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大会开始后,李宏远坐在主席台的中央,对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性质、意义、目的等照本宣科地读了一遍以后,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宣布:
“现在对反革命分子周小宽的批斗正式开始!欢迎广大社员群众大力揭发批判。”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周阿品从舞台的侧面一下子跳了上去,迅速来到了周小宽的面前:
“我先来说说。”
周阿品低下头,摸了摸别在胸前的毛主席像章,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那么谁是我们的敌人呢?就是这个反革命分子周小宽,下面我检举揭发混进我们党内的社会主义敌人周小宽的反动问题。”
接着周阿品列举了周小宽在“大跃进”大炼钢铁期间道听途说的消极应付的例子,特别提到了九架屋前的那棵有着三百多年树龄的大松树砍伐的事情。
“周小宽,老实交代,你为什么暗地支持九架屋内的群众不让砍伐这棵大松树?拖大炼钢铁的后腿?”
周小宽冷冷地看着周阿品,没有说话,他一直以为这个周阿品干活偷懒,想不到搞运动很勤快卖力。没有想到居然还是一个坏胚子,真是没看出来呀。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见周小宽不说话,旁边的民兵和红卫兵大声地喊了起来,下面的人也喊了起来。
周阿品朝台下面压了压手,台下安静了下来。
“周小宽,我再问你,你消极应付大炼钢铁,是不是破坏国家的工业化建设?是不是破坏国防建设?让我们的战士再受抗美援朝没好的武器弹药的苦?你是不是美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派安插在国内的特务?”
周阿品说着,还看了看李宏远。
周小宽面对着周阿品接二连三的信口雌黄的发问,气得浑身发抖,我周小宽和你无冤无仇,相反还帮助过你,而你周阿品竟然想把我往死里整吗?想不到你周阿品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呀!
周小宽忍不住说话了:
“周阿品,解放前,我在横山村跟着共产党搞土改的时候,恐怕你还在吃烂糖鸡粪吧?我跟着游击队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你没衣服穿出着乱子满地在乱跑吧?我掩护东海游击总队战士的时候,你看着国民党的到处搜索,在索索发抖吧?你说,我是哪家的特务?”
台下的人听着周小宽对周阿品的讥讽嘲笑,哄堂大笑。
李宏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周阿品声嘶力竭:“周小宽你不要狡辩!”
说着,冲上去,对着周小宽就是一脚。
“打倒反革命分子周小宽!”
“打倒反革命分子周小宽!”
……
台上台下又喊起了口号。台上的人硬生生地把周小宽的头按在了地上,甚至有人在抽打着周小宽。
台下的周自立、林天、周昂立等人站了起来,周自立的脚已经在移动了。
“自立,你们不要动,我上去。”
“林艳,不行,你不能上去!”
“嫂子,你不能上去!”
“我有毛主席的护身符在,没事的。”
说完,林艳,挤出了人群,拿着一本毛主席的语录本,到了台上。
她来到主席台李宏远的旁边,举起了语录本:
“毛主席教导我们:不要武斗,要文斗。”
下面的很多群众也喊了起来:
“不要武斗,要文斗。”
“不要武斗,要文斗。”
……
有不知底细的红卫兵要去拉扯林艳,把她赶下台,被李宏远制止了:这是受到毛主席接见过的人,你们不要造次。
然后李宏远拿起了话筒,清了清嗓子:
“革命小将们,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不要武斗,要文斗。请大家注意批斗的方式。”
说完,坐了下去。
混乱打斗的场面也停止了。
接着批斗大会的主持人说:
“下面请大家继续检举揭发!”
赵友根看了看还在台上的周阿品,周阿品蹬了他一眼,于是赵友根走到周小宽的跟前,大声地说:
“我要检举揭发周小宽。”
周小宽用力抬起了被按下的头,眼皮朝上看了赵友根一眼,又被强按了下去,只听赵友根开始进行所谓的揭发了:
“同志们呀,革命小将们呀,解放前,周小宽和原六横山国民党党部的书记邬悦鹏关系近得很,还有好几次,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在区党部称兄道弟地喝酒吃饭,他们狼狈为奸,联合他的国民党军队里的哥哥周大宽,残害了很多的游击队和革命群众呀。他罪大恶极呀!”
“打倒反革命分子周小宽!打倒土匪头子周大宽!”
“打倒反革命分子周小宽!打倒土匪头子周大宽!”
……
台上台下又响起了震耳的呼喊声。
“赵友根,请问,你是革命群众吗?”林艳走到了赵友根的跟前。
“我-,我-,我不是正在改造吗?不是-不是正在检举-检举揭发吗?正在改造成革命群众吗?”赵友根结结巴巴地说。
“赵友根能改造成革命群众,我吃屎!”底下不知道哪一个莽汉猛然地说了一句。
“哈哈哈。”旁边的人大笑了起来。
赵友根一看气氛不太对,猛然提高了嗓音,语出惊人:
“解放初期,周小宽害死了六横山的第一任区委书记!”
他这一说,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立刻爆发出了震天的呼喊:
“严惩反革命周小宽!”
“严惩反革命周小宽!”
……
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台上跪在周凌海旁边的周大宽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着,那一年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打向那个区委书记的一枪就是自己放的,自己亲眼看着他倒下的,弟弟为了救我周大宽被赵连长挟持的老婆,有意放跑了自己的那帮土匪那完全是污蔑,说这个区委书记是弟弟害死的,更是无稽之谈。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周大宽想站出来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为弟弟说几句公道话,可是身体不听使唤,他的头低得更低了,脸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周大宽,你说说,是不是周小宽放跑了你们那帮土匪?”周阿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随着扩音喇叭的回响,好像又刺破了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