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庄部队的大操场举行批斗大会的时候,银花正躺在床上,旁边已经十三、四岁的阿兰正泪眼婆娑地照顾着她。
就在昨天晚上,周阿品酒气熏天的一回到家里,就躺在了床上,口中喃喃自语:
“周小宽呀周小宽,你这次死定了,哈哈。”
“周凌海呀周凌海,你也陪葬去吧,哈哈。”
银花一听到周阿品又在念叨周凌海,她知道周凌海又该遭殃了,周阿品每次念叨周凌海后,第二天周凌海不是去游街就是被批斗,想想出狱后日渐憔悴、走路也不太稳当的周凌海这几个月来一次又一次地游街、批斗的情景,银花的心被针刺了一样的疼。
“阿品,明天你们是不是又要搞批斗会了?”银花大着胆子试探着问。
“搞-不搞批-批斗会,和-和你有-有什么关系呀,去,一边去!”周阿品卷着舌头说完话,睁开了眼睛,看着银花。
突然周阿品从床上爬了起来,对,这臭娘们这样问我,是不是明天又要哭丧着脸去为周凌海吊丧去了?以前的批斗会都是在横山公社的范围内,你这臭娘们去不去无所谓,哭不哭丧着脸也没关系,反正你这臭娘们和周凌海的破事附近的人都知道,更何况老子女人多的是。
但是,明天的批斗会是全六横山的,你这臭娘们不能把我这个堂堂的革委会主任的脸丢到全六横山了,想到这里。
周阿品开口了:
“怎么你这臭娘们,又要为你的那个什么老爷哭丧去了?”
“我只是问问嘛,阿品。”
“你只是问问?你他妈的,别给老子装了,每次周凌海的批斗会,你都泪眼汪汪的,你还以为老子不知道呀。”
“我就泪眼汪汪了,我就心疼周凌海了,作为男人,周凌海比你好一百倍!”
银花积压已久的怒火和委屈顿时爆发了出来。
这些年来,为了保全周凌海和二个孩子,银花在周阿品的面前小心翼翼、忍辱负重,但是自从周阿品诬陷周凌海毒死牛的事情发生后,银花对周阿品的愤怒已经慢慢地累积了起来,直到这几个月周凌海屡屡被批斗时,周阿品的所作所为,还有诬陷周小宽的事情,她觉得恶心死了,觉得自己心中压抑的怒火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出来。
现在这腔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以后,银花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周阿品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银花,他有点不相信,这个最近几年来已经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女人竟然向自己开火了,还理直气壮,他楞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借着酒劲,抄起旁边的一条长板凳,劈头盖脸地就砸向了银花,一边砸还一边喊着:
“打死你这个臭女人!打死你这个臭婊子!老子让你去!老子让你去!”
阿兰和阿才大声地哭着:
“阿爹,你别打了,你打死阿姆了!”
阿兰还扑在了银花的身上,周阿品这才硬生生地收回了那条长板凳,酒也醒了不少,掉头出了门,嘴里还在说:“你这个臭婊子,就是让你去不成,让你去不成!”
银花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了,在阿兰和阿才竭尽全力、小心翼翼的帮助下,才躺到了床上,可是下不了床了。
躺在床上的银花,忍着痛,把手慢慢地伸向了二个孩子,两只手分别拉着他们,滚落的泪水滴落在了他们的手臂上。
“妈妈!”
“妈妈!”
阿兰和阿才哭着喊着。
银花看看阿兰,又看看阿才,最后又看着阿兰,露出了忧虑的眼神,哽咽着说:
“阿兰呀,阿姆如果不行了,你一定要照顾好阿弟呀。”
“阿姆,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呀!”阿兰伤心地安慰着银花。
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阿兰和阿才不会烧饭做菜,三个人的肚子都饿的咕咕直叫,银花不忍心看着二个孩子也跟着自己挨饿,叹了一口气对阿兰说:
“阿兰呀,你去九架屋一趟吧,问朱月梅嬷嬷要点吃的吧。”
“阿姆,阿爹这样对小宽阿伯,月梅嬷嬷会给我们吃的?”
“阿兰,你带着阿才去吧。”
阿兰和阿才来到了九架屋,里面除了朱月梅和周要立没有其他的大人了,都去参加批斗大会了。
“嬷嬷,阿姆叫我到你家来借点吃的。”阿兰扑闪着大眼睛有点害羞。
“怎么,你家阿爹阿姆都去坦庄参加批斗会去了?”朱月梅问。
“阿姆没去,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银花病了,怎么病的?”
“被我阿爹打伤了。”阿才抢着回答。
“为什么呀?”
“好像是为了批斗会的事情。”阿兰回答。
“这个阿品真是作孽呀,害别人,还害自己的家人。”朱月梅听了以后叹了口气。
说完,朱月梅盛了二碗番薯米饭放在了桌子上:
“阿兰,阿才,你们吃,多夹点菜。我给你们要立哥送饭去。”
“谢谢嬷嬷。”
姐弟俩坐下吃了起来。
朱月梅端着饭菜来到了周要立的房间,只见周要立躺在床上,眼圈红红的,一把二胡都掉在了地上。
她把饭菜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后,捡起了二胡:
“要立,你这些天好像没在练二胡吧?”
“阿姆,阿爹现在这样,我哪有心思练呀!我真恨不得杀了周阿品这个狗娘养的。”
“要立,你也不要太难过,你阿爹的事情你哥和嫂子正在想办法,周阿品这个恶人自会有报应。”
“来,阿姆扶你起来,吃饭吧。”
朱月梅扶着周自立慢慢地起来。
“阿姆,刚才好像有孩子进来吧。”
“是的,是周阿品的二个孩子,银花被周阿品打伤了,下不了床,这二个孩子没饭吃了,到我们这里讨点吃的。”
“周阿品这个畜生!他孩子挨饿,该死!”
“要立,千万不能这么说,银花和这二个孩子也是受害者,你阿爹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也是可怜人,能帮的还是要帮的。”
“阿姆,我这是被周阿品气得。”
“那就好,你放宽心先吃,我过去一下,等这二个孩子吃完了,我让她们带点吃的给银花。”
说完,朱月梅出了周要立的房间,周要立看着这个继母蹒跚的背影,眼圈又红了。
阿兰带着阿才吃饱后端着朱月梅给银花吃的饭菜,兴冲冲地来到了银花的床前:
“阿姆,趁热你快吃,喏,这是月梅嬷嬷给你的。”
银花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热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
她的心又被深深地刺痛了,周阿品的打骂、羞辱带给她的是满腔的愤恨,带给自己的是绝望的、痛切心扉的伤痛,而现在来自周小宽家的温暖,不仅没有慰籍她的心,作为周阿品的妻子,反而带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羞愧难当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