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甩掉了拐棍,可以自己慢慢走,但伤一直未痊愈。隔段时间就有人来送药,有时二姥爷所在部队在崔家口附近驻防,母亲和哥哥去过部队拿药。
母亲在街上和几个孩子玩耍,本村的一个大人对母亲说:“你叔叔在松油村指挥打仗,我刚从那个村过来。”大人说完就走了,母亲看着大人远去的背影,忽发奇想去看叔叔。松油村在崔家口东南有十几里路。母亲就自己向松油村走去,不认路就打听。快到松油听到枪炮声,母亲并不害怕。到了松油村口有八路岗哨。站岗的战士有认识母亲的,其中一个领着母亲到了村子里一栋宽敞的房子外。房子外站着持枪的战士,这里是指挥部。母亲被领进了屋,看见叔叔正俯身看桌子上的地图……那个战士说:“崔营长,你看谁来了。”叔叔抬起头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母亲说:“听说叔叔在这里指挥打仗,就过来了。”叔叔没再说话,让一个战士照看着母亲别乱走,又俯身看地图。叔叔身边还有人也在看地图,他们腰上挎着短枪。
村外枪炮声不断,指挥部有战士进出,进来后向叔叔敬礼,报告。报告完,叔叔下命令。
“是。”战士转身小跑步离开。进来的也是小跑。
村外枪炮声骤急,又舒缓下来,舒缓过后又是枪炮齐鸣。叔叔在屋里踱着步,神态极其严肃。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叔叔听完报告后带上几个人走出屋子。叔叔走后隔了一段时间,枪炮声突然更加猛烈,又过了一段时间枪炮声稀疏下来,终归平静。
叔叔回来了,让一个战士送母亲回崔家口,又给母亲一些中草药带回去。
叔叔又走了。
母亲出了屋子,门外持枪的战士还在。再往外走看见担架抬下来的伤员,血染红了担架。有轻伤员有重伤员,重伤员昏迷不醒。
母亲用童心观察着这一切,深深地印在了记忆中。母亲把这个故事多次讲给我听,每次讲到“那个战士说:崔营长,你看谁来了。叔叔抬起头:你怎么来了?”仿佛回到了那时,仿佛叔叔还活着。
我把这只有一个人听的故事记下来,让更多的人听。
冬季反扫荡结束。1943年1月胶东部队整编,崔云龙升任老13团二营营长。1944年底崔云龙任乳山独立营营长。
东海军分区和老13团均隶属胶东军区。东海军分区下辖东海各县独立营,其中有乳山独立营。东海军分区规定,各独立营主要负责区域内作战。乳山独立营负责乳山区域内作战,一般情况不会到文登来。老13团纵横胶东,四处作战,我推测这场仗是二姥爷任老13团二营营长时打的。
我手中关于二姥爷任老13团营长时的作战资料太少,只记下这一场战斗。
渡河。母亲还讲了一个渡河的故事:
崔云龙骑着一匹战马,带领二营急速行进,到了一条河二营开始涉水渡河。两架鬼子飞机飞来,轰炸扫射,炸弹投向水中翻起朵朵水柱,有战士倒下河水泛红。警卫员牵着营长的战马,机枪手抱枪对空射击,阻止飞机低飞。
飞机一通轰炸扫射走了,战士渡过河。崔云龙踏上岸边向后伸手:“警卫员,战马。”警卫员拉着缰绳一只脚踏上岸边,另一只脚还在水中将缰绳递给营长,两人一拉只剩马头身子没了。
崔云龙松开手:“我的战马呢?”
警卫员:“营长,只剩头了。”
崔云龙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说:“让它去吧。”警卫员放开缰绳,马头随水而下很快消水中……
母亲说:“渡河的时候,你二姥爷是营长。”
母亲曾经去南方一座城市的军休所,找到当年给崔云龙牵马的警卫员,听警卫员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