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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冰粒子，裹着毒烟残留的甜腻腐臭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噼里啪啦砸在金陵寺山顶的焦土上，像是无数恶鬼在敲打地狱的鼓点。老张那颗被撕裂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皮肉粘连在残破脖颈上的头颅，半埋在冰冷的泥浆血泊里，空洞的眼窝恰好对着王顺子的方向。冰粒子砸在那灰白的眼球上，溅起细小的血水。
周铁虎弯着腰，那只沾满老张碎肉和血浆、兀自滴着粘稠液体的鬼爪，正缓缓伸向泥浆里的那枚九七式手榴弹。他焦黑溃烂的脊背弓起，如同蛰伏的凶兽，左臂伤口深处那幽绿的荧光，透过湿透的、焦糊的破军装布料，在昏暗的雨幕下妖异地明灭着，每一次闪烁都映亮周围飞溅的泥点和血珠，如同鬼火勾勒出的死亡轮廓。
王顺子僵在原地，手中的砍刀深深插在泥里，冰冷的刀柄几乎冻僵了他溃烂流脓的手指。他看着连长那非人的背影，看着那即将触碰到致命武器的鬼爪，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他全身的血管，凝固了他的思维和血液。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回响。
“呃…嗬…”
就在周铁虎指尖即将碰到冰冷弹体的瞬间！一声更加痛苦、更加压抑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那声音不像刚才撕裂老张时的暴戾，反而充满了挣扎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那伸向手榴弹的鬼爪，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猛地痉挛着缩了回来！焦黑的手指狠狠抓进自己左臂那闪烁着荧光的、焦黑碳化的恐怖伤口里！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指甲刮过焦骨，带出暗绿色荧光的脓液和黑色的腐肉碎屑！
“连…长？”王顺子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声音里的痛苦…是人！是连长！
周铁虎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狂风中的枯树。他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左眼死死瞪向灰暗压抑的天空！瞳孔深处，那妖异的幽绿鬼火疯狂地跳跃、明灭、拉锯！时而炽烈如同燃烧的磷火，占据整个眼球；时而又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清明之色艰难地逼退，露出浑浊眼白上密布的血丝！
“杀…我…”一个破碎的、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的词，混杂在剧烈的喘息和痛苦的嘶吼中，断断续续地砸进王顺子的耳朵里！
如同惊雷炸响！王顺子瞬间明白了！连长还在！那个铁打的汉子，他的魂还在和钻进他身体里的那恶鬼般的东西搏斗！他在求死！
“连长！”王顺子血涌上头，所有的恐惧被这声绝望的呐喊驱散！他拔出泥里的砍刀，不管不顾就要扑上去！
“别…过来！”周铁虎猛地扭过头，那只正在疯狂拉锯的左眼死死盯住王顺子，幽绿与血红的清明在其中激烈交锋，让他的表情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走…带…他们…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带着撕裂的痛楚。
“咻——轰！！”
“咻咻——轰！轰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下！日军新一轮的炮击，如同狂暴的怒涛，毫无征兆地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不再是毒气弹那阴险的嘶鸣，而是重炮撕裂空气的死亡尖啸！炮弹带着毁灭的意志，狠狠砸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山顶阵地上！
大地在狂暴的冲击波中疯狂颤抖！泥浆、碎石、冻土、断裂的肢体、焦黑的木块…被高高抛起，又如同暴雨般砸落！浓烈的硝烟瞬间吞噬了本就昏暗的光线！
王顺子被近处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一个塌了半边的散兵坑里，冰冷的泥水灌了他满嘴满鼻，呛得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砸落的泥雨，绝望地望向周铁虎刚才所在的方向。
断墙彻底消失了，被炮火撕成了齑粉。老张那残破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焦黑弹坑。弹坑边缘，散落着一些沾满泥浆的、暗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还在微弱闪烁的荧光脓块。
周铁虎…不见了。
是被炸飞了？还是被那鬼东西彻底吞噬了？
“顺子！顺子！这边！快过来！”李石头嘶哑变调的吼声，混杂着炮弹的爆炸和冰粒子砸落的噪音，从不远处一个稍微完好的巨大弹坑里传来。那里，几个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残兵正拼命向他招手。
王顺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吞噬一切的弹坑，一咬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头栽进那个相对安全的弹坑里。
冰粒子砸在钢盔上，发出密集的爆响。弹坑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伤口溃烂的恶臭。李石头用残掌死死按着自己大腿上被弹片划开、正汩汩冒血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旁边，一个腹部缠着脏污绷带的士兵已经没了声息。算上王顺子，还能喘气的，只有五个了。个个带伤，眼神里除了麻木，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连长…连长他…”王顺子喘着粗气，声音抖得厉害。
“别管了！”李石头猛地打断他，独眼里布满血丝，是恐惧也是决绝，“老张那狗日的…是鬼子插进来的钉子！刚才…刚才要不是…要不是连长那样…我们早就被那锅毒糊糊送走了！鬼子…鬼子这是要赶尽杀绝！炮停了…步兵肯定马上摸上来！”他挣扎着，用残臂指向弹坑角落里一个用破雨布盖着的、不起眼的小土堆，“看…看那边！”
王顺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石头用还能动的脚，艰难地踢开了一点覆盖的浮土和破布。下面，赫然是几个用油布仔细包裹、捆绑得结结实实的长条状物体！是炸药包！还有几捆木柄手榴弹！
“老张…这狗汉奸…藏私货！想留着…最后关头…要么跑路…要么…拉我们垫背！”李石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被…被我前两天…撒尿时…无意瞅见了！”
炮声，毫无征兆地停了。如同暴怒的巨兽突然屏住了呼吸。山顶阵地陷入一种比炮击时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冰粒子砸落的噼啪声，单调而巨大。山下，隐隐传来了日语低沉的呼喝声、金属装备碰撞的细碎声响，还有皮靴踩踏泥泞冻土的、令人心悸的、越来越近的“沙沙”声。
“来了…”一个靠在弹坑壁上、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士兵，用漏风的喉咙发出绝望的气音。
王顺子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溃烂的掌心，剧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看向那堆炸药包，又看向弹坑外弥漫的硝烟和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空。走？往哪里走？身后是悬崖！阵地多处失守，鬼子已经像铁桶一样围死了这最后的山顶！李长河死了，陈三妹死了，那么多兄弟都死了…老张是叛徒，连长…连长变成了那样…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决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他猛地扑到那堆炸药包前，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抓起其中一个！
“没路了！石头哥！没路了！”王顺子抬起头，布满血污和冻疮的脸上，泪水混合着泥浆滚落，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跟他们拼了！拿上这些！等鬼子摸上来…拉响！能带走多少…是多少！给连长…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李石头看着王顺子眼中那决死的火焰，残存的独眼里，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烧成了灰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好！好兄弟！带上！都带上！”他用残臂和还能动的腿，挣扎着也扑向炸药包。
另外三个还能动的士兵，看着他们，看着弹坑外步步紧逼的死亡阴影，麻木的眼神也一点点被点燃。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咬碎的咯咯声。他们默默地爬过来，用溃烂流脓的手，抓起冰冷的炸药包和手榴弹捆，用牙齿，用残存的手指，死死绑在自己胸前、背后！
五个伤痕累累、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残兵，用最后的气力，将自己武装成了移动的人肉炸弹！炸药包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们滚烫的、剧烈起伏的胸膛，死亡的重量压得他们几乎直不起腰，却又支撑着他们摇摇欲坠的身体。
“散开…找地方…藏好…”李石头用漏风的嗓子低吼，残臂指向弹坑边缘被炸得犬牙交错的焦土和瓦砾堆，“等鬼子…聚堆…拉弦！”
王顺子最后一个爬出弹坑。他胸前紧紧绑着一个沉甸甸的炸药包，腰间插着两捆手榴弹。冰粒子打在他滚烫的脸上，带来短暂的刺痛和麻木。他伏在一段被炸得只剩半人高的断墙后面，身体深深埋在冰冷的泥浆里，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死死盯住前方硝烟弥漫、通往山顶最后通道的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炸药包那刺鼻的硝石味。
沙…沙…沙…
脚步声！清晰而密集！就在几十米外！浓重的硝烟被山风吹动，隐约露出了土黄色军服晃动的身影！钢盔的轮廓！刺刀冰冷的反光！鬼子！上来了！不是一个两个！是成群的饿狼！
王顺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开了！他死死攥住了导火索的拉环，粗糙的麻绳勒进他溃烂的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旁边的瓦砾堆后，李石头也伏在那里，仅存的独眼闪烁着同样决绝而疯狂的光芒。其他三人，也各自隐蔽在弹坑边缘的掩体后，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同归于尽的瞬间！
近了！更近了！
一个鬼子尖兵的身影，率先从翻卷的硝烟中清晰地冒了出来！他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弓着腰，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一片狼藉的阵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十几个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金陵寺山顶这最后一片焦土！
王顺子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导火索的拉环被绷得笔直！就是现在！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再聚拢一点…拉！
“砰！砰！砰！”
突然！几声极其突兀、极其精准的步枪点射！从阵地侧后方的悬崖方向传来！子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钻入鬼子散兵线的侧翼！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尖兵，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猛地爆开！红白之物混杂着碎骨，在冰冷的空气中泼洒开来！第三个鬼子胸口炸开一团血雾，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鬼子的散兵线瞬间大乱！
“敌袭！侧翼！隐蔽！”鬼子队伍里响起惊恐的日语尖叫！剩余的鬼子兵反应极快，立刻扑倒寻找掩体，枪口慌乱地指向子弹射来的悬崖方向！
王顺子、李石头和其他三个抱着炸药包的残兵，全都懵了！谁？！阵地上除了他们五个抱着炸药包的，怎么可能还有人？！
悬崖方向！那里只有光秃秃的峭壁和几块被炸得摇摇欲坠的巨石！难道是…
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瞬间攫住了王顺子！他猛地扭头看向悬崖方向！
硝烟被山风吹散了一些。
只见悬崖边缘，那块巨大的、布满弹痕的岩石后面，一个焦黑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是周铁虎！
他身上的破军装几乎成了布条，焦黑的皮肤上布满了新的弹片划伤和灼痕，左臂那恐怖的伤口处，幽绿的荧光如同沸腾的岩浆，在焦黑的皮肉下疯狂地涌动、闪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炽烈！那光芒甚至透过了破烂的布料，将他半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诡异而粘稠的幽绿光晕之中！
他手里端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枪管都有些歪斜的三八大盖！枪托抵在他溃烂流脓的肩窝里，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山下混乱的鬼子！瞳孔深处，那幽绿的鬼火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冰冷、漠然、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刚才那精准致命的点射，竟是他打出来的！
“连…长…”王顺子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嘶响。他分不清此刻的周铁虎，是人是鬼，是敌是友！那枪法，是连长！可那眼神…那浑身散发出的非人气息…
“八嘎！射击！干掉那个怪物！”一个鬼子军曹从掩体后探出头，挥舞着指挥刀，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周铁虎那非人的外形和精准致命的枪法，让鬼子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砰砰砰！”“哒哒哒！”
剩余的鬼子兵立刻调转枪口，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朝着悬崖边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恐怖身影倾泻而去！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和碎石！打在周铁虎焦黑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溅起暗红色的血花和带着荧光的黑色碎肉！
周铁虎的身体被打得剧烈晃动，如同狂风中的破布娃娃！但他没有倒下！左臂伤口处幽绿的荧光疯狂闪烁，仿佛在吞噬着子弹的冲击和伤害！他依旧稳稳地端着枪，仅存的左眼透过简陋的机械瞄具，冰冷地锁定目标！
砰！又一个试图架设机枪的鬼子脑袋开花！
砰！一个举着手雷准备投掷的鬼子手腕被子弹打断，手雷掉在脚下轰然爆炸，将他连同旁边两个鬼子一起炸飞！
他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鬼子所有的火力！如同在悬崖边跳着一曲死亡的独舞！每一次枪响，都精准地带走一个鬼子的性命！每一次中弹，那幽绿的荧光都剧烈地明灭一次，仿佛在燃烧他最后的生命和那诡异的能量！
“连长！！”李石头发出泣血般的嘶吼！他明白了！连长在用自己当靶子！吸引鬼子的火力！给他们创造机会！
“兄弟们！冲啊！！”王顺子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他猛地从断墙后跃起！胸前的炸药包剧烈地颠簸着！他不再隐蔽，不再等待！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山下那群被周铁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正疯狂开火的鬼子兵，亡命地冲了过去！
“跟狗日的拼了！！”李石头也咆哮着，用残臂死死按住胸前的炸药包，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却又无比决绝地跟在王顺子身后，冲出了掩体！
另外三名抱着炸药包的残兵，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各自的隐蔽点跃出，朝着山下陷入短暂混乱的鬼子群，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板载！（万岁！）”鬼子们也发现了这群抱着炸药包冲下来的“人肉炸弹”，惊恐的尖叫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嚎叫！一部分鬼子立刻调转枪口，子弹如同暴雨般泼向这五个决死冲锋的身影！
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残兵，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抖动，胸前炸开数朵血花！他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反而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嚎叫，用最后的力量扑向最近的两个鬼子，手指死死抠住了导火索的拉环！
“天皇陛下…万岁…”一个鬼子兵绝望地闭上了眼。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橘红色的火球混合着浓烟、泥土、碎石和破碎的肢体，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将附近的几个鬼子狠狠掀飞出去！
“石头哥！”王顺子眼睁睁看着那个兄弟化为齑粉，目眦欲裂！更多的子弹贴着他的头皮、胳膊飞过！他左腿猛地一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倒在地！低头一看，大腿外侧被子弹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
剧痛！但死亡的威胁压倒了一切！他咬着牙，拖着一条废腿，用双手和另一条腿，拼命地在冰冷的泥浆里向前爬！朝着鬼子最密集的地方爬！手指死死抠住导火索的拉环，勒得指骨咯咯作响！近了！更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前面鬼子兵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就在这时！
“咻——轰！！”
一枚从山下射来的掷弹筒榴弹，带着尖啸，精准地砸在了悬崖边那块巨大的岩石上！
轰隆！！！
巨石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碎裂！无数磨盘大小的碎石如同陨石般，朝着悬崖下方和周铁虎所在的位置，疯狂地砸落！
“连长——！！”王顺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漫天崩落的碎石烟尘中，在无数子弹交织的火网里，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身影，连同他立足的悬崖边缘，被彻底吞没了！只有那最后一声仿佛解脱又似不甘的、非人的嘶吼，混杂在爆炸的巨响中，瞬间被淹没！
王顺子心胆俱裂！最后的支撑仿佛崩塌了！他绝望地看着那被碎石掩埋的悬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兄弟，看着近在咫尺、正慌乱地举枪朝他射击的鬼子兵…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怆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彻底吞噬了他！
“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他不再爬行！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腿，猛地从泥浆里弹了起来！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面前不到十米远、几个正手忙脚乱拉动枪栓的鬼子兵，合身扑了过去！手指狠狠拽下了导火索！
嗤——！
导火索急速燃烧的白烟瞬间从他胸前窜起！刺鼻的硝烟味冲进鼻腔！
那几个鬼子兵看着王顺子胸前冒起的白烟和他眼中燃烧的疯狂，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惊恐的尖叫被掐死在喉咙里！他们想逃，但双腿如同灌了铅！
就在王顺子即将扑入鬼子人群，完成最后殉爆的瞬间！
异变再生！
轰隆隆隆——！！！！
一阵远比炸药包爆炸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响，猛地从他们脚下传来！整个金陵寺山顶，剧烈地、疯狂地摇晃起来！如同爆发了最猛烈的地震！
王顺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狠狠掀翻在地！导火索燃烧的白烟被震得四散！他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悬崖方向，刚才被掷弹筒轰塌的巨石堆下方，山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向四周疯狂蔓延！裂缝所过之处，焦黑的冻土、狰狞的岩石、扭曲的钢筋、甚至来不及逃开的鬼子兵…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瞬间塌陷、崩落！
是连环爆炸！是周铁虎最后坠落时，身上那剧烈闪烁的幽绿荧光引爆了什么？还是悬崖下方原本就存在的、被炮火反复蹂躏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岩层结构，终于在这最后的爆炸冲击下彻底崩溃？
没人知道答案！
轰隆——！！！！
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终极巨响！小半个金陵寺山头，连同上面还在扭打、还在射击、还在绝望嚎叫的所有活物——包括王顺子，包括残余的鬼子兵，包括李石头和其他两个刚刚拉响导火索的残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去！猛地向下塌陷、崩溃、滑落！裹挟着亿万万吨的泥土、岩石和死亡，朝着深不见底的山涧，轰然倾泻！
巨大的烟尘如同死亡的蘑菇云，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铅灰色的天空！滚落的山石如同奔流的死亡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王顺子只感觉身体瞬间失重，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抛起，卷入那毁灭一切的洪流！刺鼻的烟尘呛入肺腑，巨大的轰鸣震碎了他的耳膜！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堕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似乎闪过一道微弱到极致的、一闪即逝的幽绿光芒，在漫天崩落的巨石和翻滚的烟尘中，如同流星般，朝着深不见底的山涧，急速坠落…
大地在死亡般的呻吟中缓缓平复。只剩下漫天弥漫、久久不散的厚重烟尘，如同巨大的裹尸布，覆盖了这片刚刚吞噬了最后抵抗与无数生命的焦土。冰粒子穿过烟尘，砸在裸露的、新鲜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断层上，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回响。金陵寺，这座曾经的山峰，永远地塌陷了半边，只留下一个狰狞的、沉默的、通往地狱深渊的巨大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