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爹才会扛上那把磨得锃亮的铁锹,不紧不慢地走向那片紫薯地。我们那儿管这叫“出红薯”,这说法,总让我觉得像是在迎接一群被土地娘娘养育了许久的、即将降生的孩娃。
平原上的日子,是柴火垒起来的。
棉花是讲规矩的,一批一批地开。可我们偏喜欢在那一片规矩的白色里,寻找那些不规矩的所在。有些叶子,到了这时节,还固执地守着些残缺的绿,边缘却已叫秋日焙得焦黄,像老人斑驳的指
挑那最嫩、最水灵的苇秆,指甲掐住,轻轻一旋,再一抽,便能扯出一根细长的、乳白色的芯子来。放进嘴里一嚼,满口都是清冽的、甜丝丝的汁水,比现在城里卖的什么甘蔗汁、甜饮料,不知
白菜们一个个蹲在地里,胖乎乎的,像一群穿着好多层绿棉袄的胖娃娃,挤挤挨挨的。外头的叶子,是那种泼墨似的深绿,边缘有些泛白,甚至带着点被霜打过的、透明的枯黄。
几行灰瓦,压着泥浆,从山墙的顶端笨拙地、却也坚定地探出头来,便成了檐。
昔日的树苗,今已合抱之木;昔日的孤军,今已成千军万马。走进林中,但见树干如铁,枝桠交错,在天穹之下织就一张绿色的网。这网不捕飞虫,不捉游鱼,专拦那飞扬跋扈的风沙。
从此以后,我心里也会有一座滕王阁。它不全是王勃的,不全是历史的,它有我童年的误读,有我亲眼所见的晚霞,还有那位画了四十年阁的老人笔下的色彩。
那熟透了的山楂果,便“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下了一场红玛瑙的雨。她的小孙女蹲在旁边,咯咯地笑,伸手去接,被果子砸了头,也不哭,反倒笑得更欢了。
我的童年,就丢在那片河北南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里的天地,是坦荡荡的,阔绰得有些霸道。一眼望出去,除了地,就是天,中间几乎没什么阻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