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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水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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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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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子清湖历险记》连载

第四十一章 白玫瑰?红玫瑰?

自称吴知恩的中年客人改变了我的精神状态。仿佛平静湖泊落下一颗石子,我的心产生了极细微的涟漪。虽然生活依旧平静,日常安排也没有多少改变,但是学习和工作之余,我开始回想陈路的点点滴滴。这个浑身是谜的青年,那位德高望重的居士极力称赞的有为青年,他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从前与我交流时的诸多开导是否真心实意?我告诉他将要南下清湖见识世界时,他为何要断掉联系?我并没有困惑太久。实际上,在中年客人出现之前我心底就对陈路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也知道他种种奇怪行为的缘由。南下之后,我们甚至还有交集,只是他刻意回避,并没有见面。即便如此,我仍然能猜出他大致的根底,理解他突然消失的部分原因。

我数次前往陈路可能出现的地点。次数最多的自然是尚姐公寓。我能肯定陈路一定在尚姐公寓落脚过不短的时间,而且很可能就是陈璐要找的斯文青年。公寓仍旧拥挤,弥漫着难闻的怪味,满是底层人与红尘世界搏斗留下的印记。房客们依旧疲惫,一个个面无表情,仿佛电子生物般机械、麻木。房管警惕更强了,掏出纸笔,似乎要把我记录在案。倒是3113号房间有了新住客,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看到我走近,睁着眼睛,漠然的看着我。我还前往过欢乐海会所,试图验证猜想。出于意料,那个叫陈璐的美丽女人已经离职,早就不知去向。

这是一个略显寒凉的冬日夜晚,北风跨越千山万水,给这座城市带来极轻微的冷意。五点钟,我离开教馆,下了楼,随着密集的人流缓缓向前漫步。天就要黑了,霓虹早就亮起了。漂亮的灯光把城市打扮得分外妖娆。五点十五分,我步行至公交站,在寒冷的铁皮长凳上坐下。不时有脚步匆匆的行人从我身前走过。几乎都是都市白领,他们衣着光鲜,神情或得意或焦虑,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打算搭地铁返回各自的“小窝”。也有些民工模样的建筑工人,虽然身上满是尘土,神情却很快活,睁着眼睛扫视城市一座座气派的建筑和它千奇百怪的子民们。我等了五分钟,正要登上公交时,我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是陈璐!跟半年前相比,她变了不少,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脸上画了淡妆,穿着红色旗袍,脚穿红色高跟鞋,白皙的脖子挂着漂亮的吊坠,吊坠上面镶嵌了钻石,正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她似乎过得很不错,神态悠闲、气色红润,神情愉快。她身边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中年年近四旬,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左手戴了一块金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是个成功人士,我暗道。他们从一家影院下来,步行至一辆非常气派的的宾利前,似乎刚看完电影,正要驾驶豪华座驾离开,进一步享受二人世界。

“陈璐!”

我下了公交,向他们大喊。

听到呐喊,陈璐并没有抬头,倒是中年男子把目光转向我,警惕的打量着我。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向陈璐跑去,一边跑一边说话。

“我是灵子。我们夏天见过面,您不记得了吗?”

听到这话,陈璐终于抬起头。我以为她记起来了,正要同她聊天时,她却把目光转向中年男子。

“我们走吧,这地方怪冷的。”她说。

我非常焦急,大声说道:“您真不记得我了吗?”

陈璐扫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很冷淡。我感到很不好受。我们明明有过数面之缘,还是同乡,为什么她要装作不认识我,还做出这副表情,好像有我在,她多呆一秒都是找罪受似的。

“您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小老乡呀!”我又一次喊道。

陈璐仍然没有答话。中年男子嘿嘿笑了,冲我挥了挥手。

“这位小兄弟,你认错人啦。”他说。

他说完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就要带着陈璐离开。他的声音很平和,可我听起来却很不舒服,而且我百分之百确定没有认错。就在宾利即将离开时,我作出决定。

“你就是白玫瑰,对不对?”我喊道。

中年男子脸色变了,陈璐脸色也变了。她下了车,一双美丽的眼镜默默地注视着我,眼神非常复杂。看到她下车,中年男子跟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我没有理会中年男子,而是鼓起勇气和陈路对视。我们对视了两分钟,男子开口了。

“小兄弟,这里没有白玫瑰,只有红玫瑰。”男子说。

“谁是红玫瑰?”我问。

“就是你眼前的女士,也是我的未婚妻。”

我心里一惊,此刻陈璐的打扮倒是和红玫瑰一样娇艳、诱人。可她就要结婚了吗?看来她完全从阴影走出来,就要迎接新生活了。我知道这是好事,可我还是感到难过。看到我情绪不高,男子伸出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次说话了。

“你和陈璐是同乡?”他问我。

“我们都是义阳人,只隔了一座小镇。”我说。

“这么说你们真是同乡啦。不过你弄错了,她是红玫瑰,不是白玫瑰。”他说。

他说完哈哈大笑。陈璐没有接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一直凝视着我,偶尔把目光转向远处。看得出来,她很局促。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有了新的生活,不愿面对过去的任何片段。

男子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道:“鄙人李安,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叫我李哥或者老李。”

我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名片印刷得很漂亮,上面列着好几个看上去了不得的职位,似乎是某个跨国集团的重要人物。

“李总你好。”我说。

“别叫我李总。叫我李哥或者老李就好——你有没有吃饭,咱们一块吃顿便饭怎样?”男子说。

他这话虽然是问我,眼睛却一直看着陈璐。其实我没有跟他共进晚餐的想法,只是想和陈璐聊聊,即便不是为了验证猜想,在远离家乡的南国跟老乡聊天也是一件愉快的事。这回她没有沉默。

“不介意的话,陪我吃顿晚饭吧。”她说。

李安把目光转向陈璐,又转向我,问道:“你们想上哪儿吃?”

“别太贵就行。”陈璐说。

我点头表示同意。我对饮食没有特别的想法,只要营养丰盛,口感不算太差就满意了,当然价格要是够低就更好了。况且我和李安不熟,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李安思索片刻,问陈璐道:“咱们去洲际酒店怎样?那里的酒菜特别好,全清湖都排得上号。”

看到陈璐没有回答,他又说道:“要不我们去扶桑饭店?这是一家新开的饭店,全是地地道道的日本料理,就在香蜜湖,距离这儿也近。”

或许想要通过大额的花销证明自己的能力,或许想用昂贵的饮食表达对陈璐一切都非常重视的态度,李安推荐的饭店都非常高档,听起来就知道绝不便宜。

陈璐摇了摇头。“它们都太贵了。”她说。

“李总,用不着破费。”我也说。

李安又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叫李总,太生分了,叫我李哥就好。”

他把目光转向陈璐,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愿花我的钱。”

“我不喜欢它们的口味。”陈璐说。

“可咱们不能亏待你的小老乡呀!”李安说。

陈璐沉吟片刻,打开手机,点开软件,找了一家清湖白领们常去的饭店。这家饭店位于下沙,消费不高也不低。我们上了车,宾利驶入清湖大道,在宽阔的大道疾驰。这一段路中间被长长的绿化带隔离,路两边林木茂盛、繁花似锦,两侧的高楼大厦又时髦又气派,什么时候也看不够,此刻华灯闪烁,更是赏心悦目。十分钟后,宾利驶入一条辅路,在狭窄幽暗的辅路行驶了五分钟,在一座小广场前停下。广场侧面是一栋四层高的浇筑,建筑外墙镶嵌了许多灯饰,组成了漂亮的中英双语Logo。

我们下了车,进了建筑。这家饭店名叫“青苹果音乐饭店”,一共三层,一楼和二楼是普通餐区和表演吧台,三楼则是一间间包间。饭店风格非常特别。墙壁由大理石砌成,店内布置了许多绿植,中央吧台一队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演奏乐曲。饭店的顾客几乎都是些年轻人。我们到达时,大堂坐满了人,不得不等了好一会。有人给这家饭店写了推荐文,把它发到许多论坛上,称它为清湖难得的一家充满艺术元素的优雅饭店,来用餐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此刻又是用餐高峰,我们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二楼的座位。陈璐点了椰子鸡、砂锅饭,又点了三人份火锅和一瓶红酒。李安叫来服务员,想要一瓶上了年份的拉菲。陈璐阻止了他,因此这顿晚餐的消费没到太奢侈的地步。我们刚坐下,服务员就端来碗筷和茶水,很快又送来椰子鸡和砂锅饭。他们给桌子中间的酒精灯芯点上火,放上事先准备好的火锅,取来食材,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开始了。李安给我们各倒了半杯红酒。我们三人举杯庆祝这顿没来由的晚宴。等喝完红酒,他往我碗里夹了一条鸡腿,又给陈璐夹了一块鸡肉,才开始动筷。

“小兄弟,吃吧,千万别客气。”

我道声谢谢,慢慢吞咽鸡腿。椰子鸡很鲜嫩,混着鸡肉的香味和椰子的清香;砂锅饭又香又脆,米粒晶莹饱满,红酒的味道也很地道。是一顿美味的晚宴。看到我吃完鸡腿,李安大笑。他伸出肥胖的手,又给我倒了半杯红酒。

“再干一杯!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他说。

我举起杯子,又干了半杯红酒。看到我一饮而尽,李安又要给我斟酒。陈璐拦住了他。

“最后一杯!”李安说。

我第三次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时我已经有些醉意了,脸也红扑扑的。陈璐瞪了李安一眼,叫来服务员,让他们把剩下的红酒拿走。

“兄弟,我和你一见如故,才会与你干了一杯又一杯。”李安说。

虽然被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喊作兄弟让我感觉怪怪的,我还是说道:“谢谢您的友谊。”

李安再次哈哈大笑,作出平易近人的模样。他的笑容很亲切,也很有感染力,跟约瑟翰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可我总觉得不太舒服,这不仅仅因为成年人的笑容下面往往隐藏着很深的城府,还因为我希望此刻坐在陈璐身边的是一位故人。

“来清湖多久了?”李安问道。

“半年。”我说。

“在哪高就——陈璐说你已经上班啦。”

我摇了摇头。对一个少年用高就这个词,听着让人不太舒服,我不知道他是习惯如此讲话还是不擅长言辞。我把目光转向陈璐。或许是保持身材的缘故,或许是藏有心事,情绪不佳,陈璐很少吃菜,倒是经常给我夹菜,偶尔才说一两句话。

“在一家奶茶店帮忙,也可以说是半工半读。”我说。

“半工半读?”陈璐疑惑道。

“是一份临时性工作,业余时间自学。”我解释道。

“还会回校园吗?”陈璐问道。

“有可能,我不确定——重要的是不能浪费现在的光阴。”我说。

李安连忙鼓掌。

“真棒的少年!你有没有目标?”他问我。

我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目标?”

“什么目标都行,比如你想去哪儿工作,又比如你想考哪一所大学。”李安说。

我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李安又一次哈哈大笑。

“等我一会。”他说。

他说完晃悠悠的挪动身体,下了楼,好久才拿着一个礼盒上来。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本书,是陈安之的《决不裸奔》,还有一块少年们戴的看起来很时髦的手表。

“这是我少年时常看的书,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它。”他说。

我接过书籍,随手翻了两页。这本书封面很古怪,看起来就像某个“老师”正在讲述传销课程。看到我面带困惑,李安笑了笑。

“你有空多读读。它可以帮助你聚焦目标,提高行动力。”他说。

我点头表示明白,心底却不大相信。

“我读书时也和你一样,把它们全看作毫无意义的废话。后来尝试订立几次目标,才发现他人的经验确实有用。”李安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说。

“正是这个道理,”李安顿了顿,继续说到,“当年我立下目标要学好英语,每天早晚拼命练习口语;定下目标要进篮球队,每个天晴的傍晚都练习上篮;高三时决心考上重点大学,几乎每一天都拼命学习……订立目标不等于非实现它们不可,而是在向目标前进时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自然也能够走得更远。”

或许他对昔日过往非常满意,才会现身说法,给别的少年们参考;或许这是成功人士的通病,喜欢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经历;或许这仅仅是他表达热情的手段。可他也太热情了,语言也很夸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他微微一笑,把目光转向陈璐,观察陈璐的表情。之前我们聊天的时候,她一直在给我夹菜。看到陈璐没有反应,他拿起手表,放到我身前。

“这块手表很流行,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通过它更好地掌控时间。”他说。

我连忙拒绝,把手表放回去,只留下那本看起来怪怪的书。

李安大笑。他收起手表,扶了扶金丝眼镜,他把目光转向陈璐,又转向我。

“周末有安排吗?方便的话咱们一块游玩清湖,然后吃一顿不算太差的大餐。”他说。

“多谢您的好意,可我没有时间。”我说。

李安摇了摇头,说道:“你似乎看不起我,怕花我的钱。”

盛情难却,我只好说道:“周日下午可以,别的时候不行。”

“半天时间太短啦,只能去游乐场玩。”李安说。

他决定去华侨城游乐场坐过山车。陈璐没有反对。约定好时间后,我们继续享受晚餐。九点钟,李安吃完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

“我们元旦结婚。你要是赏脸,可以过来喝喜酒。”他说。

他说完哈哈大笑。

我把目光转向陈璐,问道:“你们就要结婚了吗?”

陈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停下筷子,我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有淡淡的忧愁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一闪而逝。李安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挽着陈璐手臂,默默的注视着她,眼里满是柔情,良久才收回目光。

“恭喜!”我说。

“兄弟,你一定要过来!你的到来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李安说。

“是吗?”

“当然。你是她的老乡,也是她不多的朋友。”

我注意到陈璐脸上再次闪过不安。

“我一定过去。”我说。

李安哈哈大笑。他又一次伸出肥厚的大手,最后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

“相信我,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说。

他说完去洗手间洗漱。他的动作非常亲昵,眼神也很自然,任谁见了都会认为我们关系亲密。我一度也以为新认识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而陈璐也找到了可以厮守一生的爱人。我把目光转向陈璐。她仍然沉默着。我以为这是女人们婚期临近时常有的恐惧,并没有往深处想。无论如何,她有了新生活,有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心机深沉,而他们的年龄又非常悬殊,摆在她面前的仍然是幸福的未来。在这样的前提下,我甚至不想验证猜想,以免打破她平静的生活。出乎意料,她主动打破沉默。

“您见过他?”她问我。

她嘴里说的他就是尚姐公寓3113号房的房客,也可能是我一直想要见的陈路。

“并没有,”我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真名叫伍次友,离开清湖后他去了崇圣寺,还去过五台山。他曾经化名陈路……”

陈璐没有纠正我。看来3113号房间的房客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有为青年陈路。

“后来呢?”陈璐问道。

“再后来我也不清楚。或许他早就回到清湖,或许他在某个角落隐居……”

“这样啊……”

陈璐叹息一声,看着桌前的绿植发呆,灯光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她并没有发呆很久。一分钟后,李安回来了。他情绪高昂,似乎有天大的喜事,带起一阵风,我和陈路都从沉默中惊醒。陈璐跟李安打过招呼,去柜台结账,又去洗手间洗手。我看了一眼这位新认识的朋友,用笑容掩饰尴尬。我以为李安会用笑容回应,正准备聆听他的高论。

“小赤佬,我见过你,也听说过白玫瑰。你没看错,她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生活就是向前看,你说对不对?”他冲我喊道。

他一改刚才和和气气的模样,用粗壮的手指敲击桌子,声音非常低沉。我大吃一惊,不知他为何会这么粗俗。看到我没接话,他解开腰包,从中取出三张红色钞票甩到我脸上。

“这三百够你玩一天。拿着钱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小赤佬!”

我甩开钞票,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个两面派,刚才还笑容可掬,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此刻却居高临下,满眼轻蔑,像俯视蝼蚁一样看着我。我承认自己并不光鲜,也理解他想要杜绝任何可能影响他幸福的因素,这没有错。可我还是感到恶心。我感到悲哀。我为自己被看轻感到悲哀,也为陈璐感到悲哀,更为陈路的爱情感到不值。

他又抽出九张钞票,甩了出来。

“说个数,不够我再加。”他低声说道。

我气坏了,把它们全推到地上。这时候,陈璐洗完手,朝我们这边走来。他连忙俯身,合拢钞票,偷偷踩住,换回温柔的模样,含情脉脉的注视着陈璐。我向陈璐说再见,飞快下了楼,头也不回的走了。等离开餐厅,我眼角滴下几滴眼泪。我在祭奠陈路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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