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温柔,岁月含情。
王霞陪着昭明嗑瓜子闲聊。王霞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深刻的皱纹里都蕴藏着笑容。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你们聊,”王霞母亲想给年轻人创造更多的私人空间,于是说道:“(我)还有几件衣服没做(完),我得赶紧去(忙了)。”
王霞母亲是位乡间裁缝,手艺好,人缘好,性格和善。很多人都慕名前来找她做衣服。裁缝是手艺活,收入可观。因此在农忙季节,王霞父亲承担了大部分农活,忙不过来时才会请人。
缝纫机的嗒嗒声不时从房里传来。和王霞闲聊的同时,昭明打量起房子。堂轩宽敞,能摆下六张八仙桌,窗明几净。正中间供奉着“香火”——这是岳西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居中是“天地国亲师”五个大字,两侧对联内容因姓氏而异。四面墙壁上还贴着“囍”字,摆设虽简单,却喜气盈盈,洋溢着家的温馨,充满无限美好与希望,仿佛王霞哥嫂的婚礼就发生在昨天。
“你家怎么养了那么多(只)鸡鸭?”昭明没话找话。
“提前给我嫂子坐月子准备的。”王霞往母亲房里看了看,笑着说道。
“你哥嫂是去年结婚的吧?”
“是的,”王霞说道:“开年,他们就去了江苏打工,说,‘给未来的孩子多攒些奶粉钱。’”
“新婚燕尔,怎么舍得出去?”昭明笑着说。
“我家人也不希望他们外出,说,‘赚钱是赚不完的,’想等我嫂子怀孕后,再让我哥出去。”
“那他们怎么还是出去了?”
“年轻人和老年人想法不一样,我哥嫂认为,‘生伢,急么斯,顺其自然就好。’”
“你哥嫂讲得很有道理啊!”昭明打心底也这么认为。
“做娘老子的可不这么想,”王霞瞥了一眼昭明,说道:“我父和我妈经常给我们上政治课,‘书没念到书,就早点结婚生伢。’”王霞说完这番话,紧盯着昭明。她目光里写满了故事,深藏着秘密,饱含着千言万语。此刻,王霞正把它展示给昭明看。
昭明从她眼里读到了创伤、不甘、委屈、失望、伤心、迷惘,纠缠和救赎。他不敢与之对视,躲闪着,低下了头。昭明感受到她的目光打在身上,很痛很痛。
王霞心灰意冷,进退失据,一刹那间,她心中有着恨、有哀、有痛、有怨,更多的是失望和难为情。两人一时无话,有着片刻的宁静。她叹了口气。昭明感觉整个堂轩和空气都在跟着叹气。此时,缝纫机声音持续响起,仿佛是在缝补着王霞的伤口。
“我父我妈说,他们还年轻,希望我和我哥早点结婚生伢,可以帮忙照看(小伢),我们可以在外安心挣钱。”最终还是王霞打破尴尬局面,她的笑容里没有一点笑意。
诚哉是言,昭明深感愧疚,自己老大不小,父母也曾这般言语。可怜天下父母心,昭明把头埋得更低了。
见昭明如此反应,王霞意识到情况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难道是我说错话了,还是其它原因……?”她心疼地看着昭明,赶忙转移话题,“你知道吗?”王霞故作神秘,引起了昭明的注意,他抬起头来,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我哥前两天打来电话说,我嫂子怀孕三个月了,”王霞觑望了一眼缲裤脚边的母亲,小声说道:“我父我妈听到后,高兴着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要去把我嫂子接回来。”王霞说着说着,嘴角边的笑容越来越浓,像化开的糖。
“恭喜啊!你要升级做姑姑了。”昭明由衷地为王霞感到高兴。
“家里有个小伢,我父我妈就不寂寞了。”王霞的话道出了实情。她与哥嫂像千千万万的打工者一样,被生活推着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他们在异乡活得平凡甚至卑微,却始终咬着牙不气馁。他们怀揣着对好日子的盼头,有着再苦也能熬过去的底气,凭借着勤劳的双手撑起全家的希望。
留守老人的思念藏在日复一日的守望里。若家中有孙辈绕膝嬉闹,屋里便增添了温馨与活力。可这些孩子终将成为新的“留守者”,在成长中复刻着长辈的牵挂。
眼下,昭明几兄妹都还在父母身边,没有思念的烦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长大,羽翼丰满,终有一天将会离开父母,外出闯荡。届时,距离产生的忧愁将在两代人之间悄然生长。
“你说得在理,老年人最怕的就是寂寞。做父母的既希望子女留在身边,又希望他们有所出息......窝在家里是没有前途的......”昭明有感而发,满怀悲怆,若不是为着心中执念,他也早出去打工了。
见昭明神色不对,又开始东想西想了,王霞赶紧打断他的话,陪着笑脸,说道:“你以为姑姑是那么好做的啊!我两个月工资又没了。”
“你的小算盘打得真精,”昭明打趣道:“等你出嫁时,你哥嫂肯定会给你一个大厚的红包。”王霞没有接话,只是讪讪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