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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红卫兵小将把周大宽几乎匍匐在地上的身子提起来以后架着。
“周大宽老实交代！”
“周大宽老实交代！”
红卫兵小将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纷纷响了起来。
“我，我。”周大宽说不出来。
看着周大宽的这副窝囊相，这些红卫兵小将把“不要武斗，要文斗”的毛主席指示早忘到了九霄云外，一阵猛烈的暴打后，周大宽的嘴巴里轻轻地崩出了一个字：
“是。”
“是不是周小宽放跑了你们那帮土匪？说大声点！”周阿品又问。
“是！”
周大宽的这个响亮的“是”，如一颗炸弹瞬间在部队的大操场上引爆了。
“原来这个周书记，真是一个反革命呀，他的哥哥也亲口承认了。”
“周小宽平时看上去很和善，对我们老百姓挺好的，原来都是装的，隐藏的够深的。”
“这样看来，第一任的区委书记是他间接害死的，那是没错了。”
“刘少奇是叛徒，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周小宽呢。”
“周小宽罪该万死呀。”
……
随后会场上“打倒周小宽”，“为老书记偿命”的齐声呼喊一浪高过一浪。
扩音喇叭中传来的“噼噼啪啪”、“咯嘣咯嘣”的声音就像敲打在了周自立的心上一样，活生生地要把他的人砸出血来，原本听到了阿伯的回答，已经在滴血的心，滴的更厉害了，他好像真能听到心中“滴答滴答”的声音。
站在台上的林艳听到阿伯周大宽的回答以后，人木然了，等到她想上前去保护公公的时候，已经挤也挤不进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扩音喇叭中响起了周凌海的声音：
“我也要控诉周小宽，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周凌海的这一声音，一下子让会场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翘首等待着这个地主是怎么检举揭发的。
押着他的民兵和红卫兵放开了他，周凌海的身体放松了，病态的身子挺了起来。
“周小宽解放前搞土改时，我经常听死去的阿爹在家里说，这个周小宽难道是共产党吗？我们对他家不薄呀，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呢？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混进了共产党了！”
周凌海看了一下台下，看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又继续说着。
“日本鬼子侵犯我们六横山时，在我们九架屋，我虽小，却亲眼看见了周小宽的前妻被日本兵轮奸，那真是个惨呀，周小宽怎么能忍受这么大的耻辱呢，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周小宽是日本鬼子蹂躏自己妻子、蹂躏自己同胞的帮凶呀！否则解释不通呀！”
李宏远坐在台上听着周凌海的话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解放后，搞互助合作，周小宽看我们以前只会剥削，不会劳作，看着可怜，让我们进了他家的那个互助合作社，这个周阿品主任当时也在这个互助组，我当时就想，这个周小宽怎么这样用心地来改造我们这些反动阶级，现在才知道，原来周小宽本来就是一个反革命呀！”
李宏远听着听着，悟出味道来了，这个周凌海明着在批判周小宽，暗中却在赞美周小宽，这不是在翻案吗？
李宏远“哼”了一声，凭你这个老地主，还想为周小宽辩白，真是不自量力，他叫旁边的人去把周阿品给叫过来，心想：这个周阿品居然还没有听出周凌海的话中话，真是一个笨蛋。
他朝台下看了一眼，只见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了，耳边又传来了周凌海的声音：
“大兴水利，我们横山大队建造横山水库的时候，周小宽那是个积极呀，我心里想，这个水库造好了以后，可以造福十里八乡的人了，现在看来，这个周小宽是居心叵测，或许藏着关键时刻放闸淹没水田，让粮食绝收的企图，只是这个关键时刻没到，他还没有实施。”
周凌海的这番话，引起了会场的一阵哄笑，大家都听明白了，原来周凌海在变着法的为周小宽辩白。
一个被周小宽打倒的地主，一个被人民政府剥夺了财产、被革命的对象，居然为一个革过他命的人转弯抹角地歌功颂德，真是不容易呀，底下的人不由地在感叹。
这时候的周阿品已经从李宏远的身边走了过来，走到了周凌海的身边。
“周凌海你这个反对地主，你说完了吗？”
“我还要检举揭发!”
“你还检举揭发个尿！”周阿品支使两个红卫兵小将扭住了周凌海的双手，架起了飞机。
“红卫兵小将们，同志们，大家都听出来了吧，周凌海所谓的检举揭发是在转弯抹角地赞美周小宽，为周小宽开脱，这反过来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小宽和周凌海是一伙人，都是反革命分子，他们相互包庇，这进一步证明了周小宽的反动本质。”
周凌海被红卫兵架着，一听周阿品的话，一下子后悔莫及，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本想为周小宽辩说一下，想不到反而害深了他。
周自立在台下，原本听着周凌海的“检举揭发”，想不到周凌海会为阿爹说话，又听着底下群众的议论，心中暗暗高兴，但听了周阿品的话后，意识到问题更严重了，是呀，照周阿品的说法，这周凌海确实是帮倒忙了。
可是凭自己对周阿品的了解，绝对没有这样的思维水平，看他从李宏远身边来回地走动，周自立忽然明白了这是李宏远出的主意，自己和林艳一直以为父亲的蒙冤和李宏远没有很大的关系，这李宏远可能也是被蒙蔽了。
李宏远曾经对自己说过，放宽心，批斗一下也好，可以辩辩清楚，现在看来这李宏远包藏着祸心！
周自立还想着的时候，台上又传来了周阿品疯狂的声音：
“红卫兵小将们，革命同志们，面对阶级敌人的疯狂反扑，我们一定要将这股嚣张气焰打下去！坚决的打下去！”
“坚决打倒反革命周小宽！坚决粉碎反动地主周凌海！”
“坚决打倒反革命周小宽！坚决粉碎反动地主周凌海！”
......
随着喊叫声，台上的人纷纷拥到了周凌海那边，有台下的人也拥了过去，谩骂声、抽打声、脚踢声、骨骼的断裂声混杂在一起，周凌海只觉得天昏地暗，慢慢地不醒人事，一会儿好像看到了阿爹周达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突然好像看到了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对，那是银花的眼睛，银花的眼睛呀！
周凌海倒在了台上，再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