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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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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槲山》连载

第三章 院东寺

院东寺并不宏大,却十分古老。据史料记载,院东寺宋朝时就有,始建年代无考,元朝时重修,元碑残存,字迹模糊难认。至清康熙年间再重修,有碑文存于光绪本《文登县志》。民国时期,香火旺盛,和尚不多。

寺院传出阿弥陀佛的诵经声,香火缭绕,主持僧敲着木鱼,几个和尚双手合十似睡非睡地唱着经文。

寺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寺院的西南角有间教书房,一位丛老先生在这里教书,十几个学生来自周边区域,有文登的有乳山的,崔云龙也在其中。丛老先生在文登颇有名望,老先生出自书香门第,先祖丛兰明弘治年间进士,朝廷命官,为官清廉,不媚权贵,一身傲骨。文登是丛兰后人的聚集地。

丛老先生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天说地无所不能。老先生更有一颗爱国之心,老先生还弹得一手好琴。老先生七十多岁了,马褂长袍,戴一副黄边圆形老花镜,银须飘动,手摇芭蕉。十几个学生正在听老先生讲课,老先生在讲古诗《过文登营》。


冉冉双幡度海涯,

晓烟低护野人家。

谁将春色来残堞,

独有天风送短笳。


水落尚存秦代石,

潮来不见汉时楂。

遥知夷岛浮天际,

未敢忘危负年华。


老先生抑扬顿挫,带着强烈的感情读了一遍全诗。读完,老先生开始讲解这首诗。

戚继光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曾在文登设兵营练兵。当时东南沿海一带常遭倭寇烧杀抢掠,这首诗是戚继光巡察文登兵营时所作。

诗的前四句译文:戚继光乘坐一叶挂着双帆的船只缓缓行进在海面,沿海山野里几户人家炊烟笼罩着屋舍。戚继光到了文登营上了城墙,城墙上的凹凸矮墙残破处,几株小草吐芽生长,春天来了,这时风中传来吹奏短笳的声音。

……

老先生讲到诗的最后两句:“夷岛”就是日本,知道遥远的天际有个日本,不敢忘记危险存在而辜负年华。“遥知夷岛浮天际,未敢忘危负年华”这是戚继光的名句,几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颂,激励过无数爱国志士。同学们,我们一起朗读全诗。教室里十几个学生和丛老先生一起朗读《过文登营》。

读完诗,丛老先生又讲鬼子侵占了东北,现在又开始全面侵华。鬼子快到胶东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老先生一腔忧愤拿起古琴,弹起了《潇湘水云》,学生们静静地听老先生弹琴……

下课了,崔云龙跟在老先生的身后,说:“先生讲得真好,这首诗太感人了,我读了几遍就能背下来。”老先生捋了一下胡须,转身说:“云龙,日寇自明朝就开始侵扰我国,眼下国难当头,想起当年戚继光诗句真有同感。”

先生所言极是,“未敢忘危负年华”一句我牢记在心,戚继光是我敬佩的民族英雄。

崔云龙拎着书包往寺外走,迎面碰见了王家轩。王家轩是乳山的也是丛老先生的学生,离家远就住在院东寺。王家轩打了一盆水端着,白胖身躯一说话露出两颗镶边金牙。王家轩脑子聪明书读得好,也很受丛老先生喜爱。王家轩和崔云龙相处得不错。家轩我回去了,明天见。王家轩点头应答,明天见。

自日本全面侵华丛老先生义愤填膺,课堂上除了讲课就是宣传抗日,激励学生。崔云龙听着热血沸腾,王家轩也痛骂鬼子。

1937年深秋的一天,崔云龙听完课对老先生说:“家里有事我要出一趟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先生说:“出门万事难,多保重。”崔云龙又和同学道别。

崔云龙这一走,就再也没回院东寺。

1938年2月鬼子占领烟台,不久王家轩走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王家轩去烟台投鬼子当了汉奸。1938年3月威海被鬼子占领,王家轩随鬼子到了威海。丛老先生后来知道了,在课堂上大骂王家轩:“我没有这样的学生,败类!中华民族的败类!”丛老先生在讲台上背着手踱着步,一遍一遍骂着叛徒、汉奸。丛老先生又想起了崔云龙,云龙去哪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38年初夏。一天丛老先生正在讲课,外面突然跑进一个和尚,大喊:“鬼子来了,快跑!”和尚撒腿跑了。老先生让学生快走,学生四散而去跑光了。丛老先生却留在教室不走,有个学生回来劝丛老先生快走,却怎么也劝不动,学生无奈只好转身逃离院东寺。

鬼子还没有来,院东寺空荡荡的,丛老先生关上屋门稳稳地坐下,轻捋胡须弹起《潇湘水云》,此曲是南宋琴家怀望北国失土忧愤之作。鬼子汉奸踹门而入,王家轩也在其中。丛老先生自顾弹琴,仿佛于无人世界,沉浸在古琴曲中。鬼子小队长秋野次郎懂些中国文化,秋野次郎盯着丛老先生不语,绕着老先生转了一圈。王家轩走上前,深鞠一躬:“丛老先生,学生王家轩拜见。”丛老先生停止弹琴,抬头看了王家轩一眼:“你是谁?我不认识你。”王家轩尴尬地退到了一旁。丛老先生又望着鬼子、汉奸:“你们到院东寺来干什么?这里是佛门净土。”

秋野叽哩呱啦几句日语,翻译赶紧说:“丛老先生,太君说你的琴弹得真好,他很愿意听。”这时丛老先生正襟危坐,手摇芭蕉:“我弹琴是给自己听的,没请任何人,你们这样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鲁莽?”

翻译不停地翻译着。

秋野:“先生的琴我可以不听,但是我听说丛老先生在这里宣传抗日思想。”

丛老先生:“我宣传的是爱国思想,每个民族的人们都应该热爱自己的祖国、家园,这没错。”

秋野:“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对皇军来说你宣传抗日就是死罪。”

翻译皮笑肉不笑凑了上来:“听说你的学生崔云龙当八路去了。”

丛老先生:“哦,崔云龙当八路去了?那太好了,这才是中华民族的热血男儿!——当叛徒汉奸才是可耻的。”王家轩赶紧低下了头,脸有些红。翻译抬手打了丛老先生一巴掌,丛老先生一捂嘴鲜血从指缝流了出来。突然丛老先生猛地抬起带血的手,狠狠地回了翻译一巴掌,翻译鼻孔流血,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掏枪。秋野示意翻译停止,又叽里呱啦几句。翻译擦着鼻血对丛老先生说:“太君说丛老先生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如果能识时务为我大日本所用,停止宣传抗日,以往的事情就可以不予追究。”

丛老先生:“呸,我满腹经纶怎能为日本所用,热爱自己的祖国是我的责任,宣传抗日义不容辞。”

秋野变了脸:“顽固不化,与皇军做对,那今天我就杀了你。”

丛老先生:“来吧,人固有一死,为国而死为士。”

秋野沉默了片刻:“既然丛老先生不怕死,那今天我就成全了你。不过丛老先生的骨气我很佩服,可以让你选择个死法。”

丛老先生:“我要和你决斗,你用刀,我用琴。”

秋野十分惊讶:“什么,你用琴我用刀?”

“来吧。”丛老先生操起了琴,走向秋野。秋野拔出了指挥刀,双手握刀摆出格斗架势。丛老先生将琴做怀抱琵琶式绕秋野转,秋野举刀对转。丛老先生突然将琴高举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秋野,秋野举刀格挡琴砸成两半。丛老先生又用残琴连砸秋野,秋野闪开挥手一刀,丛老先生仰面倒地,血流如注。

鬼子临走烧了院东寺。秋野看着燃烧的寺庙良久不语,突然问身边的翻译:“你认为今天我跟丛老先生谁赢了?”翻译小细步凑近秋野点头哈腰:“当然是太君赢了!”王家轩也赶紧凑过去伸出拇指一脸媚态:“太君刀法实在厉害!实在是厉害!”

秋野晃了晃脑袋:“不。他不是跟我比武,他是以这种方式选择死亡。论精神他赢了。”

秋野无心享受被拍马屁的快感双眉紧锁,他似乎感觉到了这里有不屈的人们,这是一块不可征服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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