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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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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狼途》连载

第六章 逐出官寨

一转眼间,3天就过去了。

3天时间,除了阿秀定时送茶送饭,没有谁来打扰天师。

但天师偏偏就怕阿秀。

这天中午,送饭的又是阿秀。

这个满屋麻雀样喳喳叫的快嘴婆,特别地对小主子热心。又搂又抱,又亲又啃,沾得小主子脸上尽是恶心的口水。这也就罢了,她还总是赖着不走。天师本打算让杨管家换人,但转念一想,就让她在这喳叫吧,总比在外面喳叫强。可他又一直苦等着二太太的消息,苦等着二太太传唤。他担心二太太的病并没想像中的那样治好。本就心神不宁,耳边却一直有人喋喋不休,真似被架在火上蒸烤一样。

他说阿秀啊,你快些走吧,万一二太太突然造访,你就有大麻烦了。

可阿秀却哈哈大笑。这个领地里等级最低,低微低贱的女奴,心里面对天师并无半分敬畏,还以为自己是在南边界上,是少太太宠爱有加的陪嫁丫头,与天师说话,不过是正好遇见个熟人而已。

她说:“我的大天师,你真是笑死我了。那个贱人会造访你?她现在是官寨的二太太,连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尾巴都翘上天了。”

天师说你给我闭嘴。

阿秀说你不高兴啦?我就只在你这里说。

也活该阿秀倒霉,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身披白貂皮大麾,手里撑着把油纸伞,踏着青石板上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甘天师的木房子走来了。

这场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满川银妆素裹,沿途玉树琼花。二太太一路观赏雪景,兴致甚高。走到门前,忽听到里面肆无忌惮的说笑声,便收了伞站在檐下,哈着热气暗暗自语:“甘天师屋里怎么会有女人?”

二太太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却看见阿秀怀里抱着孩子,疯子样满屋打转,顿时沉下脸,走了进去。

二太太问:“沙木秀,你先前说啥,谁的尾巴翘上天了?”

她已经能够说话了,只是还有些嘶哑。

阿秀一愣,待看清面前真站着二太太,这才明白闯大祸了。她连忙将孩子放在木榻上,转身往外跑。由于跑得急,锁脚的链子分展不开,出门便一头摔倒在雪地里。

二太太冷笑,跟着追了出去。

阿秀翻身跪在地上,直顾求饶。一个卑贱的女奴,你求饶就求饶吧,偏偏却自作聪明,后面添上一句:“二太太,您放过我吧。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说。”

二太太对站在门边的甘天师说:“大天师,这个女奴太不识好歹,竟敢威肋我来着。您说说看,她到底知道啥了?”

此时,甘天师同样变了脸色,阿秀的那句话,可没吓着二太太,倒把他吓了个半死。啥也不知道?意思就是全知道,这个女奴知道的太多太多了,万一失口抖落出来,只怕自己和小主子都将有大麻烦了。

甘天师后悔不迭。要不是担心被杨管家怀疑,他早就像对付木呷一样,给这“喳婆”服剂哑药,省得她胡言乱语。

“阿秀,我这没你的事了,快走吧。”甘天师防隔墙有耳,要将这个多嘴多舌的女奴先行支走。

阿秀跪着连磕三个响头,刚要起身,却给二太太摁住了。

二太太问:“沙木秀,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啥也不说,你知道啥了?”

阿秀不敢说话,只是摇头。

“哦,我知道。你的这条命是活够了,不想要了。”二太太冷笑,“你的命不要也罢,连你女儿阿惹惹的命也不想要了。”

阿秀听到“阿惹惹”三个字,顿时如遭雷殛,吓得全身直抖。她一家人是同一天被掳进官寨的,进来后彼此分散失去了联系。可这会却忽然有了女儿的消息,听意思还活着,真是百感交集,喜出望外。她哭着说二太太,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奴婢一辈子给您当牛作马。

二太太说:“当牛作马?沙木秀,你连当牛作马都不配。”

“那您把奴婢卖了吧二太太,奴婢以后再不惹您生气了二太太。”

二太太问:“那天雪夜,你是用哪只拳头捶我?”

阿秀战战兢兢,举起了右手。

二太太见墙边放着把劈柴的斧头,探手便拎了起来,说:“你信不信,今儿天,我把你这只手剁了。”

阿秀单举着右手不敢放下,放声大哭。

二太太也非狠戾之人,提着斧头,却只是在阿秀脖颈上、手腕上回比划,故意吓唬。为了活命,她委身于玛玛土司,又一直苦于寻医治病,却忽略了南边界的百姓和安家娃子,此时暗暗琢磨,倒不禁替自己捏着把冷汗。若是放过这女奴,就怕管不住嘴巴,迟早会惹出大祸;可若是将人直接杀了,倒像是便宜了她。再说她答应过甘天师,自不能食言,如此又将斧头晃上几晃,终究下不去手。

天师长叹,二太太,阿秀知错了,你就放过她吧。又对阿秀说:“沙木秀,你别只顾着哭呀!你再求求二太太吧,是自己一时糊涂,以后不乱说话了。”

阿秀心知今日不作个交代,只怕母女俩都将性命不保,都怪自己当初刻薄,实是应得报应,便抹干眼泪,说:“二太太,奴婢想通了。只要您放过我女儿,奴婢将这条命给你。”

二太太说:“你可能还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吧?我不想要你的命,但也不想听见你说话。”

阿秀说:“奴婢发誓,以后再不说话。”

“不说话?你管得了你那张破嘴?”

“那就请大天师赏给奴婢一剂哑药吧。”

“阿秀!”甘天师瞪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呀阿秀,我哪有哑药。”

“即算就有,哑药也有解药。”二太太冷笑。

“你要奴婢咋办?”

“你自己想吧。想通了,我放你两口子回南边界,还当你们的安家娃子。”二太太将斧头扔回墙角,埋头进屋去了。

阿秀站在雪地里,一阵寒风拂面,忽然了透二太太心思,不禁惨然。她向屋里高喊:“二太太,奴婢知错了!请记住答应奴婢的事!”然后闭着嘴巴,狠力咬了下去,跟着闷哼一声,扑倒地上。

甘天师一直在琢磨二太太的话,忽见阿秀笔直地瞪着眼睛嘴巴直往外冒着血泡,这才知道咬断舌头了。他道声“不好”,扑过去,将阿秀翻侧身子,左手掐住她的双腮,右手指伸进嘴里一勾。阿秀缓过一口气,半截舌头和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时候,杨管家从天井外路过,听到动静飞快地跑了进来。

杨管家问:“咋回事?”

甘天师说:“你来得正好,快帮帮忙吧。这女奴不认识二太太,冲撞了二太太,她惩戒自己,自己把舌头咬断了。”

杨管家抬头一望,见二太太果真在屋里面,便帮天师掐住阿秀的双腮,不让鲜血堵住喉咙。甘天师回屋拿出个药瓶,倒出些药粉撒进阿秀的嘴巴里。甘天师果然不愧为领地神医,只一会儿,阿秀的断舌便止住血,也不再死命挣扎,想是痛也止住了。

又等了半晌,阿秀捂着嘴巴,坐了起来。

甘天师见她满嘴满脸都是血污,胸前衣服更是给鲜血染红,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早知如此,倒还不如给她一剂哑药。甘天师后悔不迭,便将药瓶交给她,并嘱咐一日三服,半月便好。又说:“阿秀啊,今日是个教训,你得谨记。不过你也别怪二太太,受小苦,度大难,她先前答应放你和木呷回南边界了。”

阿秀感激地望着天师,只是点头。

杨管家说:“你这个女奴真是大胆,竟敢乱说话。若是换成大太太,估计你一家子都别想活着走出官寨。”

甘天师悄声对杨管家说了几句话,将身上最后两个银锭掏出来,强塞进对方手里,说:“她还有个女儿,叫阿惹惹,才不过4岁,万望管家一并周全。”

杨管家抬头望了一眼木门,接住银锭,说:“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阿惹惹是吧?昨天二太太赏雪景,正好遇上那小女娃,二太太似乎还很喜欢,说是要留她在官寨,等长大些就当使唤丫头,帮你照看孩子。”

“二太太真这样说过?”

“不好吗?”杨管家迅速将银锭落进口袋,“若是跟着你,总会有吃有喝。跟着她两口子,迟早还得饿死。”

“那就得谢谢二太太了。”

“甘天师,这也是我给二太太出的主意。”

“嗯,天师记住这份人情了。”

“到二太太那,也别乱说。”

“这我知道。”甘天师转身将阿秀拉到一边,“杨管家的话你该听见了,走吧,快走吧,阿惹惹就交给我了。等回到南边界上,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有得机会,我带她来看你们。”

阿秀神情变得痴呆,不知是因为舌头痛木了,还是因为不能说话。她不吭声出气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跌跌撞撞跟在杨管家身后,走出天井了。

而这时候,天井外的大路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着,手里举着一只纸做的风车,向着衙门方向疯跑,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风车是衙门里的士兵给她做的,她没有住处,又总是挨饿,便往衙门跑。这小女孩大方不认生,又嘴甜,士兵们都喜欢,时间一长,就住在了衙门。

甘天师回到屋内,见二太太坐在木榻上,正在逗弄孩子,便说:“二太太,3日前我对您说过的话,您全然忘记了。”

“噢,什么话呀?”二太太仰起尖俏的小下巴,眼神狐媚,连冷笑声都能滴出水来,“大天师,您有说过吗?”

“善恶莫思量,当放就放。你逼着阿秀咬断舌头,这下称心如意了。”

“她咬断舌头了吗?”

“你也别装糊涂,屋里屋外就几丈远。”

“嘁,看来这女奴还不算蠢笨。话说回来,我这是在帮她,也是还你的人情。你不是要我保孩子吗?那个话婆子成天喳喳乱叫,保不定哪天就传到玛玛耳朵里了。”

“土司知道我带小孩回来了?”

“这事瞒得住吗?不就一个捡来的野孩子,看把你吓得要死。”

甘天师长松口气,说:“你能记住少太太的好,总算难得。嗯,你既然好了,我就带着木狄补一,离开官寨了。”

“这哪行。”二太太沉下脸,“万一我再生病,找谁哭去?我想好了,等他长大些,我请师爷教他念字读书,让杨管家教他骑马射箭,保不定也会混出个模样来。”

甘天师苦笑:“二太太,我觉得您还是替自己多考虑些吧。你在官寨并不受人待见,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你是说大太太?你要我回汉区?”

“这是你的猜想,我可没说。”

“你虽没说,等于是说了。”

“行吧,算我说了。你就不想回汉区?”

“我能回汉区吗?我也不想回汉区。我既然嫁给玛玛,就不打算回去了。”二太太面色平静,说得轻描淡写,款款移步,走向隔壁药房,“让我看看,大天师的炼丹房。呦,种类挺多的嘛,都可以开铺子了。”

“二太太,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抔黄沙。你还是想办法走吧,布吉比比还在汉区呢。”

二太太全身一震,顿时眼眶红了。

“算我没说。”甘天师苦笑。

“甘天师,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傻?”

“什么意思啊二太太?”

“算了,不跟你说了。”二太太抹去眼角的泪水,强自一笑,“不提这些事,挺没趣的。诶,这是什么药?长得倒好看,可以让我尝尝吗?”

甘天师见她只是看,便没吭声。

“莫不是毒药?”她知道这是棵人参,还剩半只封存在透明玻璃瓶内,却故意装糊涂。

“我的药全都没有制过,当然有毒。有的微毒,有的巨毒,不过制过后,就没有毒了。”

“制过就没毒,那又有什么意思。”二太太捧起个药罐,“有制过的毒药吗?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让人说不得话,心里又最明白不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二太太,您说的是哑药。”

二太太将药罐放回原处,上半身倾靠在药架上,姿势有些撩人:“上次我服的哑药,在你这能找到吧?”

“二太太——”

“大天师,你当别人是傻子吗?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只把一下脉,就能开出药方,而且刚好能治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服下的是解药。”

“二太太,那天在太太的竹笆房内,您一直昏睡着。我担心您生病,就替您把了一回脉。”

“真的吗?”二太太双手抱怀,眼睛却在大大小小的药罐中搜寻,“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的哑药放在哪里。”

“二太太,我这里真没有哑药,你要哑药干吗?”

“明知故问。估计你不方便下手,那就让我来帮你对付那个安家娃子吧。我听杨管家说,这次能找到你,他可立了大功。”

“你说木呷?”

“对呀!你把哑药给我,我总不可能再让他咬断舌头。”

甘天师苦不堪言:“二太太,木呷已经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了?”二太太甚是惊讶,“咋回事?服哑药啦?”

“这——”甘天师怔怔着,“唉,算是吧。”

“你不是说没有哑药吗?我可不信。”

“这件事您就当不知道吧。”天师知道瞒不过,只得认了。“杨管家带木呷来找我,我推脱不掉。木呷又是认得我的,我……我也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了。”

“甘天师,一味仁慈,那就是愚蠢,愚蠢会害死人的。”

“二太太,天师不敢有半句假话。”

“若真是这样,的确是下策,你倒该毒死他。”二太太暗暗放下心,一双如水眸子,尽是冷凛与嘲弄,“没想到天师也会下毒,你是担心你的小主子,还是担心你自己?”

“二太太,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你真没趣的大天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那请二太太放我离开官寨。”

“那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大天师,我答应你两件事,都没食言,你总得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等我身体好了,就来跟您学医。”

“二太太说笑了,二太太贵为千金之躯,哪能受这种苦累。若是给土司知道,我就得受责罚了。”

“我可没心思和你说笑,我才不管。”二太太忽然间生气了,“甘天师,你制的哑药害死不少人,别跟我装糊涂。”

她气冲冲地转出药房,听见“哐”地一声响,摔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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