠地打在山花的腿上,嘴里还一边咆哮着:“我要把你制服,要脚不敢给手,我要把你治得服服帖帖!”棍子落下,山花本能地用手去挡护,钻心的疼痛瞬间从手部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在心里不断地盘算着,究竟该如何才能逃出这如魔爪般的困境。

突然,她的目光瞥见桥头那明亮的派出所。那明亮的灯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在她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猛地翻起身,朝着派出所的方向拼命跑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到那里,寻求一丝安全和庇护。然而,还没等她跑到派出所门口,周泉生就追了上来。他恼羞成怒,举起棍子又狠狠地朝她头上打去。这一击,让山花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周泉生迅速用长围巾勒住她的脖子,准备将她往回拉。

疼痛让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天铮亮的星星。那星星明亮得仿佛能看见银河系如一条璀璨的长带,在天空中飘拂,一颗流星划破天空似的,一道光闪消失在天边。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脖子上那紧紧勒着的束缚,以及被人拉动的感觉,又让她瞬间想起了刚刚发生的可怕事情。她看见周泉生拉着她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一个狰狞的魔鬼。

“救命啊,救命……”山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呼喊着。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也带着对生的渴望。

派出所的门应声而开,三名民警迅速冲了出来。其中两名民警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山花扶进派出所;另一名民警则大声呵斥道:“三更半夜的,谁给你打人的权力!”民警的声音坚定有力,如同一道光照进了这黑暗的夜。

他们进了派出所,民警问:“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街上闹腾啥?”周泉生说:“她爸收了我八百元彩礼,没有想到新婚夜人逃跑了,这不是我刚追上吗?”

“有结婚证吗?”民警问。

“没有。”

“你们是自找还是包办?”

“家里大人说的。”

“去把你家大人找来再说。”

周泉生不情愿地叫来了双方家里人。民警将山花和丈夫一同关在屋子里,希望他们能好好沟通,解决矛盾。屋内,丈夫一直低着头,闷闷地抽着烟,一声不吭,那烟雾缭绕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山花抱着受伤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衫,将新婚衣服染得通红,那鲜艳的红色,刺痛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一个小时过去了,民警走进屋子,看着周泉生,语气严肃地说道:“你把你的男子汉身份能不能放下?关在房子里面你俩一个小时,你没跟人家说一句话,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还说人家在你们家不愿意,是我,像你这样我也不愿意。你只爱赌博,出来进去把派出所当回娘家。别委屈人家女子了,离婚吧。今天晚上她铁了心不和你过,我们如果再强求成全,会出人命的。”民警的话,字字句句都如重锤,敲打着众人的心。

不久,山花的父亲赶到了派出所。看着女儿遍体鳞伤的模样,老人心疼得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地说:“我把我女儿领回去,这辈子不嫁人了,就在我身边呆一辈子,也不做遗憾事。”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和对女儿的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山花,一步一步地离开。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婆家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八个人,手里还拿着算盘。他们恶狠狠地说,因为昨晚山花逃跑,他们寻找雇了八十个人,这些都要算成钱;原本八百元的彩礼,一下子算成了五千元,还要求三个月内必须还清,否则就要算驴打滚利息。那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周泉生临走时,眼神通红,恶狠狠地扬言:“按时还不上钱,你给我乖乖的回家,不然我会把你致残!”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进了山花的心里。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心中的恐惧再次被点燃。

因为这五千元,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五千元,在当时的农村,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人们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话语传入山花的耳中,甚至有人开始叫她“五千”。巨大的压力和羞辱让山花的精神濒临崩溃,她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还不上钱,再次遭受丈夫的毒打。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如同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希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摆脱这沉重的枷锁,未来的路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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