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不断希望,不断失望,不断挣扎,如此循环往复。活着是唯一理由;爱情是不断憧憬,不断破灭。它既自私又美好,就像浑身是刺的红糖楂(糖楂,岳西方言,指金樱子),看似甜美,想尽一切办法吃到嘴里却是酸涩苦;婚姻是不断磨合,不断维护,最终是过着背靠背的平淡日子。
昭明父母平日里鲜有滚烫的话语,夫妻间相处如呼吸般寻常。这平凡的生活,就像房屋的梁和柱,无需多言,各自坚守,家便稳固了。又像雨后的彩虹,从不刻意去向人炫耀,只是当水汽与阳光偶然相遇,便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吾身吾心皆自我。万物生光辉。
夫妻间最深的爱从不是“我要如何对你”的刻意承诺,而是活成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日常必需”——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添衣服一样自然。
倒是今天,他们夫妻俩的对话比往常多了些。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他们心里都装着高兴。作为父母,最令他们欣慰的莫过于看到子女事业有成,爱情有了着落,婚姻美满幸福。
昭明家人热情、和睦,晓芸置身其中,感觉自己本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心中的幸福感愈发强烈,有着春天万物复苏的美好和幻想。
中午吃饭还是有点热,昭明母亲叫小娟去堂轩拿台扇。小娟鼓着嘴说道:“跑腿的事都叫我......”
母亲笑看着女儿,打趣道:“我不叫你跑腿,等下叫你帮我和你父去割稻啊!”
话音刚落,昭明奶奶便接过话头。她疼爱地看着小孙女,笑着说道:“谁叫你小些,坐在下横头(下横头,八仙桌座位序中末位,酒席中主要由负责端菜、倒酒的‘酒司令’坐,承担陪酒职责。家庭中多由辈分低的小孩子坐)。”
“早知道,我就挨老婆坐了......坐个上横头。”听到小娟的嘟囔,大家相视而笑。
·“真是人小鬼大。”母亲望着她,语气里满是怜爱。小娟听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赶忙放下碗筷,把电扇拿了过来。
山区人过日子有讲究,“寝不言,食不语”是规矩。正式吃饭的时候,除了招呼晓芸多吃菜以外,大家再没多余的话。昭明父亲开了两瓶啤酒,昭明母亲喝了半瓶。
昭明父亲喝酒不同于旁人。有些人几杯黄汤下肚就管不住嘴,夸夸其谈,唾沫横飞,到最后是喷出的口水比喝的酒还多。
更有甚者,酒至酣处就喜欢赌咒发誓,尤其爱抱着自家媳妇或是别的女人的大腿,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和她来往了!我心里只有你,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些话无关痛痒,轻飘飘的,听过就散,半点分量也没有。
还有些人没个正形,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翘首架脚,走路一步三摇,流里流气。可说来也怪,这类人总不缺“志同道合”的女生喜欢。难怪老话说得好:“龙配龙,凤配凤,乌龟配王八,虱子配臭虫。”真谓是,“蛇有蛇路,鳖有鳖路。”各有其道。
干体力活饭量大,昭明父亲吃了两大海碗饭,还喝了一碗锅巴汤。晓芸也吃得扪饱(扪饱,岳西方言,很饱的意思)。
饭后,小翠帮着洗碗,其他人坐到堂轩乘凉。小娟双手撑着下巴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得起劲,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昭明父亲抽完一根烟,走到弄堂,躺在竹床上开始休息——中午日头毒辣,气温高,要等下午三点左右才好下田割稻,这会儿正好歇伙,能睡个囫囵觉。
“妈!我(把)碗洗好了。我去看书了。”小翠站在房门口说道。
“你中时也休息一伙,再看书,‘磨刀不误砍柴工'。”昭明母亲说完便走进厨房,婆婆紧随其后,过去帮忙把火。随后,婆媳二人开始用铁砂炒槎毛栗。
不久,槎毛栗炒香了。昭明母亲拿来筛子和蒲篮(一种篾制晒具,比腔子小很多),铁砂筛到蒲篮里,槎毛栗放筛子里各自晾凉。
随后,昭明母亲备好了给晓芸的回礼,就差装上槎毛栗。婆媳俩打着商量,想留晓芸歇一夜,又觉得不合适,再说晓芸没带换洗衣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们还约定,要是晓芸走得晚,恰巧昭明母亲去割稻了,就由婆婆帮着回礼。
忙完一切,婆媳俩回到堂轩,和晓芸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午休去了。她们心里有着盘算,年轻人的事不好掺和,得留给他们更多的私人空间。自己在旁,他们反倒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