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绕着山转。河堤铺就的机耕路蜿蜒曲折,一路探寻着远方的秘密。
人随着水转。昭明和晓芸并排走在机耕路上,一个笑眯眯地说,一个笑眯眯地听。
人很多时候不需要被教导,只需要被不断提醒。晓芸还是有些担忧,怕昭明一根筋。她忍不住把心里话又说了一遍,“昭明啊!考研、考公一起准备着,就算以后......打工,也找离我近的地方上班......”晓芸羞涩地低下了头,“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昭明郑重地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都听你的......”再次得到昭明肯定的答复,晓芸心里涌起被珍视的暖意与自豪,脸上的笑容里满是甜蜜。
晓芸又细细叮嘱昭明,学习得讲究方式方法,“学而不思则罔”,不能读死书,死读书,要懂得劳逸结合。劝他别总窝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透透气。
末了,她忽然加重了语气,眼睛里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要是来县城,一定记得来找我,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她还反复提醒昭明别熬夜,要按时起床、早点歇息,言辞间满是藏不住地关切。昭明认真听着,将晓芸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他的那点倔强早被晓芸的温柔与关怀所融化。
奶奶站在水井边,目送着昭明和晓芸,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这才缓缓转身回家。阳光洒在奶奶身上,她脸上有着淡黄色的笑容,那笑意里满是期望与祝福。
蓝天白云是读懂天空的语言,是大地之上一切美好的见证。秋风凉爽,携着丰收的气息与稻草的馨香在昭明和晓芸之间穿梭缠绕,编织出一张愈发紧密的情网。
路没有尽头,他们像相伴一生的爱人。
两只子月鸟幸福而亲昵地叫着,扑棱着翅膀,一前一后,一顿一冲地从山上飞来,经过他们的头顶,径直飞往昭明家屋后的竹林。昭明和晓芸抬头望去,他们的心事都在云端上。
山风呼呼,松篁飘萧,发黄的松针簌簌落下。农忙过后,每家每户便开始扒枞毛,以备引火之需。
风在田野间追逐嬉闹,像一群撒欢的孩童。
沉甸甸的金黄是乡村的体面。稻浪翻涌是风的背景。丰收是农人的勋章。农人备受鼓舞,戽桶甩稻的“砰砰”声更加沉稳有力。
戽桶永远没有装满的时候,这是农人的经验:一旦装满,甩稻时稻谷便会被带出来,造成无谓的浪费。这恰如人生的智慧——留有余地,方能行稳致远。况且,装满的戽桶格外沉重,移动起来也十分费力。
约莫收够了一担,农人先拢起稻谷浮面的稻叶、稻杆丢掉,再仔细挑捡掉灰苞、蚂蚱残骸,随后多次捧起稻谷,顺着风向扬去细碎的杂物。忙完一切,这才将稻谷铲进稻箩,挑往家里晾晒。
扁担压在肩头,稻箩一闪一闪的,那是农人为美好生活而挥动的翅膀。
农人挑着的何止是稻子?那分明是家的重量,是人间烟火,是整个村庄,更是沉甸甸的盼头与踏实安稳的日子。
收割后的稻田里,远离村庄的地带,乌鸦、八狗(岳西方言,八哥的别称)、喜鹊和麻雀各自成群,靠近村庄的区域,则成了家禽的地盘。
飞禽走兽有各自的语言,家禽也有家禽的语言。哪块田里有好吃的,鸡告诉鸭,鸭告诉豚,豚告诉鹅,鹅告诉鸡。一传二,五传十,最后是村庄里的家禽都知道了。
田野间,农人“嘿嗬”的号子声,甩稻撞击戽桶的“砰砰”声,镰刀割稻的“嚓嚓”声,混着牛羊、家禽、乌鸦、八狗、喜鹊、麻雀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宛如一曲热闹非凡的田园交响乐。此刻,乡村成了丰富声音的世界。
刚放出来没几天的家禽,挣脱圈舍的束缚,更是“无法无天”。它们扑棱着翅膀肆意嬉闹,彼此叫唤着,满是重获自由与觅得食物的欢喜。幸亏那些天性爱飞腾的家禽,早被剪了翅膀,飞不远。各家为了区分自家家禽,还会用不同颜料在它们头部、翅膀、尾巴等相同位置做上记号,以示区分。
田沟里,鸭子时而昂起脑袋“呱呱”欢叫,时而扎进泥水里,一顿猛钻。那叫声里,究竟是寻到吃食的得意,还是一无所获的急切,让人难以分辨。
豚憨态可掬,小脑袋一伸一缩,嘴里“呼哧呼哧”的,像藏了个小风箱。它慢悠悠踱着步子,在稻桩里乱钻;呆头鹅伸长着脖颈,在田埂边低头啄食青草;鸡一边寻找散落的稻粒,一边用爪子扒拉着草窠和泥土,想找出藏着的虫子。一只蚂蚱受到惊吓,蹦跳着四处逃窜,一群鸡见状,纷纷展翅紧追。一只大公鸡抢先一步,一口啄住蚂蚱。吞噬后,它骄傲地扇了扇翅膀,炫耀地叫了两声。在群鸡的注视中,它昂首挺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温饱思淫欲”,这句老话不仅适用于人类,放在家禽身上也同样贴切。田间,一只母鸭摇摆着身子往前跑,一只公鸭在后疾追。堪堪追上,公鸭一把按住母鸭,一嘴啄住其头,爬上其背,霸道地踩水。
事必,公鸭傲慢地拍打着翅膀,志得意满。母鸭蹲起身子,伸伸翅膀,用嘴梳理着羽毛,舒缓片刻,默默走开,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大公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它眼珠闪烁,目光在四周的家禽身上一一扫过。此刻它心中生出了念头,也可能早就有了念头,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念头。不过,它垂涎三尺的模样倒是做不得假。
丰收属于农人,也属于万千生灵。胎生、卵生、湿生、化生,众生平等。人与人,人与万物和谐共处,世界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