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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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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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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码头》连载

第三章 漕帮断指

“徽帮的龟儿子又抢地盘!”十八岁的姜海成赤膊站在汉正街的青石板上,汗水顺着脊背滚落,在阳光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他左手攥着扁担,右手拎着半截麻绳,身后十几个宝庆帮的挑夫个个横眉怒目。

对街,徽帮的刀疤脸“啪”地吐掉嘴里的草根,冷笑道:“宝庆佬,汉口码头是讲规矩的地方,你们算个啥?”

姜湖成缩在人群后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后颈的星形疤痕——那疤今日格外刺痛,像是有根针在肉里搅动。他眯眼望向江面,隐约瞧见几艘淮盐船的桅杆上,挂着徽帮特有的青布旗。

“哥,莫跟他们硬来。”姜湖成扯了扯兄长的衣角。姜海成甩开他的手,扁担往地上一杵,青石板上顿时裂开细纹:“怕啥?老子这根断指还没找他们算账!”

话音未落,江边突然传来一阵铜锣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咸宁帮的刘二爷摇着折扇走来,金牙在太阳下闪得晃眼:“哟,这不是宝庆帮的小蛟龙么?怎么,要跟徽帮演全武行?”

刀疤脸正要放狠话,忽然瞥见刘二爷身后跟着几个穿洋装的汉子,手里还提着黑匣子。他脸色一变,啐了口唾沫转身就走:“今日给刘二爷面子,咱们后会有期!”

姜海成望着徽帮远去的背影,用扁担敲得地面砰砰响:“要不是看在刘二爷面上,今日非要他们血溅三尺!”

刘二爷用折扇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郎火气太旺,当心烧了自家眉毛。倒是你弟弟……”他忽然凑近姜湖成,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昨夜江边那船货,可曾看清模样?”

姜湖成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后颈的疤痕又是一阵剧痛,忙低头揉着脖子道:“雾太大,只看见些铜疙瘩……”

“铜疙瘩?”刘二爷折扇“唰”地收拢,“怕是盘龙城的老朋友要出世咯。”说罢带着洋装汉子们径自离去,留下兄弟俩面面相觑。

“湖伢子,躲远点!”姜海成一把推开弟弟,自己却被徽帮的斧头劈中左手小指。鲜血“嗤”地喷在码头青砖上,竟诡异地渗进砖缝,渐渐显出一道道古老的铭文。

围观的老码头工“扑通”跪倒:“盘龙城的祭文……这是江神显灵啊!”

姜湖成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兄长的断指滚落在地,血珠溅到他的布鞋上,竟像活物一般,沿着鞋面爬出几道蜿蜒的纹路——和青铜器上的雷纹一模一样。

“作孽啊!”张铁脚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的剃头刀还在滴血,“海伢子快把指头捡起来!”

姜海成咬着牙用布条捆住伤口,额头青筋暴起:“捡个锤子!老子今日要让徽帮晓得宝庆帮的血不是白流的!”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张铁脚死死抱住腰。

就在这时,江面忽然传来汽笛声。众人抬头望去,竟是英国领事馆的巡逻艇。甲板上站着穿燕尾服的洋人,正用望远镜朝这边张望。

“不好!”刘二爷不知从哪闪出来,一把拽住兄弟俩往巷子里拖,“洋鬼子最喜抓把柄,快走!”

姜湖成被推搡着跑进窄巷,忽然发现鞋面上的血纹正在发光。他停下脚步细看,那些纹路竟像活蛇般游动,在砖墙上投射出盘龙城的幻影。更骇人的是,兄长断指处的血竟不再流淌,反而凝结成暗红色的晶状体。

“哥!你手……”姜湖成话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靴踏地的声音。回头一看,三个戴红帽子的印度巡捕正堵住巷口。

暴雨夜,姜湖成蜷缩在咸宁帮的货栈里,指尖发颤地翻着一本泛黄的账册。“水运密账”四个朱砂字在油灯下格外刺眼,里头记载着各帮派走私的路线、贿赂的官员,甚至还有几处盘龙城遗址的盗掘记录。

“搞到手了?”咸宁帮的刘二爷咧嘴一笑,金牙在昏暗里闪着光,“小伢有板眼,这账本值十条盐船!”

姜湖成盯着账本最后一页的星象图——那图案与他后颈的疤痕分毫不差,而标注的位置,正是明日宝庆帮运米的码头。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江边看见的青铜器,那些纹路分明与账本里的拓片如出一辙。

“刘二爷,这些古董……”姜湖成刚开口,忽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响动。他猛地吹灭油灯,就听见钢刀破风之声。

“哼!”刘二爷却不慌张,从桌底抽出双管猎枪。借着月光,可见房梁上伏着三条黑影。姜湖成顺手抄起竹梯往横梁一撑,只听“咔嚓”几声,房顶漏下雨水——那三个黑衣人竟被机关绊倒。

“好个猢狲!”刘二爷大笑,“带下去喂江鱼!”

姜湖成却盯着为首黑衣人腰间的玉佩——那分明是徽帮刀疤脸常戴的物件。他心中一动,假意跌倒在地,趁乱将账本塞进米缸夹层。待追兵过去,才发现掌心黏着片青铜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姜家出了内鬼!”祠堂里,族长姜守业的龙头拐杖砸得供桌砰砰响。供台上的青铜香炉突然倾斜,香灰洒在族谱上,正好盖住了姜湖成的名字。

姜老头跪在堂下,额角磕出了血:“族长,湖伢子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徽帮的刀疤脸闯进来,甩出一本账册,“你们屋里的细伢把各帮的老底都卖干净了!”

屋外雷声炸响,闪电照亮了姜湖成惨白的脸。他后颈的星形疤此刻灼热如烙铁,烫得他几乎站不稳。忽然,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无风自动,“哗啦”全数倒向姜湖成这边。

“邪祟!”大族老惊叫,“快用鸡喉骨镇住他!”

姜湖成本能地往后退,后背撞翻烛台。燃烧的香油泼在族谱上,火苗顺着“姜湖成”三个字窜起。众人惊慌打水时,那名字竟在焦黑的纸页上凸出金色,仿佛被火烙出来的印记。

龙王庙的石阶被雨水冲刷得泛着青光。姜海成把弟弟摁在台阶上,断指的伤口还在渗血:“老子这根指头,你拿命都还不起!”

姜湖成张了张嘴,却听见庙里传来“叮”的一声——香炉中的断指突然燃起青烟,烟柱扭曲着升腾,在半空凝成一条龙的形状。与此同时,江面传来低沉的号子声,像是三十年前那夜的漕帮旧调。

张铁脚不知何时蹲在阴影里磨刀,忽然指着江心喊道:“看!水猴子抬轿!”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六个黑点在浪尖起伏,仔细一看竟是戴斗笠的老汉肩扛着青铜轿辇。

姜海成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浮现出与断指血纹呼应的龙形胎记。他踉跄着走向江边,每一步都在石阶留下带血的足印。那些血脚印接触到江水时,竟开出一朵朵青铜色的莲花。

后半夜,一艘没挂旗的淮盐船悄无声息地靠岸。船板掀开,里头装的却不是盐——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件生满铜绿的青铜器,纹路与姜海成脚底的龙纹如出一辙。

守船的独眼老汉盯着姜家兄弟,突然笑了:“盘龙城的玩意,终究要回到盘龙城的人手里。”

姜海成刚要质问,忽见船舱深处走出个裹绸缎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个青铜匣,指甲上的丹蔻竟也是青铜色泽:“两位少爷,可听过‘双龙戏珠,必有一沉’的古语?”

姜湖成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后颈疤痕刺痛。他抬手一摸,发现那星形疤正在渗出蓝光。再看嫂子捧的匣子,上面雕着的北斗七星竟少了摇光星——正好对应着他胎记缺失的角落。

姜海成蹲在江边洗伤口,血水刚触到江水,立刻泛起一圈圈青铜色的涟漪。对岸,姜湖成怀里的账本突然发烫,星象图上的墨迹竟开始流动,渐渐组成一行小篆:“双龙戏珠,必有一沉”。

他猛地抬头,看见江心浮起半片青铜盘——正是当年在夏口之战中出现过的那块。此时月光下,盘中清晰地映出两道人影:一个身着楚巫服饰的女子正在盘龙城废墟中跳舞,另一个戴西洋礼帽的男人正用地质锤敲打青铜鼎。

姜湖成怀中账本突然飞出纸页,在空中拼成盘龙城地图。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发现星形疤的蓝光正顺着手臂流向账本。与此同时,兄长在对岸发出痛苦的叫喊——江水突然掀起巨浪,将姜海成卷入漩涡。

“抓住那个吃里扒外的小杂种!”宝庆帮的人举着火把冲进小巷。姜湖成翻墙逃窜时,后颈的星形疤突然刺痛:三日后,兄长的扁担将染满鲜血。

他咬破手指,在墙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图。追兵经过时,墙缝里突然钻出无数蟑螂,黑压压地扑向火把——灶妈子怕火,这本不该发生。更怪的是,那些蟑螂翅膀上竟带着青铜色纹路。

逃至江边时,姜湖成发现预先藏好的竹筏被人动了手脚。他愤怒地踢开水面的浮尸(那些都是先前追击的宝庆帮众),却发现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半截青铜箭矢。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竟是刘二爷站在船头摇晃账本:“小伢子,跟我下趟水如何?”

破庙里,姜海成把断指埋进香炉。灰烬中突然爆出一簇青铜色的火星,溅到他脚底的龙纹上。霎时间,整座庙宇回荡起古老的楚地巫歌,歌词含糊不清,唯有“盘龙”二字反复出现。

更骇人的是,香炉里的灰竟自行组成汉水河道图,而图上闪烁的光点,正对应着那艘神秘的淮盐船位置。张铁脚忽然指着庙顶说:“看!那梁柱上的漆画活了!”众人抬头,果然见彩绘的龙凤正在木雕上盘旋飞舞。

姜湖成这时才发现,自己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枚青铜纽扣。他刚想扔开,那纽扣突然吸附在香炉上,露出底下刻着的微小文字——竟是失传的巴蜀文字,写着“七月半,开城门”。

黎明时分,姜海成在码头堵住了弟弟。 “拐子,你听我说……”姜湖成刚要解释,却见兄长从怀里掏出那半片青铜盘,盘面上清晰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一个缺了手指,一个颈带星痕。

“从今日起,”姜海成的声音比江风还冷,“老子这根指头,要你用一辈子还。”他转身时,脚底龙纹突然迸射金光,将石板路照得如同白昼。那些光芒里竟浮出无数细小的青铜器残片,像银河般环绕在他周身。

姜湖成望着兄长的背影,忽然感觉星形疤变得滚烫。他低头看时,发现青铜盘倒影中的自己竟生出龙角虚影。再抬头时,对岸传来蒸汽轮船的轰鸣——那船桅杆上飘着日本膏药旗,甲板上隐约可见排列整齐的青铜器正在装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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