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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海伢子，想入洪门？先过三刀六洞！”1927年深秋，江望潮的烟袋锅在香案上敲得梆梆响。洪帮总坛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墙上关公像的青龙偃月刀寒光凛凛。
姜海成赤着上身跪在蒲团上，断指处的疤痕泛着暗红。他盯着香案上三把薄刃小刀——刀柄都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刀刃在烛光下泛着青铜器出土时才有的那种幽绿。
“老子怕个卵子！”他抓起第一把刀就往大腿扎去，血还没溅出来，脚底的龙纹突然暴起金光。更骇人的是，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小箭，齐刷刷指向香案底下的暗格。
“哟呵，这血珠子还带导航嘞！”江望潮眯着眼睛，烟袋锅里的火星子一颤一颤，“都说盘龙城青铜钺邪性，没承想沾了血还能认路……”话音未落，暗格“咔哒”弹开，露出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四个隶字——《盘龙水脉》。
姜海成第二刀刚要下手，突然听见“当啷”一声。香炉里插着的三炷香，中间那根拦腰断成两截，香灰簌簌落在案头，竟摆出个“凶”字。堂里顿时炸了锅，几个老堂主攥紧了腰间的家伙什。
“莫慌！”江望潮抓起断香折成两段，往香炉里一抛，“三十年前沉江的香灰能自己断，今儿这新血倒叫它显形，倒是应了‘血祭破局’的规矩。”说着从暗格摸出块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海伢子，认得么？”
姜海成接过残片的刹那，指尖突然刺痛。残片上的纹路像活蛇般缠上他的手掌，仔细一看，竟是缩小版的青铜钺纹样！堂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知哪个马仔打翻了铜盆，“咣当”一声惊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二
“歃血为盟！”江望潮的铜碗刚递到姜海成面前，老帮主突然“咦”了一声。碗里本应沉底的雄鸡血，此刻正顺着姜海成断指伤口渗出的血丝旋转，渐渐凝成条首尾相衔的小龙。
暗处几个堂主同时摸向腰间——洪帮百年规矩，血酒化龙者当立新主。恰在此时，汉口日本领事馆的方向传来爆炸声，震得房梁上掉下一块青铜残片，正落在血碗里。
“拐子...”小六子突然指着残片，“上头纹路跟你弟弟颈后的疤...”话没说完就被江望潮一烟袋敲晕。
“日妈的！”江望潮暴喝一声，烟袋锅重重敲在香案上，“哪个龟孙在堂口埋雷？”话音未落，窗外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供桌上的关公像都晃了三晃。
姜海成只觉得喉头腥甜，刚才喝下去的血酒在胃里翻腾。他强压着恶心，抬头却见江望潮的老脸在烛光中青白一片。老帮主颤抖的手指捏着半片碎瓷——那是刚刚从屋顶掉下来的，瓷片上还沾着新鲜的火药味。
“这是冲我洪帮来的！”江望潮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刀疤，“三十年前盘龙城那遭事儿，今朝怕是要现世报！”他猛地抓起香案上的青铜残片，对着烛光一照，残片上竟浮现出几道血红色的纹路。
三
同一时刻，日清洋行的密室里，秋田小姐的银簪挑开了姜湖成的西装领口。煤油灯下，他后颈的星形疤痕正泛出诡谲的蓝光，与桌上摊开的《盘龙城水经注》手稿里的星象图交相辉映。
“姜先生，您家族的胎记...”秋田的簪尖刚要触碰疤痕，书房里的留声机突然自启，播放的竟是洪帮香堂此刻的歃血誓词。更诡异的是，唱片标签上印着商周青铜器常见的云雷纹。
“八嘎！”秋田猛地合上手稿，却见姜湖成后颈的星形疤突然裂开道细缝，渗出的血珠在皮肤表面凝成个微型的盘龙城地图。她瞳孔一缩，迅速用和服袖口擦去血迹，却听见“嘶啦”一声——袖口被腐蚀出个焦黑的破洞。
“支那猪的血脉果然肮脏！”秋田突然狞笑着掏出把镊子，夹住姜湖成肩头的一根黑发。头发刚离头皮，发根处突然爆出个小火星，在空中烧出个青铜色的“楚”字。
姜湖成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盯着秋田手中的手稿。那上面画着的汉水改道图，分明标注着洪帮总坛地下藏着条直通长江的水道。他正要开口质问，忽然觉得后颈刺痛——星形疤正在疯狂发热，烫得他眼前浮现出哥哥在洪帮香堂的画面。
四
洪帮总坛的烛火集体爆燃，火苗蹿起三尺高。姜海成惊觉自己断指处的新肉正疯狂生长，伤口愈合的麻痒感里，竟夹杂着青铜器摩擦般的“吱嘎”声。
“江爷！”有马仔指着香案尖叫。那尊关公像的铜刀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铜钺造型，刀背上浮现的铭文与姜海成脚底龙纹如出一辙。江望潮的老脸抽搐着——他认出这正是三十年前盘龙城出土的那把钺的纹样。
“日妈的！当年沉江的青铜钺咋跑这儿来了？”江望潮抄起烟袋就要砸过去，却见青铜钺突然自行飞起，悬在香案上方三尺处。钺身上的纹路像活蛇般游动，在墙面投射出盘龙城的全息影像。
姜海成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看见自己的断指伤口里冒出无数金色丝线，正顺着青铜钺的投影钻进城墙。更骇人的是，那些丝线经过的地方，江水开始倒流，原本干涸的护城河泛起青铜色的波光。
“快看香炉！”小六子突然惨叫。三炷残香不知何时拼成个“川”字，香灰簌簌落下时，竟在案头摆出个立体的盘龙城模型。模型中央的青铜鼎突然裂开，露出半截闪着寒光的钥匙。
五
姜湖成突然捂住后颈栽倒在地。幻觉中他看见兄长正被洪帮众人团团围住，而香案上的青铜残片正发出高频震颤，震得老帮主的假牙都在咯咯作响。
“秋田小姐...”他强撑着冷笑，“你们在汉阳铁厂地下挖的通道，偏了三度。”说完自己都愣住——这个数据分明是刚才星形疤灼痛时，突然浮现在脑海的。
“纳尼？”秋田的瞳孔骤缩，手中《盘龙城水经注》哗啦啦翻到某页。姜湖成余光瞥见，那页图纸上标注的正是汉阳铁厂地下暗河的位置，而河道走向比实际地形整整偏移了三个度数。
突然，领事馆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湖成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三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抬着个蒙灰的铜匣匆匆进门。匣子底部露出半截青铜扳手，扳手上的齿痕竟与他后颈的星形疤完美契合。
“秋田小姐，这是从汉阳铁厂废墟找到的...”为首的人话音未落，铜匣突然剧烈震动。姜湖成只觉得后颈要被烙铁烫穿，星形疤迸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密室。铜匣盖子“哐当”弹开，露出里面半截刻满楚巫符文的青铜柱。
六
洪帮香堂的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穿和服的秋田正将某物埋进领事馆后院，而泥土里露出的半截物件，赫然是当年沉入江底的青铜盘。更骇人的是，镜中秋田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断指位置与姜海成的一模一样。
“是时候了。”江望潮突然拽开香案下的暗格，取出一把生锈的青铜钥匙，“老子守了三十年，就等纹身化龙的人来取...”话音未落，钥匙突然自己飞向姜海成，精准插入他断指疤痕的缝隙。
“我顶你个鸡巴！”姜海成疼得骂出句汉骂，却见钥匙在掌心融化成液态青铜，顺着掌纹渗入皮肤。剧痛中他恍惚看见关公像举起了青铜钺，钺尖指向江面某处——那里正浮起半截刻着星形纹的青铜柱。
与此同时，日清洋行的铜镜突然“啵”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行小篆：“双星归位，龙抬头”。秋田看着掌心被碎片划出的伤口，鲜血竟在空气中写成个“楚”字。她猛然撕开和服衣袖，露出臂上狰狞的伤疤——那形状与姜海成的断指疤痕如出一辙。
七
姜湖成在领事馆地窖里猛然抬头。后颈的星形疤此刻烫如烙铁，烫得眼前浮现出洪帮总坛的立体图——每条暗道都标注着青铜器纹样的暗记。而他手中的钢笔不受控制地在文件上划出墨痕，竟与兄长脚底龙纹的走势分毫不差。
“八嘎！”秋田抢过文件时，墨迹突然立起来，像小蛇般钻进了她的和服袖口。
“拐子些搞啥子鬼？”姜湖成抹了把冷汗，却见文件上的墨痕已变成串青铜器编号。最显眼的那个编号“CX-0713”，不正是三十年前盘龙城出土文物的失踪清单编号？他突然想起哥哥脚底龙纹共有七节脊椎状凸起，而今天恰好是七月十三！
就在这时，地窖角落的青铜鼎突然发出闷响。鼎身上浮现出与星形疤对应的凹槽，姜湖成鬼使神差地将手按上去——整座地窖开始剧烈摇晃，墙壁裂缝中喷出带着青铜锈味的水柱。水面上漂浮的碎石块，每块都刻着与洪帮香堂完全相同的云雷纹。
八
洪帮香堂的烛火突然集体爆出青铜色火星。飞溅的火星在姜海成周身形成个古楚篆字的“龍”，而落在地图上的火星，恰好点燃了日本领事馆的标记。
江望潮突然狂笑：“个板马！当年沉江的青铜器，原来都叫东洋人捞走了！”老头子的假牙掉在地上，露出牙床上刻着的微型星图——缺的那颗星，正对应姜湖成后颈疤痕的位置。
“江爷，您这牙口...”小六子话没说完，突然被股大力掀翻。所有火星在空中凝成条青铜色的巨龙，龙须扫过之处，香案上的《盘龙水脉》自动翻页，露出夹层里的血书：“双星会楚巫，龙吟震东瀛”。
姜海成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断指处的新生皮肤浮现出鳞片状纹路。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汉水突然掀起十丈高墙，浪尖上浮着当年沉江的青铜钺——钺身正插着那把消失的青铜钥匙！
九
姜海成攥住青铜钥匙的瞬间，整座香堂的地砖同时浮现盘龙城纹样。断指处传来钻心剧痛，钥匙竟缓缓融入血肉，在皮肤下形成个青铜色的钥匙状凸起。
“拐子快看！”小六子指着窗外。汉口水塔的探照灯不知被谁打开，光柱在江面画出的轨迹，正是青铜钥匙的齿纹形状。而对岸日本领事馆的后院，秋田正疯狂挖掘着什么。
“莫慌，让子弹飞会儿。”江望潮突然盘腿坐到香案前，抓起关公像前的青铜酒杯猛灌几口。酒液淋在胸口刀疤上，竟蒸腾起带着青铜锈味的白雾。老头儿已是满面酡红，嘴里却念叨着古怪的调子：“龙饮汉水兮，星坠东瀛...”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姜海成只见秋田高举的青铜盘突然裂成两半，盘中滚出的不是玉璧而是颗滴血的骷髅头。更骇人的是，骷髅头眉心处嵌着半枚青铜星形器——那形状与姜湖成后颈的胎记严丝合缝！
十
江汉关大钟敲响十二下时，兄弟俩隔江相望。姜海成掌心的钥匙印记与姜湖成后颈的星痕同时发光，光柱在江心交汇处，浮起个巨大的青铜鼎虚影。
鼎耳上挂着的铜铃随风自鸣，声波震碎了领事馆的玻璃。秋田小姐的惨叫淹没在铃声中，她刚挖出的青铜盘上，两个凹槽正对应着钥匙与星痕的形状。
“哥！ ”姜湖成突然对着江心大喊。话音刚落，青铜鼎虚影突然实体化，鼎内飞出两道青铜锁链——一道缠住洪帮总坛屋檐的鸱吻，一道卷走领事馆屋顶的菊花纹钢梁。
江望潮突然跳起来扯衣服：“日你姆妈！这鼎要收债咧！”只见鼎口喷出漫天青铜屑，每片都刻着当年参与沉江的工匠姓名。姜海成看见自己爷爷的名字，在屑雨中闪闪发光，而秋田家族的徽记，正在被青铜屑吞噬溶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