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的年底,周佳才的儿子周慈连从部队转业回来了,转业回来以后,周佳才和九架屋的邻居们才知道周慈连当兵以后,作为一名炮兵前二年秘密参加了抗美援越的战争,立了三等功。
但是周慈连回来以后,在家里就呆了二天,就去了下庄村,听说为一户人家在拼命地干活。
有一次周慈连又回九架屋的时候,周佳才板着脸忍不住发问了:
“慈连呀,你出去这么多年了,怎么一回家,经常往下庄村跑,家里也不呆着,你是不满意你阿爹阿姆吗?”
“还有,你立了三等功回来,政府不是安排你去供销社工作了吗?”
周慈连一听父亲的这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阿爹,是儿子不孝呀。可是......”
“可是什么呀,哪有回了家不住家里的道理呀?”
周慈连听了父亲的话,心里既觉得愧疚又觉得为难。
“阿爹,我去过供销社,现在他们那边没人管事,也碰到过林艳姐,她说叫我再过一个星期去。”
“另外,有个事情得向您们二老说一下,您们得保密呀。”
“说,儿子,我们一定为你保守秘密。”
“阿爹,是这样的。”周慈连说着,眼睛看向了阿姆。
“下庄村和我一起去参军的王胜通,我们在一个连队,关系很要好,到部队半年以后,我们营被秘密派往了越南战争,在那边构筑炮兵阵地,打击美军的飞机,有一次我们在阵地上,谈起了你们和他的父母,说如果我们牺牲了,你们怎么办。”
“儿子呀,你们怎么不想活着回来以后怎么孝敬我们呢?”
“阿爹,上了战场,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谁能保证自己活着呢?”
“这倒也是。”
“他说,如果我们两个谁活着,一定要去照顾死去人的家庭,我说,一定的,所以我们相互之间私下都许下了诺言。”
“那这个王胜通牺牲了?”
“是的。”说着,周慈连的眼眶红红的了。
周佳才沉默了一会,说:
“他家有几个儿子?”
“他只有一个妹妹。现在他家都不知道王胜通牺牲的消息。”
“可是这是瞒不过去的呀。”
“我想瞒一天是一天,让他的父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可能会好一些。”
“那行,儿子,你去吧,先把他的父母照顾好。”
“谢谢阿爹。”
周慈连告别了父母,走出了九架屋的大门口,迎面碰到了风风火火跑进来的郝闯,差点撞了个满怀。
郝闯瞪了一眼周慈连,闪了个身就进去了,她是到周佳才地方来请示的。
上次抓阄分配的时候,她抓到了九架屋生产队,去了以后,看她风风火火、灵灵活活的样子,周佳才就直接抓了她的差,成了九架屋生产队的文书之类的人。
进了周佳才的家,郝闯问:
”队长,刚出去的人谁呀?从来都没看到过,好像不是这九架屋的人。”
“哦,这个是我儿子周慈连,刚从部队回来。”
“原来这就是你家立功回来的儿子周慈连呀。
分到九架屋生产队的有郝闯、李阿娇和一个叫焦叶的男青年。
知识青年的到来,确实如一股春风,在横山大队的田野里吹来了清新的风。
但是知识青年对农活一点不在行,尤其是女知识青年,让她们赤足走进田中,有一种怕怕的感觉。
清明前后几天是开秧田门的重要时期,意味着春播春耕的开始,也意味着全年农业生产的开端,在开秧田门的前一个月,就要开始育秧苗,选择合适的早稻品种,对种子进行筛选,在一定温度和湿度的育秧室进行催芽,种子发芽率达到80%-90%后就可以在平整的秧田中继续培育,秧苗长到三、四叶时,就可以下大田插秧了。
在开秧田门的头一天,周佳才安排郝闯几个青年到横山街的供销社买了鞭炮、香烟和糖果。第二天早晨大概七点钟的时候,周佳才用力地吹着出工的哨子,还一边喊着:”今天开秧田门了,年轻人都去秧田拔秧插秧去罗!”
大队年轻的社员们对于开秧田门的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不觉得稀奇,但是知道有吃的,自然很开心,纷纷涌向了秧田。郝闯拿着鞭炮、香烟和糖果早早地去了秧田,李阿娇和焦叶,也兴奋地跟着。
他们到的时候,很多的社员们已经在秧田埂上了,有的在整理秧标子(一种拔秧时捆扎秧苗的草),有的往秧田里放着水,使秧田有足够的水来洗拔起后秧苗上的泥土。
周佳才从郝闯的手上接过去一挂鞭炮撕开了包装,一条线地摆放在田埂上,一边叫拔秧的人躲避,一边用嘴上的烟屁股点燃了鞭炮,在一阵噼里啪啦声中,田埂上响起了社员们的欢呼声,而李阿娇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二只耳朵,远远地蹲在了地上,眨着眼睛看着鞭炮冒着烟,直到没了烟雾,才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他旁边站着的周树国对着她讥讽:
“城市里的小娘们,就是娇!”
李阿娇白了白他的眼:
“周树国,你这样说我们知识青年,我去告你爸去。”
这时,郝闯正好走过来分糖果,她给李阿娇抓了一把糖果后,对着周树国说:
“周树国,你不要看不起我们知识青年,你们会的,我们也会学会的,甚至会比你们做得好。”
“嘿嘿,那等着瞧吧。”周树国咧着嘴笑着。
仪式结束以后,社员们兴高采烈地脱掉鞋袜,挽起了裤腿下水拔秧了。郝闯也三下五除二地下了田,剩下李阿娇在田埂上犹犹豫豫地不敢下来。
“阿娇,快下来呀。”郝闯叫着。
李阿娇脱掉了鞋子。
初夏的早晨,温度不是很高,冰冷的水有点刺骨,已经下田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尖叫着,嬉闹着,李阿娇看着,既怕下去又想下去,等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身体适应了水的温度弯下腰开始拔秧时,李阿娇才脱掉了袜子,露出了雪白的小脚,试着水,正准备下去。
这时周树国和几个男青年挑着空担子过来挑秧苗了,一看李阿娇的样子,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阿娇的脚好白好嫩哦!”周树国又开起了玩笑。
“周树国,你,你。”李阿娇气得连裤腿都没卷起来,急忙下了秧田,裤子都浸湿了。
“哈哈哈哈哈。”
李阿娇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佳才听到这边的嬉笑声走了过来,一看李阿娇和周树国们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