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九架屋只剩下了周自立、周要立、周金木和周向卓四家,其余的要么在原来的地基上新建了新房,要么另外选了地方造了新房,所谓的九架屋已经不是九架屋了。
周要立没有拆除新建是因为家里困难,周金木不拆是因为靠近大仓门,而大仓门因为原来修建过了,上次的强台风没有对他家造成影响,而且大家的拆除对他家几乎没有造成影响。
至于周向卓家没有拆除是因为他死都不肯离开,他的老婆谢雪娣劝他不听,他的孩子哭着求他,他也不动心,在他看来,这九架屋就是他赖以生存的根,虽然解放以后爷爷周达泰在的时候,自己家的这个九架屋分给了贫下中农,到父亲周凌海手里只住着几间房子,但是这个九架屋毕竟还是存在着,尽管出了自己家门就得点头哈腰的,但是一进了这个家门,自己好像接了地气似的就腰板挺直了,这九架屋就是自己的天呀。
每当自己看着每一户人家搬离拆除的时候,他的心就会没来由地痛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痛了多少次了。
周自立迟迟不拆,主要是因为周要立,自己家紧挨着弟弟的家,只挨了一堵墙,而且这墙是用水芦杆编壁,雪白的石灰封壁的泥封的墙壁,不坚实,自己家拆了以后,弟弟的家就没有遮拦了,而且原来二家之间的一扇门也暴露了出来,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很有问题。
又想想弟弟家一直来挣的工分少,要新建房子是很不容易的。
而自己的家,自从建国结婚后,郝闯生了一个儿子,自己家的空间越来越感觉狭窄了,而且周树国、周爱国都长大成人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房间已经很不够了。
想着这些,周自立和林艳很矛盾,夫妻俩商量了好几次,总是拆不下手。
“自立,要不你和阿爹商量一下吧。”林艳对周自立说。
“对,让阿爹拿个主意。”
于是,周自立到了周小宽的房间,递给了周小宽一支烟,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盒火柴,在火柴盒的黑边上“刷”地划了一下,火点着了,周小宽嘴里含着烟,凑了过来,周自立用点着的火柴把周小宽的烟给点着了,然后又摸出一根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甩了甩燃烧的火柴,把火柴甩灭了以后,说:
“阿爹,有个事情想让您拿个主意。”
“自立,什么事情呀?”
“就是我们家拆房子的事情。”
“房子还是拆了吧!”周小宽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可是,阿爹……”
“你别说了,阿爹知道你要说什么。“周小宽打断了他的话。
“阿爹都看在眼里,都知道,你们先拆吧,要立的家迟早总归也是要拆的,要立的家还是原拆原建吧,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一起帮个忙。”
“好的,那-阿爹,我们房子建好以后,你就跟我们住吧。”
“自立呀,这个,再看情况吧。”
“那好吧,阿爹。”
几天后,周自立的家也拆了,周小宽看着周自立他们拆着房子,自己抽着烟蹲在了旁边,看着伴随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九架屋支离破碎的样子,听着那一块块的瓦片掉落在地上“哗啦啦”的声音,周小宽的心情也破碎了,前些日子,别的住户搬走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的难受,可是今天,想着自己也要搬离这个解放后一直住着的九架屋时,他的眼眶湿润了,心里不无遗憾地说:九架屋算是彻底的完了。
他揉了一把眼睛后,余光之中看到了一个人也木木地坐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周自立家房子的拆除,周小宽仔细一看,是周向卓。
周要立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呆呆地坐在专为他做的椅子上,看着哥哥周自立刚拿来的作为遮挡门的一个草扇。
原来九架屋的住户们差不多都住上或即将住上青砖青瓦的新房了,大家虽有不舍,但没有像周小宽和周向卓那样的难受,更多的是开心,因为新房的住房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每户人家都独居一幢或五、六间或三、四间的房子,既宽敞又明亮。
接着有了一件更让他们高兴的事,听说区里新成立的放映队要到他们大队放映电影了,放映的电影是《霓虹灯下的哨兵》。
虽然说社员们看露天电影也有几次了,部队的驻地有时候会放露天电影,可是都是翻山越岭过去的,早早地去,很晚才回来,到了第二天干活就没劲了。
现在到家门口来放电影了,这可是横山大队破天荒的一件事,在整个六横山的大队也不多见,这消息一下子就像风一样地传遍了大队的角角落落,甚至传遍了横山公社的所有大队。
放电影的前二天,周自立叫周建国几个人,在庄穆庙前的大操场上竖起二根结实的竹杆子,作为挂幕布之用。
周家宝和阿才这些少年儿童也凑在那里,蹦蹦跳跳的,像过年似的热闹,一会儿过去帮周建国们挖坑,一会儿帮着把挖出的泥土搬走,一会儿又一起去扶竹竿子把它慢慢地竖起来。
周建国想赶他们都赶不走。
二根竹竿子竖起以后,周建国们就走了。
周家宝们还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比划着。
“家宝,这竹竿子你能爬上去吗?”阿才问。
“当然能。”
“吹牛吧,家宝!”
“家宝,尽吹牛!”
“你们不信!”
有一个少年走到了一根竹竿子旁边,用手摸了摸,双手交替试着爬了上去,爬了一段,又用双脚缠住了竹竿,但饶是如此,爬到半途,还是滑了下来。
这个少年然后说:
“我不信,你能爬上竹竿头!”
“不信,你等着瞧!”
周家宝边说着边走到了那根竹竿子面前,“呸呸”地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双手摸上了竹竿,“蹭噌”地左右手交替攀爬了上去。
“哇,家宝厉害!”
“哇,家宝威武!”
周家宝双手像钳子一样在竹竿上轮番上抓,双脚悬空着,爬到了竿子的中部,杆子开始弯曲了起来。
“家宝,快下来吧,杆子弯了!杆子弯了!”阿才在下面大声地叫着。
“没事,我再爬上去一些。”
周家宝说着说着,杆子倒了下来,他慌忙放开了手,人直直地摔了下来,昏迷了过去。
原来周建国们挖的坑还不够深,竹竿撬起了泥土,在周家宝重力的影响下,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