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队部再一次召开会议的时候,大家同意了李阿娇去小学任教的决定,同时对郝闯有了很大的意见,在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个事情向公社反映的问题上,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周金木、周佳才、张侠等明确表示了反对的意见,他们认为这种事情不反映还好,公社的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毕竟影响到社员们的安居问题,如果反映上去,不是自找事情吗,那几个公社的领导怎么会肯担责任呢?最后的结果那就是拆了九架屋,想到要拆这个九架屋,周金木和周佳才像割了心窝一样地疼。
反映上报给公社的有二人,一个是治保主任,一个是周建国。
治保主任认为,既然有人提出来了九架屋是“四旧”,大队自己决定不了的,就应该上报,让上级领导去决定。
周建国听着大家的议论,想着郝闯的勇敢的革命斗争的行为,很钦佩也很惭愧,自己从小居住在九架屋,竟然没有阶级斗争的敏感性,没有想到九架屋存在的问题,不能看到问题的实质,想到这些,周建国打断了大家的议论,声音洪亮:
“我觉得,郝闯同志是对的,大家因为九架屋的事情对她有看法这是不公平的,这个九架屋就是“四旧”,就是封建主义的遗毒。”
“建国呀,或许如你所说,九架屋是‘四旧’,可是那你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说要拆了它,那十八户的人家住哪里,难道睡露天吗?”周佳才有点生气。
“这-这个,这不是郝闯同志考虑的问题,是我们大队干部该考虑的事情。要我们......”周建国说。
周自立的眼神扫向了正在说话的周建国,眼睛盯了有好几秒,周建国停止了说话,低下了头,他明显看到了父亲的眼中射出来的凌厉的目光。
“年轻人,热情高,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周金木看着周建国说,说完他又对周自立说。
“自立,九架屋是‘四旧’,我认为这个事情要让社员们知道,是否拆除,也要充分听取社员们的意见,你说对吗?”
“金木,说得对,这个事情在上报公社、区里之前,要让社员们知道,这样,无论结果如何,社员们都有个心理准备,也可以群策群力,妥善解决。”张侠说。
听完张侠的话,周自立说: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建议?”
“没有了,张侠和金木说得对。”
“就这样办好了。”
......
“好,那就这样,我们先听听社员们的意见吧。”
“散会吧。”
没有几天,下了一场暴雨,暴雨期间社员们转为了室内劳动,关于九架屋是‘四旧’,是封建主义的糟粕,要被拆除的消息一下子在横山大队的社员们传开发酵了起来。
暴雨过后九架屋的天井积水很深,一天早晨,九架屋的妇女们在天井上面的石板上洗起了衣服。
妇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清晨的九架屋格外的响亮。
“我们在九架屋住了差不多二十年了,除了那个没有在九架屋分到房间的死鬼周阿品闹腾了一下,后来一直很太平,怎么又出了幺蛾子了呀。”周佳才大嗓门的老婆说道。
“听说是那个叫郝闯的女知青提出来的。”周金木的老婆阿珠应道。
“这个城里来的人就是多事,九架屋碍着她们什么了?真是多管屁事。”周佳才老婆继续说着。
周向卓的老婆谢雪娣听着她们俩的议论,她想起了前几年死去的公公周凌海,难道刚平息不久的打砸抢、批斗又要开始了?谢雪娣有些害怕,她的嘴巴微微地张了开来,轻轻地说:
“小球她妈,知青说九架屋是旧的垃圾,那区里的意思呢?”
“我怎么知道呀?我看呀,把你们赶出九架屋,九架屋可能不会拆了。”阿珠白了谢雪娣一眼,谢雪娣不敢多说了,埋头洗起了衣服。
“这也奇怪呀,那个女知青怎么对我们九架屋知道得这样清楚呀。”
“听说那个女知青,双抢的时候中了暑,建国把她背到了这里,也许那会儿她知道的。”
“她看出来的?”
“也许是有人告诉她的。”
周佳才老婆看了看也在洗衣服的赵玉娥。
“谁吃了饭没事做,话这么多,是不是闲得卵泡痒痒了呀。”阿珠把衣服向赵玉娥这边甩着,在水里反复地浸泡下去,又拖拉起来。
“你说谁呢?”刚端着衣服出来洗的挺着个大肚子的周昂立老婆陈瑶琼,对着阿珠厉声说道。
“谁把九架屋的事情说给那个女知青了,我说得就是谁!”
“你-,你-”陈瑶琼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赵玉娥一下子红了眼圈,没有说话,端着没有洗完的衣服径直回了自己的家。
听到天井边的吵闹声出来的周小宽正好看到了赵玉娥站起来转身回家的这一幕,心里好像感觉痛了一下。
他正眼看着阿珠,一字一顿的说:
“信丰他妈,请积些口德!”
说完,向大仓门走了过去。
周小宽走后,天井边只剩下了“哗啦哗啦”的洗衣服声。
周小宽踱出了大仓门,邹着眉头朝横山水库走了过去。
雨后的横山水库,一眼望去,虽然宽阔的河水清清澈澈,河边的青草嫩嫩绿绿的,但是路上有很多被暴雨冲刷出来的坑坑洼洼。
周小宽的心情就像被暴雨冲刷过了一样也充满了坑坑洼洼。
自从儿子周自立和他说了郝闯提出的九架屋的问题和大队会议上大家关于九架屋的发言以后,他对九架屋的命运充满了担忧。
解放前一直竖立在自己家茅草屋前面的这个九架屋,自己是多么的羡慕,自己有多羡慕周凌海、周凌东兄弟俩,多么希望自己也能住进九架屋。
解放后,他的这个梦想终于在中国共产党的手里实现了,他是多么的欢喜,多么的兴奋。
九架屋是不是封建主义的糟粕,是不是“四旧”,这并不是主要的问题,关键的问题是它是一个住人的地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或者将来,老百姓的吃饭居住问题始终是头等大事。即使是“四旧”,也可以做一些修补,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女知青郝闯和大孙子建国表现出来的那种革命的热情,自己是可以理解的,自己不也是从青年过来的吗?想当年,自己参加暴动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幼稚的地方吗?
根据自己对形势的分析,对李宏远的了解,动九架屋是不可避免了,但是怎么动?动到什么程度?这不是不可以考虑的问题。
在横山水库的堤坝上转了几圈以后,周小宽的脸有些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