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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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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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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连载

第三十六章 姑妄言之

人有一颗心,藏在肚子里,长什么样?没人知道。本是亲姊妹,却连世人都不如。王霞母亲越想不通,越发去想。

人活着就没有尽头。时间未能拔除她想不通,弄不明白的根源。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多年来,她想方设法去修复与大姐的关系,却始终于事无补。

王霞大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蒋道理,小儿子叫蒋道德。王霞大姨和小儿子过。虽然王霞母亲和大姐关系不和,但这并未影响她与两个外甥之间的来往。

正月里,王霞父母到两个外甥家去拜年。在小外甥家,他们见到了大姐,夫妻俩赶忙上前打招呼。可大姐一点也不买账--刚刚还和其他客人有说有笑,一见到他们,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一张水嘴也停住了,不说一个字。

大姐眼神硬邦邦的,脸色陈旧而冷峻,给本就寒冷的正月暗添了几分冰冷。王霞父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等他们再开口,大姐起身一晃躲到“八国”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

寒凉入心,王霞父亲浑身战栗,母亲气得打摆子。可流泪给谁看?谁又会在意?有什么意味?王霞母亲只得强压住泪水。

其实,这种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路上偶然碰到,王霞母亲热情地打招呼,大姐总是嗤之以鼻,扭过头去,视若无睹,形同陌路。

其他姊妹看在眼里都来劝和,便说了大姐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做大姐的,要有做大姐的样子,要多担待姊妹伙子(姊妹伙子,岳西方言,兄弟姐妹的意思),不要让世人说闲话,戳脊梁骨。

疑心病无药可治。

大姐听不得这些话,总以为姊妹伙子是故意针对她。她脸黑得像锅底灰,眉头皱得像猪鬃,扭身就走。自此,她便记恨上了姊妹伙子,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也未曾踏入任何一个妹妹家的门槛。

姊妹关系的破裂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去年腊月,王霞哥嫂在镇上碰到大姨,两口子热情上前喊,“大姨娘!”

“我不是你大姨娘!是你么大姨娘!!哪个是你大姨娘!!!”王霞大姨张口就来,大声挼炸(岳西方言,形容很气愤,声音很大)。

她脸色灰暗,像一张风干的皮,活脱脱一尊煞神。她的话惊骇莫名,如同响亮的巴掌,连抽在王霞哥嫂脸上。连街道边的桂花树也被弄得灰头土脸。

街上人多,大姨娘的话长了翅膀到处乱飞。众人个个竖起耳朵,停下脚步,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霞哥嫂被大姨娘的话吓了一跳,有些惊慌,有些忐忑,手足无措,尴尬至极,六神无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开了。可他们的脑子还在打转,这到底是为什么?谁能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去年五一,道理的孙子摆满月酒。王霞的哥哥放假回来,和父母一起前去祝贺。外婆家的表姊妹们也都来了。大家平时各忙各的,一年难得见上两面,这天聚在一起,表姊妹们聊得格外投入。

此时,大姨娘走过来,大家纷纷上前打招呼,她都开心地应答。待王霞哥哥喊时,她脸色一变,寒凛如冰,指着自己的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耳朵不照,听不见……”说完眼望别处,王霞哥哥只得苦笑一声,权作安慰。

事后一家人闲聊,王霞曾听母亲提起:“你大姨娘脾气古怪,从小就这样。听你嘎公(嘎公,岳西方言,外公的意思)讲,她小时候生病,吃过朱砂。”

王霞当时听得有些懵,竟把“朱砂”误认为“猪砂”。她在心里暗自嘀咕:这“猪砂”到底是猪身上的什么东西?吃了怎么还会影响人的脾气?直到后来,宿舍里有位女同事戴了串漂亮的手串,她好奇问起,才知道那手串是朱砂做的,能辟邪祈福。这时王霞才恍然大悟,终于弄清了“朱砂”的真面目。同时,她也为当时的想当然感到好笑。

一来二去,王霞和这位女同事结下了深厚友谊,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次闲谈时,同事向王霞透露了一个秘密:她从小“火焰低”,天黑后总会看见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景象——比如过世的亲人,或是已故的邻居老太太挎着竹篮在路上行走。每次她把这些见闻说出来,家里人都吓得不轻,更是三令五申告诫她夜里不要出门。

更离奇的是,她也能看见那些尚在人世者的魂魄。而怪事在于,但凡被她看见魂魄的人,不多久便会死去。

有天傍晚,她上厕所回来跟家人说,看见村庄里的一个小孩子浑身湿透地站在水井边前的三叉路口上。家人听后,骂了她一顿,只让她别胡说八道。可没过几天,村里就传来噩耗,那个男孩在河里游泳时不幸淹死了。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偶然,当第三次同样的情况发生时,家人忧心忡忡,再也坐不住了。为让她平安顺遂,家人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庙里祈福,连烧了三个月的香,从寺庙里请回一串开过光的朱砂手串给她戴上。说来也怪,自戴上这手串后,她再也没有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有关“火焰低”的故事,王霞还记得小时候听奶奶翻经,讲过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大集体时期。那时,有两个人在稻床上看守稻谷,其中一个倒头就呼呼大睡,另一个因为“火焰低”,心里发怵,怎么也睡不着。忽然,他看见一只老虎朝稻床走来,吓得浑身发抖。他想叫醒熟睡的同伴壮胆,可一瞧,那人竟变成了一头大花猪躺在地铺上——他顿时明白,老虎是冲着这“猪”来的。他不敢耽搁,赶紧把那人叫醒。老虎见两人都醒了,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醒来的人一头雾水,这人委婉地说:“你以后尽量不要在夜里出门,晚上睡觉记得把门关好。”其他的话,没再多说。没过多久,那个曾变成大花猪的人,因为妻子回了娘家,便留着门等她,自己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妻子回来时已经很晚,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只老虎叼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等老虎钻进山林后,她才哆哆嗦嗦地进屋,只见地上满是血水、撕碎的衣物,还有一滩猪屎。她哀嚎起来,惊动了整个村子的人,那个“火焰低”的人也赶了过来,这才把当初看见她丈夫变成大花猪的事说了出来。她望着地上的一滩猪屎泪流不止。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猎户。他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老虎的足迹,便顺着老虎常出没的路线,布置了陷阱和机关。可第二天去查看时,不仅没抓到猎物,所有机关还都被人破坏了。猎户又好奇又纳闷,一心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隔天,他重新装好机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躲在树杈间偷看。没过多久,果然有个人走了过来,熟练地拆掉了他设置的机关和弓箭。猎户本想跳下去理论,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决定继续看下去。不一会儿,那只老虎便走了过来,毫发无伤地从被破坏的机关旁经过。

猎户摸清了底细,第二天又早早躲在树上。等那人拆掉机关离开后,他立刻溜下树,重新装好机关和弓箭,再爬回树上藏好。这次,豹子没能躲过陷阱,被弓箭射中,哀嚎着倒在地上。那人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回来,抱着老虎的尸体失声痛哭:“你死了,我可怎么办?我怎么投胎转世?我以后只能做孤魂野鬼了!”直到这时,猎户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是“伥鬼”。

《太平广记》卷四百三十中记载:“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宋·孙光宪《北梦琐言逸文》卷四也提到:“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

王霞奶奶每次讲完故事都会说:“蛇虎咬人三世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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