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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楠燕抽泣道：“你说得没有错，可是万一奶奶真的走了呢？到时候，还不要非得急着求他们？”
丘明哲反问道：“抬棺材不都是村里人自己的事吗？如果自家的儿子不够数，不都是村里同姓的本家或者要好的邻居帮着抬吗？”
“要好的邻居？平时来串门的都是一些老人，他们能抬得动？”朱楠燕愁眉苦脸地犯愁道：“奶奶以前被村里人家的狗子咬了。我爸到人家的门上说理，他们就怪我家奶奶有意去惹人家的狗子，说死老太婆被咬了是活该，你看我家就这光景，在村里被瞧不起。哪有人愿意帮衬我家抬棺材。”
丘明哲咬牙切齿地问：“你是说人家欺你家里穷，也就变着法子欺着你奶奶，也就没人帮着你抬棺材。只能任着这些亲戚在这里撒泼闹事。”
丘明哲叹息着又走进了堂屋。按照朱家这个情形，他是没有办法应对的。
侄儿甲络腮胡沾着点口水，笑道：“你就是明哲，楠燕的老公，我这个表叔你是头一次见过，一般不碰上大事，我是不会来的，我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丘明哲点了点头，象征性地示意打了打招呼：“表叔好！”
侄儿甲道：“我姑姑死，我不要你们当后辈的担心。我们会把姑姑的死，这套流程走得漂漂亮亮的。”侄儿乙道：“我姑姑死，这次全靠我们这些侄儿们帮你们撑场面。凭你们这次是撑不起这个场面的。”
丘明哲心头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
朱楠燕上前一把拉开丘明哲，拽他进了内室。
朱楠燕问道：“你在那边板着脸干什么，对人都没有好脸色。”
丘明哲的眼神充满了怨恨：“我受不了他们趾高气扬的神气劲，还对人很瞧不起的样子，不要忘了，这里是我的家，看他们那副小人的嘴脸，凭什么在我家是这个样子？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奶奶的侄儿，就因为奶奶要死，我就要这样迁就他们？他们现在这样做，明显是在消费奶奶的剩余价值。”他们两个争执了几句，又去了奶奶的身边。
朱庸平风风火火地拉着一个老中医赶了回来。
朱楠燕问道：“爸爸，你去了哪里？”
朱庸平跌跌撞撞道：“爸爸刚出去又找了一个中医过来，给奶奶搭脉再看看奶奶怎样了？”
丘明哲皱紧眉头：“你还是先进去吧。我和楠燕在这里有话说。”
朱庸平看着明哲的样子，似乎面色很恼怒，惊奇地问：“我刚离开一会儿，你们又出什么事了？”
朱楠燕驱赶了一下朱庸平，憋着苦叫道：“爸爸，你带老中医赶紧进去吧，我跟明哲有点私话。”
丘明哲也说道：“你们先进去，给奶奶看病要紧，这件事以后再说。”
他避讳着老中医在场，毕竟这是他的家事。
朱庸平带着老中医进去了。
丘明哲悄声道：“本来奶奶的病情是可以避免的，都是你姑姑害出来的。”
朱楠燕问道：“怎么回事？”
丘明哲顿了顿道：“你奶奶有心脏病、高血压、年纪大了，一身是病，虽然吃药，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奶奶的身体又不如一个壮年，如果医生突然用量过猛，那就会反受其害。”
朱楠燕僵持着身子，问：“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我奶奶的原因就是用量过猛？”
丘明哲点头道：“平时只用半瓶，这次突然用了一瓶，相当于药剂用量猛然增加了一倍。以奶奶的体质来看，这样的变化显然是难以承受的。而且，你姑姑当时也是无心的，我们也不能轻易责怪他人，而且，你姑姑是你爸爸唯一的姐姐，这让我如何向你爸爸开口谈论此事呢？”
朱楠燕点头答道：“关于这件事，你难以启齿，而我姑姑也只是因为舍不得那半瓶药水，导致奶奶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丘明哲喃喃自语：“她又是无心的，你让我怎么去说呢？”
朱楠燕问道：“明哲，你是怎么了解这些医学知识的？”
丘明哲苦笑道：“因为我经常给奶奶买药，老是担心用药会有副作用，所以就上网搜索了老人的一些用药注意事项，就知道了那么一点点……”
朱楠燕不禁动容：“明哲，你对我奶奶真是太有心了。”
堂屋内的一伙人继续在叽叽喳喳。
老中医在搭脉后，嘻嘻一笑：“看样子是没救了，都摸不到脉象了。我看最多等到12点就可以死了。”
“那这么说，”朱根花颤声问：“我的妈妈今天夜里就会死了。”
丘明哲低声征求着他们的意见：“我听说好些癌症的病人及时送去医院，花了几十万都是治好的。我们也把奶奶送医院试一试，说不定只要花几万块。”
朱根花眼圈一红：“年纪这么大的人，不值得花这么多钱。”
丘明哲双手一摊，然后咬紧牙根：“你们在这方面比我有处理经验。”
对着那些亲戚的面孔，丘明哲感到待在里面窝火，又跑去了门外。
跟着朱楠燕也跑了过去：“我看你愤愤不平的样子，就跟着出来了。”
丘明哲苦笑：“你看你就是这样的姑姑，对自己的老娘见死不救。”
朱庸平顾忌着丘明哲在外面会说朱根花的坏话，也跟着跑了出来。
朱庸平劝他：“我们家里也是没有钱，我的姐姐也是心疼钱，你别放在心上。”
丘明哲懊恼道：“你姐姐是没钱，但是手头应该比我们更宽裕吧。她家八间三层的楼房盖起来，能穷到哪里去，能没钱到哪里去？只是她想不想救的问题。你要知道，一个妈妈无私地把自己女儿养大，也远不止这几万块的代价。她连送医院的钱，都不肯拿，只会光顾着说奶奶今天夜里会死了。”
朱庸平面红耳赤道：“但是她毕竟我的姐姐，我老婆很早就离开了我和楠燕，有时候，她还过来帮我照顾奶奶，于情于理，即便我有所不满，也不能说什么，要不然就会伤了我们姐弟的和气。”
朱楠燕不甘心地问：“你还这样说，她家八间三层楼房盖的时候，你在他家做瓦工，帮着贴瓷砖。只是客气一下，说亲姐弟，随便给点钱就算了。最后那么多间的屋子贴下来，工钱都要好几千，他们就真的依了你随便的意思，给了几百块，这些钱就黄了。”
丘明哲气笑了：“这么贪财的人，你还跟她们讲什么情面？她们都见死不救，连看病钱都舍不得。”
朱庸平吞吞吐吐道：“这看病的几万块并不是小数目，说多也不多，说小也不小，至少我现在是拿不出的。”
丘明哲问道：“可是她家呢？不会连几万块也拿不出吧，分明就是她不想救奶奶的命。”
朱庸平答道：“她也想救的，只是救奶奶要用的钱，太多了，况且也不见得一定会有效果。”
丘明哲捶着自己的头：“最关键的不是奶奶进了医院能不能救活，而是这个钱几万块太多了，她舍不得。”
朱庸平一口咬定道：“明哲啊，你太年轻了，有些事你不懂啊。奶奶是没救了，你别花那个冤枉钱，要连累你的啊，奶奶要是走了就走了啊。要是进了医院，万一要花几十万，该怎么办呢？你没来我家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奶奶身上穿的毛裤，都是大年三十夜，我到城里趁人家打烊的时候买的，因为人家也卖不掉了，所以那条裤子就10块钱，我买的最便宜的时候，就5块钱一条。现在你给楠燕买一双鞋子，要花三十多块，我看了都心疼，只是我忍着痛不说而已。奶奶以前买的消炎药都是十块钱以下的，现在你来了，给奶奶买的消炎药都是十块以上的。明哲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要因为你是好人，我就要连累你。要是奶奶真要到那份上，需要花几十万，我要怎么办，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如果奶奶真的走了，那到时候，不孝的罪名就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吧，别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或者就说是我的责任。奶奶就是走，知道你这个孙女婿肯掏钱救她，她走得也不亏了。”
朱家堂屋内还在为奶奶死不死的问题继续嬉闹。
老中医嬉皮笑脸问：“你们还在等什么？基本上就快了，脉象都没有了。”
丘明哲答道：“再等等吧，等到真走的时候，再说吧，万一奶奶醒了呢。况且你们都乱哄哄地窝在这里，病人也是需要安静的环境的。”
丘明哲只希望奶奶能出现奇迹醒来，他一个人在奶奶的身边踱步。
这家人就是因为穷，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对他家肆无忌惮地挖苦，要是稍微有点的钱，在村里稍微有点的地位，哪会出现这么多怪事和怪人。
朱楠燕手足无措地眼巴巴地望着丘明哲。
丘明哲明白，这是朱楠燕对他的信任，投过来的信任目光。
丘明哲宽慰道：“我有预感，今天奶奶不会死，虽然我们对奶奶的身体做不了主，也没有办法运去医院，你爸爸也会拦着我们不放。但是我觉得奶奶今夜不会死。”
朱楠燕破涕一笑：“要是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丘明哲笑道：“按照中医脉象的常识，要是奶奶真的是死相，那就绝对撑不到现在，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时辰了，奶奶要是死的话，早就死了。只要人的呼吸微弱，并不停息，那就表明奶奶的气血都是有生机的，既然气血无碍，那就表明奶奶的身体可能正在恢复。”
朱楠燕只当明哲是在安慰她，苦笑道：“明哲，你不是专业的中医，别去医生面前班门弄斧。弄不好，他们还会怪罪你，不再给奶奶看病了。”
丘明哲冷笑一声：“你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存心给奶奶看病。我只是人微言轻，没有办法跟他们说理。世上庸医多的是，行医者首先就要医德，你看他们对奶奶的态度，哪有医德的样子。”
朱楠燕哀求道：“我求求你，你别去说了，奶奶还没走，那些医生还在我的家里，我的家里还要依赖他们。”
丘明哲劝慰道：“我有八成把握断定奶奶会醒来。但是我的推断不敢跟他们说，怕招来这些人的嘲讽。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也别对你爸爸说，要是奶奶真的醒了，再把我的推断告诉你爸爸吧。”
夜里12点，朱家堂屋内聚满了人。奶奶没有走掉，依旧有微弱的喘息。
朱楠燕惊讶地看着丘明哲，奶奶竟真的没死。
丘明哲松了口气：“我看大家都散散吧，回去休息吧，要是天明有奶奶的消息，我再来通知大家。”
老中医不置可否地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奶奶，觉得诧异，怎么还没死？
丘明哲对着朱根花夫妻客套地说着：“姑姑和姑父，你们也担心了一天，精神压力都受不了，不如先回家休息。有奶奶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奶奶的侄儿们纷纷叫道：“庸平表弟，要是姑姑夜里真的走了，你一定要通知我们，抬棺材的这等好事，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表哥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