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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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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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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堇花开》连载

第一十六章 酒窝里漾着米酒香

车轮碾过流光镇青石板街的声响格外清脆,像老式算盘珠子被猛地拨动。车队驶入狭窄的街道,十辆扎着红绸的婚车引得镇上乡亲纷纷驻足。铮母示意头车停下,她推开车门,笑容满面地端出一只装满喜糖的竹篮——每颗糖纸都印着"流光镇供销社特供"的字样,这是唐铮特意找回的二十年前老版包装。

豪华的婚车引得镇上乡亲纷纷驻足,羡慕、惊讶、好奇的目光交织着,投向这支气派的车队——这到底是谁家呀?铮母示意头车停下,她推开车门,笑容满面地端出一只装满喜糖的竹篮,对着围拢过来的乡亲们朗声道:“来来来,大家沾沾喜气!铮铮和蜜儿的喜糖!”

人群里立刻伸出许多手,道贺声此起彼伏:“恭喜啊大铮子!”“新娘子真俊!”但很快,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冒了出来。王婶子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掐葱留下的绿渍,嗓门最大:"铮铮啊,怎么没在镇上摆酒?婶子红包都包好几个月了!"李伯蹲在磨盘边闷头抽旱烟,突然将烟杆往鞋底一磕,火星子溅到补丁摞补丁的裤管上:"人家现在出息了,城里办得风光,哪还看得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流水席?"几个半大孩子学舌:“看不上穷酸人喽!”

唐铮坐在第二辆车的后排,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唐铮心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婚裤的料子。他想起去年深秋,李伯家三千斤薄皮核桃滞销,是自己连夜开车带样品闯进省农博会。蜜儿担忧地看他一眼,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他怎能不明白乡亲们的心思?张大娘家漏雨的屋顶是他带人修好的,村口泥泞的路是他协调资金硬化的,多少家的农副产品是靠他牵线搭桥才卖出了好价钱……这些淳朴的乡亲,是想用最隆重热闹的“吃席”来回报他啊!一股强烈的悔意涌上来,喉咙堵得发酸。他确实疏忽了,只想着在城里给蜜儿一个体面婚礼,却忘了身后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情。

铮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把糖篮子塞给旁边的弟媳妇,几步走到人群中心,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爽朗腔调:“哎哟,他王婶、李伯!这话可冤枉死我们铮铮了!”她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城里办酒,那是亲家那头的意思,蜜儿家远道来的亲戚多,总不好让人家都往咱这山坳坳里钻吧?可铮铮心里头,咱流光镇才是根!”

她顿了顿,声音更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跟铮铮早就商量好了!正日子在城里过,那是给亲家面子。咱流光镇的家门宴,必须办!还要办得比城里更热闹!日子就定在三天后,镇上《乡里乡亲酒家》摆流水席,鸡鸭鱼肉管够,老曲酒管够!到时候大伙儿都来,一个都不能少!谁不来,就是瞧不起我老唐家,瞧不起铮铮这份心!”

这话像颗定心丸,又像把火,瞬间点燃了气氛。王婶子拍着大腿笑:“我就说嘛!铮铮哪是那种人!”李伯吐了口烟圈,脸上的阴郁散了:“好嘞!我那两坛子自酿米酒正好开封!”孩子们更是欢呼起来:“吃席喽!吃席喽!”

唐铮怔怔地看着母亲挺直的背影,喉头滚动,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眼眶。母亲粗糙的手替他拂去了心头的尘埃。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车门。蜜儿立刻会意,也提着裙摆跟着下来。

他走到母亲身边,面向众乡亲,深深鞠了一躬。再抬头时,眼圈微红,声音却清晰坚定:“叔伯婶娘们,我唐铮能有今天,是吃着咱们流光镇的百家饭,踩着咱们流光镇的土路长大的!忘了谁,我也不能忘了大家的情!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该罚!三天后,我和蜜儿在《乡里乡亲酒家》门口,恭候大家!咱们不醉不归!”他转向蜜儿,蜜儿立刻微笑着把手里一大包预备好的小红包分给孩子们:“先给娃娃们添个彩头,过三天咱们再好好热闹!”

“好!好!不醉不归!”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响应,之前的猜疑和酸涩被这承诺冲得干干净净。退休老支书张爷爷拄着拐杖走出来,用力拍了拍唐铮的肩膀:“好小子!就知道你没忘本!酒宴上,爷爷给你当主陪!”阳光下,一张张朴实的笑脸洋溢着真挚的喜悦。

车队重新启动,驶向唐家小院。唐铮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熟悉街景和老屋,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侧头看向蜜儿,两人相视一笑,蜜儿低声道:“妈真了不起。”唐铮用力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那些挥手相送的乡亲,心中一片澄澈温暖。三天后的家门宴,不仅仅是一顿饭,也是他对这片土地和土地上亲人最深沉的感恩与回馈……

蜜儿迈进唐家小院,惊呆了!短短的时间小院已被改造装修,正房、偏房焕然一新,全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略显陈旧的模样。

正房的门窗重新上了漆,是温润的枣红色,玻璃擦得锃亮,映着午后暖阳。她记得这里,就在不久前,青砖还凹凸不平,角落堆满了蒙尘的杂物。如今,原本有些坑洼的青砖地面被平整的水泥取代,干净利落;偏房顶上的瓦片换过了,是崭新的小青瓦,排列得整整齐齐,檐下还新添了精致的滴水瓦当;院子角落堆放的杂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盆开得正盛的秋菊和一架钢结构的葡萄藤架,藤蔓虽细,却已显出生机勃勃;还有院子西南角曾经被烟熏火燎的黑黢黢得厨房被粉刷成了白色。

“这……”蜜儿一时语失,指尖微微发颤地抚过那光滑温润的枣红色窗框。这简直就是曾经遗忘的童年愿望,那些关于“家”最温暖最明亮的想象,一丝不苟地从记忆深处被打捞出来,变成了眼前触手可及的真实!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焕然一新的院落,只觉得处处都透着用心的痕迹。

唐铮跟在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自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妈领着村里几个泥瓦匠,没日没夜赶出来的。她说,新媳妇回门,家总要有个新气象。”

蜜儿的目光落在正房新挂起的、印着双喜字的红纱灯笼上,又扫过窗台下摆放整齐的几双簇新的布拖鞋,心头暖流涌动。瞬间眼眶发热,用力点头:“妈真是……太了不起了。”她走到新砌的小花坛边,手指拂过带着湿气的泥土,“你看,连土都是新翻过的。”

“嗯,给咱们收拾院子的叔婶们刚走”唐铮走到她身边说道。

母亲早已系上围裙进入厨房,开始忙活起来。此时端着一盆刚和好的面走出来,准备蒸家门宴的喜馍。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额头上还带着忙碌的汗意,可眉眼间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和满足。看到小两口站在院中,她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带着点局促的欣喜,扬声道:“蜜儿!快进屋看看你们的婚房,不知道布置的满意不满意?”

蜜儿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跟在唐母身后,迈进了那间承载着她和唐铮未来生活的婚房。

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午后充沛的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枣红色窗子,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在地面新铺的、光洁如镜的浅色瓷砖上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特有的淡淡木香,混合着阳光晒透棉被的暖融融气息。

蜜儿的目光瞬间就被眼前精心布置所惊到了。

房间中央,一张崭新的双人实木大床沉稳而温厚,床头上繁复精美的雕花在阳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床铺得极为平整,上面铺着大红色的龙凤呈祥提花缎面喜被,被面细腻光滑,每一道褶皱都像是精心熨烫过。枕头并排摆放着,枕套是配套的喜庆红色,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案。

床的对面,是一整面墙的白色组合衣柜,柜门线条简洁流畅,把手是哑光的金色,低调却显质感。衣柜旁,一张同系列的梳妆台安静伫立,椭圆形的镜子纤尘不染,清晰地映照出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双眼。梳妆台上,一个插着几支新鲜粉色康乃馨的玻璃花瓶正静静吐露芬芳,旁边还摆放着一套未拆封的护肤品礼盒,包装精美。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墙角那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灯罩是柔和的米白色;掠过窗边那张铺着浅色格子桌布的小圆桌和两把藤编椅子;掠过墙上挂着的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崭新的、温暖的、被珍视的气息。最令她心头一颤的,是窗户上、衣柜的边角,甚至梳妆台的镜框边缘,都小心翼翼地贴着小小的、红艳艳的剪纸双喜字,每一个都剪得精巧细致,充满了笨拙却无比真挚的祝福。

“铮子说你不喜欢太花哨的,我就想着,要亮堂,要干净,东西要好,用着顺手……”唐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的边缘,“窗帘是选的最遮光的,怕你们年轻人周末想睡个懒觉。这灯,铮子说晚上看书不伤眼睛……被褥都是新弹的棉花,软和,盖着暖和……你看,还、还行吗?”她的话语有些断续,眼神热切地追随着蜜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蜜儿站在房间中央,沐浴在暖阳里,环视着这个由无数心血和爱意堆砌起来的新世界。那些剪纸的双喜字在她眼中晕开,变成一片温暖的、带着湿意的红雾。她喉头哽咽,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暖流填满,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的热意逼回去,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声音轻颤却无比清晰:

“妈,这哪里是还行……这简直……简直是我梦里才有的样子!”

蜜儿话音未落,唐母眼眶里一直强忍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顺着她带笑的脸颊滑下,滴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哽咽着:“哎,哎,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那声音里是如释重负的巨大欢喜,还有积攒了太久太久的疲惫终于得到抚慰和柔软的释放。

唐铮站在一旁,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含泪带笑,一个喜极而泣,心头那块落了地的石头仿佛被这浓烈的情感浸透了,变得无比柔软温热,沉甸甸地坠在心间,那是幸福的重量。他喉头也有些发紧,上前一步,轻轻揽住母亲的肩膀,又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蜜儿温热的手指。

“妈,”唐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您辛苦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蜜儿被唐铮的话迅速感染,掌心传来的坚定和暖意让她漂浮的心绪瞬间有了支点。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仿佛汲取着力量,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唐母,绽开一个更明亮、更灿烂的笑容:“妈!我们是一家人了!”目光真诚而热烈地望进唐母带着泪光的眼睛,“妈……谢谢您!这些日,您一定累坏了。”

唐母被小两口这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心疼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摆手,脸上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不累不累!看着你们这样……看着这个家这样……我这心里头,别提多舒坦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道,“哎呀,光顾着说话了,面都快醒过头了!蜜儿,铮子,你们先在屋里歇着,看看还缺什么,我这就去蒸馍馍!”她说着,脚步轻快地转身往厨房走,那背影都透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盈和满足。

“妈,我帮您!”蜜儿几乎是立刻跟了上去,声音清脆,带着一种急于融入和分担的迫切。她快步走到唐母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唐母的胳膊,那动作亲昵又依赖。

唐母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盛开的菊花。她没说什么推辞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蜜儿挽在自己臂弯的手背,声音里满是欣慰:“好,好孩子,那你帮妈揉面。”

唐铮看着母亲和妻子相携而去的背影,看着蜜儿那毫不迟疑挽上去的手,看着母亲被蜜儿挽住时那瞬间挺得更直的脊背和更深的笑容,一股暖流在胸腔里激荡汹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以至于用手紧紧捂住嘴,让即将突破喉间的激动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双眼却止不住地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独自站在焕然一新的婚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锃亮的玻璃,将窗户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光洁的瓷砖上,也将那些小小的、红艳艳的剪纸双喜字映照得格外耀眼;空气里,新木的淡香、阳光的味道、隐约飘来的馍香,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康乃馨的芬芳,交织在一起,弥漫成一种名为“家”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这间小屋更似起点——翻开了他与蜜儿在此间承载深沉爱意的居室中携手启程、共赴未来的至暖序章……

三天后的流光镇,天刚蒙蒙亮,《乡里乡亲酒家》的厨房便已灯火通明,蒸腾起一片忙碌的白雾。大师傅的炒勺撞击铁锅的铿锵声、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伙计们搬动桌椅板凳的吆喝声,交织成一首热气腾腾的乡村交响曲。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酱香、肉香和蒸腾的米饭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唐铮和蜜儿一大早就到了。蜜儿特意换上了一身喜庆又不失大方的枣红色丝绒旗袍,头发挽成温婉的发髻,别着唐母传给的一支小小的金簪。唐铮则是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新郎的红花。两人站在酒家门口,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迎接每一位到来的乡亲。

最先到的是退休老支书张爷爷,他拄着拐杖,穿上了压箱底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口袋里还别着支钢笔,精神矍铄。唐铮赶紧上前搀扶:“张爷爷,您慢点!”

“慢啥慢!铮小子,蜜丫头,好!好啊!”张爷爷声音洪亮,用力拍了拍唐铮的胳膊,“今儿这阵仗,比你爹当年娶你娘还热闹!”

紧接着,王婶子一家来了,孩子们穿着新衣,脸蛋洗得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直往门里飘,惦记着席上的肉丸子。王婶子嗓门大:“哎哟,铮铮蜜儿,这精神头!蜜儿这身旗袍,衬得跟画里人似的!唐嫂子呢?”

“妈在后厨盯着呢,说怕大师傅偷工减料,亏待了大家。”唐铮笑着回答,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李伯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沉甸甸的土陶坛子来了,坛口用红布塞得严严实实。“铮铮,蜜儿!尝尝我窖了五年的米酒,劲儿足,味儿正!”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期待。

“谢谢李伯!待会儿您可得陪张爷爷多喝两杯!”唐铮连忙接过酒坛,沉甸甸的分量,是乡亲沉甸甸的心意。

张大娘提着一个盖着干净白布的篮子,里面是她连夜赶制的、裹着红糖馅儿的粘豆包。“铮铮啊,大娘没啥好东西,自家做的,给蜜儿甜甜嘴儿。”她粗糙的手把篮子塞到蜜儿怀里,眼里满是慈爱。

“谢谢大娘!闻着就香!”蜜儿鼻子一酸,用力抱住了篮子。

人越聚越多,熟稔的招呼声、孩子们追逐的嬉闹声、互相让烟的寒暄声,让原本清冷的早晨变得喧腾而温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满足,为了这顿期待已久的家门宴,更为了那个被他们看着长大、如今出息了却依然不忘本的唐铮。

临近中午,唐母终于从后厨出来。她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绛紫色暗纹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指挥若定后的轻松和自豪。她扫了一眼坐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大堂,目光落在门口迎客的儿子儿媳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开席——!”随着唐母一声带着笑意的高喊,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穿着统一围裙的伙计们鱼贯而出,手里托着巨大的木制托盘,上面是码放得满满当当的硬菜:油亮喷香的红烧肘子颤巍巍地抖动着肥美的胶质;整只金黄酥脆的烤鸭被片得薄厚均匀,整齐码放;清蒸鲈鱼眼睛雪亮,淋着热油滋滋作响;酱红色的梅菜扣肉散发着诱人的咸香;雪白松软的馒头堆成小山;还有大盆的炖鸡、红烧肉、四喜丸子、各色时令炒菜……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端上每张桌子。空气中弥漫的香气瞬间达到了顶峰,勾动着所有人的味蕾。

“来!倒酒!”李伯拍开酒坛时,封泥碎裂声像除夕的爆竹。琥珀色酒液倾入粗瓷海碗,泡沫丰盈,碗底"人民公社好"的朱砂印忽隐忽现,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逸散开来。他先给张爷爷满上,又给唐铮倒了一大碗。

"铮铮,蜜儿!"张爷爷颤巍巍站起,缺了无名指的右手高举酒碗——那是在大集体时代为救仓库粮食冻掉的。他环视着满堂乡亲,声音洪亮有力,"这碗敬咱流光镇的脊梁!大家一起干了!"

“干了!”众人齐声响应,纷纷举碗。唐铮和蜜儿也端起碗,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唐铮仰头,清冽微甜又带着强劲后劲的米酒滑入喉咙,一股暖流直冲四肢百骸。蜜儿也小心地抿了一口,被那醇厚的酒香和微辣的尾韵激得轻轻咳了一下,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引来邻桌善意的笑声。

“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酒!”唐母穿梭在席间,不停地招呼着,“王婶子,尝尝这肘子烂不烂?李伯,那米酒给铮铮多倒点!张大娘,粘豆包还热乎着,给孩子们分分!”她的声音爽朗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确保每一桌都照顾到,每一个人都吃好喝好。

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几碗酒下肚,话匣子彻底打开。王婶子说起当年唐铮带着人帮她家抢收稻子淋成落汤鸡的糗事;李伯感慨要不是唐铮牵线,他那一山的好茶叶就烂在地里了;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唐铮,七嘴八舌地问城里的事,眼神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蜜儿被几个婶子拉在身边,听她们讲唐铮小时候如何调皮,如何懂事,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偶尔被问及城里生活,也落落大方地回答,言语间满是对这片土地的新奇和尊重。

蜜儿也学着唐母的样子,主动给长辈们添酒布菜。她走到张大娘身边,夹了一块软烂的肘子皮放到大娘碗里:“大娘,您尝尝这个,炖得可烂了。”张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蜜儿真会疼人!好,好!”她又端着一小碗特意盛出来的、不太油腻的鸡汤,走到张爷爷身边:“爷爷,您喝点汤,暖暖胃。”张爷爷连连点头,笑得胡子直抖:“好孩子,好孩子!”

唐铮被一群汉子围着,酒碗就没空过。李伯拍着他的肩膀,舌头有点大,却字字清晰:“铮铮,叔……叔高兴!你没飘,没忘了咱这山坳坳里的穷亲戚!这酒,值!”另一个叔伯也凑过来:“是啊,咱镇上路好了,东西卖出去了,娃们上学也方便了,都是你出的力!大伙儿心里都记着呢!”

唐铮被说得眼眶发热,举起碗:“叔伯们言重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为家里做点事,应该的!这酒,我敬大家!敬咱流光镇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又是一轮碗盏相碰,豪迈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达到了顶点。张爷爷在唐铮和另一位后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清脆的声音让喧闹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老人环视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庞,目光最后落在唐铮和蜜儿身上,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深邃和慈祥。

“乡亲们,”张爷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天这顿酒,喝的是情分!是咱流光镇的‘根’!大铮子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他为我们社区办的这些实事,我们打心眼里感激,他心里是装着咱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老老少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宾客,又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整个流光镇。“咱们镇的将来需要像你这样的实干娃去带领乡亲们去建设,感谢唐嫂子把铮铮教得好,没忘本!蜜儿这闺女,好!进了唐家的门,就是咱流光镇的亲闺女!往后啊,这小两口,就是咱流光镇新的‘根’!是咱们这片土地新的指望!”

老人的话朴实无华,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唐铮紧紧握着蜜儿的手,两人都用力点头,眼中有泪光闪动。唐母站在不远处,背脊挺得笔直,看着儿子儿媳,脸上是无比骄傲和欣慰的神情。

“说得好!”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为咱流光镇的未来干杯!”

“为唐铮和蜜儿干杯!”

“为咱们的好日子干杯!”

……

欢呼声、掌声、碗筷的敲击声再次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久久不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每一张洋溢着热情与满足的脸上,洒在堆满佳肴的桌上,洒在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酒香、菜香和浓浓人情味的暖流里。

蜜儿靠在唐铮肩头,望着这热闹非凡、真情涌动的场面,听着耳边震耳欲聋却无比亲切的乡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心中那片初来时的陌生感早已被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取代。这不仅仅是一场家门宴,更是一场盛大的归家礼,宣告着她真正融入了这片土地,成为了这个名为“流光镇”的大家庭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窗外,流光镇的天空湛蓝如洗,仿佛也映照着这酒家里,最浓烈、最醇厚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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