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开运又想起了那只甲鱼。
那天他做完作业,跟母亲打过招呼之后,习惯性地提着鱼篓,向离家二三里路的河滩走去。夏天的每个星期六下午,他都会去河滩那里捉一些鱼虾回来,让母亲在这间草屋里做一顿穷户人家享受的特殊晚餐。
读小学的那几年,他一直在这样做着。因为他知道,自从父亲英年早逝和继父在窑里面被压死以后,再没有人照顾母亲了。30多岁的母亲,不想为了个人的幸福,给膝下儿女的幼小心灵投下压抑的阴影,谢绝了众多月下老人的关心,像一只引着一群小鸡儿的“抱鸡婆”,把七个儿女紧紧地呵护在自己的两只“翅膀”下面,过着以寡托众的艰难生活。
开运虽然不十分懂事,但是他知道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心疼母亲。他既希望漂亮的母亲不离开自己一步,也渴望母亲过上幸福生活。每有适合捕捉鱼虾的空闲日子,开运都会到那片浅浅的河滩,捕捉一些鱼虾,来改善艰难的生活。
其实,母亲早已看出李开运的心事。每当夜晚,开运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用纺车纺线的时候,她总会对开运说:“儿子,别怕,妈要一直守着你们,一直守到看见我的孙子长大。”
开运每次听到母亲的这句话,都感觉到有一种怪异的东西哽咽着喉咙。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抚母亲,只是在每个星期六下午,用自己的能力为母亲创造一点儿穷户人家的美好生活,尽量让母亲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和未来的希望。
开运与往常一样,在河滩里摸着摸着,无意中捕到一只正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的石头包上晒壳的大大的甲鱼。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把这个意外的收获告诉了母亲。殊不知,母亲的欣喜瞬间消失,镇静地对他说:“儿子,我们穷人家盐无盐、油无油,吃这个不适合。还是让隔壁的杜大伯他们吃吧。”开运二话没说,提着甲鱼径直向杜大伯家走去。
杜大伯家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富贵人家,周围的庄稼人对杜大伯的家境羡慕死了。他家那一幢三进三出天井院子的青砖瓦房,孕育了七个少年得志、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优秀儿女。杜大伯的三个儿子全部吃上了国家的商品粮,娶的都是城里的大家闺秀。他的四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嫁的都是城里的高干子弟。杜大伯过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
到了杜大伯家,开运斜靠在杜大伯那宽阔的大门框子旁,生怕冒犯了杜大伯,小声小气地喊着杜大伯。
“干什么?你来干什么?”杜大伯在屋子里正经地问道。
“杜大伯,你们要甲鱼吗?我刚才逮到的,还是活的!”黄开运连忙解释。
“要!拿来我瞧一瞧。”黄开运递了过去。
杜大伯看罢之后,拿来自家的一杆盘子秤,把甲鱼放到秤盘子上。
“五斤二两,就算五斤,给你一块五毛钱行吧?”杜大伯过完秤之后,用商量的口气说。
李开运听罢,生怕杜大伯不要了,赶紧接过话茬儿:“大伯,我听您的!”
杜大伯把甲鱼放到水桶里,然后走进那间深黑的房屋,再走出来,从一层又一层的布包裹里拿出一块五毛钱,递给李开运。此时,开运感恩戴德般地连连向杜大伯道谢,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能够为母亲谋划家庭生计,解决之后一些天的生活问题。
开运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那兴奋的细胞和成功的喜悦,顿时活跃了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快速跳动的心律像富有节奏的动感音符,飘进了那间简陋的草屋,飘进了母亲的怀抱。
那只甲鱼,是李开运用自己的力量为母亲创造的第一笔财富。正是有了这笔财富所带来的生命的曙光,才有了开运之后的奋发图强的拼搏精神。
就是那只甲鱼,为母亲赚了第一笔买油盐的钱,让开运高兴得很长时间。打那以后,他认为自己在一天一天地长大,就应该一天一天地为母亲分忧。
开运的记性,不同于他的那些童年伙伴。一些刻骨铭心的过往,是他今生怎么也难以忘怀的。
记得那天上午,开运走在去山上挖药材的路上。他一直想不通,李家湾怎么会在今年遇到一个令人忧虑的夏天,动物们怪异的反应使李家湾的人们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一些穷苦人家喂养的看家狗,成群结队地在夜间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天亮之后,它们又成群结队地跑到菜地里,疯狂地啃着即将成熟的苞谷棒子。
开运家里喂得那条黑白相间的看家狗,也不例外地掺和在里面,母亲的心里为此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在这个极度贫困的家庭里,欢乐与他们无缘,幸福离他们太远,炎凉的世态和饥饿的折磨,使他们在水深火热的艰难岁月中苦苦挣扎。如果再有一些不祥之事降临,开运的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妹妹们,真的没有在两间茅草房里活下去的希望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开运问母亲为什么这段时间看家狗鬼哭狼嚎叫着。母亲说,人畜一般啊,人饿了要跑,狗饿了要嚎。湾子中间的李二妮子就是饿得没有饭吃了,才背着她的爹妈跟人跑到外地去的。
开运的妈说,李二妮子那天“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直到第十天的晚上,她的姐姐李大妮子在床草里无意翻出那张纸条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妹妹并没有失踪,也没有寻短见,而是跟着那个在粮站里做砌活的砌匠老板私奔了。
这个消息在人们的几十种的猜测中终于弄清了真相。无论之前的哪种猜测,李家湾的大多数都没有去过多地怪罪。乡邻们都清楚李二妮子屋里穷得臭虱满屋,她的爹妈和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家六口人,住在两间草房里过着跟李开运他们家一样的穷苦日子。用土垒起来的墙,看上去不仅被柴火熏得黑漆漆的,而且如果不管是哪个站在那里,都会感到一种随时就会倒塌的危险。里面支起的用野竹子当作床板的两张床,一间是她和姐姐李大妮子跟她妈三个人睡的,另一间则是她爹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睡的。这间屋子其实一隔两半头,分成了两个房屋。还有一房子是堂屋兼做厨屋用的,一家人吃饭、洗衣、待客都在这间屋里。抬头看了,这两间草屋里面的顶子上都长满了吊吊。屋面上的草,是用生产队里的麦秸草铺盖的,每年的更换一次。如果遇上梅雨季节,错过了打场之后麦秸草筹措的时机,屋面上的上一年铺上去的陈年麦秸草就会更加腐烂,就会出现下雨时“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导致一家人昼夜不得安身。吃饭和穿衣就更不用细说了,一条裤子穿五年,一件上衣轮流穿,大的穿了小的穿。喝的南瓜汤,吃的萝卜饭。一家六口人,一个月只分得一百斤稻谷或50斤小麦。再加上她那个谁都瞧不起的老实巴交的爹和妈,一年上头在众人面前,一抬不起头来,二不敢说一句大话和出一口长气。正当十七、八岁的李二妮子确实忍受不了了,不止一次地想到寻短见。
那天,生产队长安排她跟几个劳动力去粮站给生产队里交公粮,无意认识了在粮站做砌活的一个外地口音的砌匠师傅。经过一来二往,之后就在一个晚上,趁她的爹妈和姐姐不注意的时候,跑到那个男人的老家去了。
这一家子,平时不声不响,一有动静就搞出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大事儿。李二妮子的“私奔”像是在李家湾的天上放了一个大炮,一下子传遍了四面八方。有地说李二妮子不守妇道,还没有到嫁人的年龄,就干出了偷人的丑行;有地说李二妮子的爹妈不会教儿育女,跟喂的牲口一样,不知道羞耻。还有的准备把状子告到大队民兵连长那里,要大队书记派人把李二妮子抓回来,开她的批斗会。这使本来就低人三等的李二妮子的爹妈更加矮人一等,也使这个穷得巴牙的家庭雪上加霜,恨不得问天老爷,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李二妮子的爹妈,封闭着他们那张平时就没什么人跟他们说话的嘴,苦水泪水一齐往肚里吞,既不怪天,也不怪地,怪只怪自己当爹妈的没本事让儿女过上像人的日子,
他们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能无用,越想越觉得自己枉为父母和枉来了这个世界。要不是看在李大妮子本分、地道和两个儿子还完全不懂事的份上,他们老两口子真想拿起屋檐下的农药同归于尽,去见阎王爷算了。
说完了这些,李开运的母亲又回过头来说他们家的看门狗。
她说她这么大年纪了,从没有听到过看家狗这样子的嚎叫。
开运没有再问什么,他看着门口那个空着的狗窝,不知道家里那条叫“守门”的看家狗到哪里去觅食了,也不知道它晚上会不会回来。他想着想着,顿时有些害怕起来。
母亲知道开运在想什么,平静地告诉他:“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守门’在外面吃饱了,肯定会回来的。”
开运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然后提起装着小锄头的篾篓,径直向可以挖到药材的山上走去。在那些茂密的荆棘丛中,生长着一些名贵的药材,开运在那里时常会有惊人的发现和意外的收获。
开运刚走到那座大山脚下,一阵凶狠的痛骂声从不远处的家门口贯入他的耳中。回头张望,只见一个妇女拍屁股捶胸的在他家门口吵闹着,引来不少人围观。
开运从那个泼妇般的凶狠声音里,听不出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往家里跑去。一路上,他猜想,该不是妹妹在外面偷吃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弟弟在外面跟别人打了架?可能惹了一个让人家不能饶恕的祸端,别人才会大吵大骂,不然母亲是不会站在那里,任凭那女人数落的。
回到了自家门前,开运从围观的人群中钻了进去,只见母亲说着好话,不停地向那女人赔着不是。
开运看了看那个撒野的女人,认出她是住在村子中间一户殷实人家的女主人。他以前听大人们说过,这女人十九岁那年嫁到李家湾,嫁给了在县城工作、比她大十几岁的李老鼠子。这一家子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盛气凌人的气势几乎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他们平时趾高气扬的样子,像脖子比身子还要长的一只长颈鹿,傲气十足看在天上,没有低头看过李家湾那些比他们活得差的任何一个大人娃子们。
开运站在角落里,问隔壁的陈二姐是咋回事。陈二姐耳语:“你们家喂的‘守门’今天上午啃了李老鼠子菜地里的苞谷棒子,她是来找你妈算账的。”
“说你妈的个啥子?老娘今天打死你!”那女人顿时疯狗似的向陈二姐扑去。
开运的母亲见状,生怕因为自家的事情连累和伤害陈二姐,赶紧跪在那女人的面前,抱着她的双腿,苦苦地向她哀求。躲在人群里头的陈二姐这才没有被那女人殴打。
看上去,在那女人的心里,开运家的看家狗啃了她菜地里的苞谷棒子,是她有生以来受到的一次奇耻大辱。她那乌黑发紫和颠跳簸动的嘴唇,在万丈怒火中,激烈地喷射出一阵阵粉末状的唾液,大有一种置人于死地而后快的张狂,顿时像乌云一般,把李家湾的上空遮盖得不见天日。
开运不忍心母亲这样久久地跪着,他甩掉少年的尊严,也毫不迟疑地跪在那女人面前。他现在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来对抗眼前的一切,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在自家门口,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安抚和保护母亲受伤的心灵,让母亲在李家湾这片狭小的土地上,感受到来自儿子的一丝温暖。
那女人的心肝最终没有完全被狗吃掉,还残留着一点点人性。她从咬得贼紧贼紧的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给老娘起来。今天不把那只疯狗打死,老娘说出大天也不得饶过你们这家子!”
那女人丢下这句狠话,甩着厚实的屁股扬长而去。
开运慢慢地搀扶起自己的母亲,肚子里装满了辛酸的苦水。
母亲说:“娃子,人家说了,你去把‘守门’打死吧。”
虽然母亲这样说,开运却无法割舍他与“守门”的特殊情感。其实自父亲去世之后,开运喂养的这只狗,并不是用来看守这个贫困潦倒的家庭的看家狗,而是保护他不被人欺负的“保护神”。
自从在别人家里弄回来喂养的那天起,这只看门狗长年守候在李开运和母亲的身边,对开运他们表现出无限的忠诚和热爱。李开运打心里喜欢它,希望“守门”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直伴随着他。凭着这种人与狗的真挚感情,叫开运去活生生地打死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母亲说:“去吧,去把它打死,免得我们孤儿寡母再受人家欺负。”
开运说:“我把它卖给别人行吗?”
母亲答应道:“好吧,娃子,你就给它换个主人家吧,不管多少钱,能卖就卖,如果卖不出去就送给人家。”
开运点点头,拿着母亲蒸熟的几个红薯,一边丢薯块,一边唤着“守门”,把它唤到一片广东人群居的地方。
“守门”跟在开运后头,全然不知李开运现在的使命,一路上不断地留下自己的尿痕,这样回去的时候不会把路记错。
后来,开运以五角钱的价格,把“守门”卖给了一个爱吃狗肉的广东人。
开运转身离开不到半里路的地方,便听到“守门”的惨叫。他迟疑了一下,向前走了。因为大人们曾经对他说过,不喜欢养狗的人最喜欢吃狗肉……
打那以后,开运意识到如果自家不穷就不会受别人的欺负。所以他一直想展开自己的翅膀,自由自在地飞翔在李家湾的上空。
那天,他亲口告诉他的母亲,说他一定要飞一次。
开运的家虽然叫李家湾,但是他们并没有住在湾子里,而是单家独户的在见山不走山的那个山冈的尾巴上,一些小山丘像伴侣一样恒久地依偎着东去的河流。一直以来,彝水河冲积的淤泥,生成了这里的万亩良田。小麦、稻子,还有百亩洲的萝卜,有一种独特的可口的味道,成为方圆百里家喻户晓的上等主食和蔬菜。河里的鱼虾时不时地在水中欢快嬉游,在微风的吹拂下,粼粼的波光与日月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水天一色的画面。李开运一家仅有的两间草屋的大门正对着这条河流,草屋倒映在水面,尽管与这道风景极不协调,但是鸡犬相闻、草长莺飞,哗哗流水,犹如天籁之音,抹去了他们的许多忧愁。
城里来这里“驻队”的人对这方水土欣赏了。有地说这里是人间仙境,有的说这里是鱼米之乡,还有的说这里乡风淳朴,山好水好人更好……硬是把这里夸得水都点得燃灯。开运那时候才十二三岁,不懂得这些深奥而浪漫的语言,只晓得这里除了有山有水,剩下的就是一家两家三五家穷得叮当响。在开运的记忆里,从他懂事之日起,他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每当他路过大户人家门口,蒸肉煎鱼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就晓得自家过的穷酸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当时的开运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幸福生活的理想模式,但是他的心中已然生出了对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和追求。从那个时候开始,开运准备按照父亲的遗愿和母亲的希望,发愤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贫困落后的家庭面貌。
那天,开运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到山上砍一些柴火回来,然后挑到离家二十多里的一个镇子上去卖。
晚上,母亲得知开运的这个决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子,你才十二三岁呀,挑这么远,妈不放心你。
母亲含着辛酸的泪水说。
“妈,不要紧,我少挑一点儿,明天早晨你过秤,我最多只挑50斤。”
“50斤啊?你才好大一点儿个头啊,不行哪,儿子。”
“妈,你放心好了,我挑一段,歇一段,保证在天黑之前回来,不让你为我担心。”
“好哇儿子,妈就让你试一回,万一挑到半路挑不动了,你就把柴甩到路边回来算了,妈不会怪你的。”
母亲最终还是尊重儿子的选择。她知道儿子将像一只刚干毛的燕子初次外出衔泥觅食,期盼他最好不要遭受暴风雨的袭击,平安无事地回到这个破旧的爱的鸟巢。
次日凌晨,开运挑着柴火,一步一步地摇晃着向镇子走去。
母亲跟在开运的后面,一直把他送到一个叫杨家寨的地方,掉着眼泪,久久不想离去。
开运知道母亲的牵挂与不安,回过头说:“妈,你不回去,我咋去卖柴呀?
他劝回母亲,渐渐地走向黎明。
途中,开运的每一个关节部位几乎都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辛劳。他不得不放下肩上的担子,坐下来歇息一会儿,摸着带血的双肩和磨起了泡的脚板。当看着一对父子模样的人从他面前路过之后,他顿时在那里哭了起来。他恨不得问苍天为什么要情义尽弃,使他的父亲在中年壮志未酬之时狠心地离他而去,让他过早地承受生活的磨难。他也恨不得扔下这几十斤破柴,干脆转身回去算了……
开运越想,越发放声大哭,抒发着幼小心灵的积怨和对生活的不满。
哭过之后,开运并没有回去。前一天晚上是他说服母亲的,他在母亲面前做出过掷地有声的承诺,因此必须完成这项繁重而艰巨的任务。
这时候,他感到有些饿,便打开母亲为他准备的装着红薯的干粮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然后,他又在路边的小沟里喝了几捧水,忘掉已有的疼痛,挑起担子,一去不回头地向前走去。
一路上,开运不仅看到了飞驰而去的卡车和黄包车,还看到了一些骑着自行车的青年男女,他心里真是羡慕极了。开运切身感受到幸福的真谛和人生的美好,一盏生活的希望之灯照亮了他卖柴的路。
开运往前走着,再走没多远就到那个镇子了。
开运越走越近,希望越来越近。
到了镇子上的西关柴行,开运站在卖柴的队列中,规矩地排着队。
“叔叔,请问那个称秤的老人家咋称呼呀?”开运向站在自己前面的一个卖柴的长者打听。
那人扭头告诉开运:“叫陈九爷。”
“哦!”
说着,只听陈九爷喊道:“二分三,一百二十六。”
开运心想:二分三,可能是陈九爷报的价钱;一百二十六,可能是那个人卖的柴的重量。
“来,这个小娃子的。”陈九爷拿着一杆大秤,来到李开运面前,打量着李开运的柴货,然后上秤。开运连忙帮陈九爷抬秤。
“二分五,四十八。”
等陈九爷报过账,开运赶紧把柴挑到柴场里结账。
“一块二,数好,听到了吧,小娃子!”
开运接过钱,一角一角数了一遍,望着付款人说:“是一块二。”
“是一块二,你个小娃子还站到这里干什么?”
开运听罢此话,扛起那根父亲曾经用过的扁担,转身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时,他的心一会儿随着彝水河的河水荡漾,一会儿像小鸟的翅膀在万亩良田的上空飞翔。他要告诉天上的云儿和路边的小草,他用自己勤劳的汗水,完成了一件令母亲骄傲的事情。就在快到家的时候,黄开运想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鬼点子,准备用开玩笑的方式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
顿时,他假装大声地哭着叫着:“妈,那柴我实在挑不动了,我把它甩了。呜——呜——呜……”
“算了,娃子,妈昨晚说了,你能回来就好。”
“妈,我没得用,我对不起你!”
“莫说这些,你肯定饿了,快去吃刚才煮好的苞谷糊粥。”
母亲话音刚落,开运伸手从荷包里掏出卖柴的钱,蓦地一声:“哈哈,妈,这是今天卖柴的一块二角钱!”
母亲顿时大吃一惊,不知所措,然后轻轻地揪了一下开运的耳朵,笑道:“你个小东西,你不是说把柴甩了吗?”
自此以后,开运每年至少要挑一千多斤柴货,到那个镇子上去卖。砍柴、卖柴和漫长的二十多里路,不仅改善了他和母亲的艰辛生活,而且磨炼了他的意志。自己的命运靠自己来改变的道理,渐渐地、渐渐地给予开运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