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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尚未在鼻腔中散去，李涛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的洗手衣，介入手术室的自动门便再次无声滑开。一股新的、带着血腥气的紧张氛围扑面而来。
“快！肝癌破裂出血，血压靠药顶着的！”巡回护士一边推床一边急促地喊道。
一名肝癌破裂出血的病人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上了DSA手术床。病人仰躺着，腹部异常膨隆，像一口倒扣的锅，面色是那种肝脏疾病特有的、透着不祥的晦暗。他眼神涣散，意识似乎游离在身体之外。
几个刚来见习的年轻护士被这阵势吓住了，脚步迟疑，不敢上前。
“都愣着干什么？”护士长雷丽的声音清晰而果断，“小张吸氧，小李接监护，其他人准备器械和栓塞耗材！动作快！”
她像一面旗帜冲在最前，年轻护士们这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跟上，流程在沉默而高效的节奏中展开。
今天的主刀是柏辉博士，值班的介入手术医生。他此刻正站在壁挂式阅片灯前，凝神审视着患者上腹部的CT增强扫描胶片。
李涛一边戴手套一边凑近看片灯，低声说：“柏老师，肿瘤主要在右叶，血供丰富，破裂点在这个位置？”他指着片子上肝包膜下的模糊区域。
柏辉点点头，目光没离开胶片：“嗯，门脉有早显，瘘口不小。准备RH管，先造影确认，然后直接上微导管超选。”
李涛没有再多问，迅速开始消毒、铺巾、局部麻醉、穿刺、置入血管鞘……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柏辉博士就站在他身侧，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步骤。
当李涛顺利完成穿刺置鞘后，他回过头：“柏老师，鞘管好了。”
柏辉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继续。”
这一声“继续”像一剂强心针。李涛深吸一口气，导丝引导下，5F RH导管顺利送入主动脉弓，退导丝，逆时针旋转导管成型，下拉，钩挂腹腔干动脉——成功！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即使柏辉戴着口罩和手术帽，李涛也能从对方微微弯起的眼角，感受到那抹赞许。
“手很稳。”柏辉评价道。
接下来的“冒烟”透视验证，柏辉对着操作间吩咐：“小丁，参数按腹部常规造影准备，注意帧率。”
“好嘞柏博！”DSA技师小丁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他戴着口罩屁颠屁颠地跑进跑出，非常给力。
介入手术室操作间里人气还是很旺，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护士长雷丽带着几名护士紧盯着监护屏幕；技师小丁带着一个看起来懵里懵懂的实习生小陶操作着DSA设备；还有隔壁手术间过来围观的几个研究生。
造影图像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与预判几乎一致。
柏辉轻吁了一口气，通过话筒对手术间的李涛说：“按常规方案，先堵瘘口和破口，再灌注栓塞。微导管能到位吗？”
李涛正在操控微导管，闻言回答：“角度有点刁，但我试试这个弯形……好了，到位了！”
“好。准备明胶海绵碎粒，先栓塞破口。”
手术在紧密的配合下进行。柏辉坐在操作室，不时指导：“灌注化疗药速度慢一点……碘油乳剂推注时注意返流……”
李涛一一应下，手上动作精准无误。
手术终于结束，病人生命体征平稳，被安全送回病房。
柏辉博士拍了拍李涛的肩膀：“手术记录和医嘱交给你了，我后面还有几台。”语气里是信任，也是身为值班医生的常态。
“明白，柏老师您辛苦。”李涛点头。
这才感觉到那身湿透的洗手衣带来的刺骨冰凉。他脱下那件重达四十多斤的铅衣，挂上不锈钢衣架时，一阵强烈的虚脱感猛然袭来。
“涛哥，你全身都湿透了！还不赶紧换衣服？”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李燕！李涛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12:32。
“你怎么来了？不是科室值班吗？”
“台急诊手术刚完，听说你这边也结束了，过来看看。”李燕走近几步，皱了皱眉，“天哪，你里面都湿透了！快去换，别着凉！”
被李燕这么一提醒，那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的感觉更加鲜明，他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更衣室里，李涛将湿透的洗手衣扔进角落的收集框，鬼使神差地站上了电子秤。数字跳动定格——比术前轻了整整两斤多！
他自言自语地苦笑：“好家伙，蒸桑拿都没这效果……”
门外传来李燕的声音：“涛哥，你嘀咕什么呢？快点啦！”
“小燕子，别催了，哥要换衣服了，累散架了。”他隔着门喊，“帮我把术后医嘱开了呗？回头请你吃大餐！”语气里带着一丝抓到“壮丁”的窃喜。
“一言为定啊！但是手术记录你要自己写哦！”李燕爽快地答应着，外面随即传来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熟练声音。
当李涛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李燕已经连手术记录都帮他搞定了。
“涛哥，你看看我写的手术记录可以不？可以的话我打印出来你签字。”
李涛非常满意的凑过身子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太好了，完全符合自己的风格！
他把两个大拇指送过去：“厉害啊燕子！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去你的！”李燕被他逗得发出一波爽朗开心的娇笑，“谁要当你肚子里的蛔虫！”
这互动引来了操作间里其他人的注意。
“哟哟哟，这两兄妹难道是捡到宝啦，这么开心？”有相熟的同事笑着起哄，“来来来，摆个poss发朋友圈留个纪念！”
李燕立刻抱着头惊叫着跑了出去：“啊！不要拍！”
李涛是老油条了，故意挺起胸膛：“来啊，给我拍几个，who 怕 who！”
“去去去，一边去，女一号都跑了，你就不要献丑了！”大家哄笑起来。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多久。下一个病人被心内科的医护人员紧急推送进来。
“急性心梗，需要紧急介入！”推床的医生大声喊道。
气氛瞬间复位，如同拉满的弓弦，重新变得严肃而紧张。
病人被迅速安置在手术床上，吸氧、监护、术前准备……一切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突然，守在一旁的护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划破空气：
“快来人啊！病人发室颤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几名医护人员已同时扑到床前。病人已陷入昏迷。
胸外按压、电除颤、药物推注……抢救紧张上演。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继续按压！”
“充电200焦，所有人离开！”
“肾上腺素1mg静推！”
终于，在众人全力以赴的抢救下，老人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心内科主任汪磊教授全副武装沉着的亲自上场指挥，他一边调整着导管位置，一边对助手说：“抓紧时间，尽快开通血管。”
那气势，确有种千钧不挡之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沉稳。
心内科一大帮医护人员静静地占据了本来就不太宽敞的操作间。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涛对李燕使了个眼色：
“这里没我们事了，撤？”
“撤！”李燕会意地点头。
两人默契地悄悄退场，将战场留给心内科的同事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