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公馆,卧室。
李梓舒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温暖馥郁的白麝香沐浴露的清香。水珠沿着她光滑的肩线滚落,没入柔软浴袍的深处。
她解开浴袍带子,丝绒面料顺着肌肤滑落,堆叠在脚边。镜子里映出一具无可挑剔的胴体——肌肤是常年精心保养出的细腻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肩颈线条优雅流畅,往下是饱满傲人的起伏,腰肢却收得极细,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沙漏曲线。那是一种历经岁月与自律雕琢后、成熟到极致的丰饶与美丽,每一处起伏都暗藏着力量与锋芒。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常年沉浸在美容领域,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具皮囊的价值和魅力所在。只是平日都被严谨的套装包裹,化作了商业谈判中冷静自信的铠甲。
忽然,Alex那双充满惊艳与纯粹欣赏的碧眼,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他那句“您很美,那种被生活打磨后依然清晰的光芒”言犹在耳。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妙的情绪,像细小的气泡,从心底最深处悄悄浮起。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锁骨下光滑的肌肤。所以……那样的年轻人,也会被这样的自己吸引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丝荒谬,却又奇异地……并不让人讨厌。
她很快收敛心神,披上丝质睡袍,系好带子,将那片惊心动魄的风景重新掩盖。她坐到梳妆台前,进行睡前的护肤步骤。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精准,如同完成一项严谨的工作,试图将刚才那片刻的走神连同身体的热度一起封印。
镜子里映出的脸,依旧美丽,却覆盖着一层难以融化的疲惫和清冷。
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梳妆台一角——那支Alex今天在艺术区咖啡馆遗忘在她桌上的炭笔。他当时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大概是忘了拿走。
她拿起那支炭笔。粗糙的木质感,带着被使用过的痕迹,指尖沾染上些许黑色的粉末。一股浓烈的、属于艺术创作领域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与她这个充斥着高级护肤品和珠宝的精致梳妆台格格不入。
就像那个年轻人本身,莽撞、鲜活、带着未经雕琢的热情,闯入她秩序井然的世界。
她并没有打算保留它,本想下次若遇见就还给他。
但此刻,指尖摩挲着炭笔粗糙的表面,她忽然有些走神。白天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不是一颗运转完美的螺丝钉。”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一丝不苟、连护肤步骤都像在完成“关键绩效指标”的自己,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自嘲的弧度。
她放下炭笔,拿起手机。几乎没有犹豫,她点开了短信收件箱,找到了那个之前Alex发来问候的号码。
她斟酌了片刻,打字:“你的炭笔在我这里。”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像一句工作通知。
发送。
几乎是在瞬间,手机屏幕亮起,不是短信,是一个电话拨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名字:Alex。
李梓舒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足足三秒。梳妆台上,那支炭笔像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惊叹号,提醒着白天的短暂放松和那份陌生的触动。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接听键。
“李小姐!”电话那头传来Alex清朗明亮,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您竟然发短信给我了!我还以为您再也不想理我了。”
他的直接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只是通知你,你的东西落在我这了。”李梓舒尽量让声音保持平淡。
“一支炭笔而已,没关系啦。”Alex轻笑了一声,“不过……这算不算一个很好的再见面的借口?”
他的试探大胆又天真。
李梓舒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那端也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他似乎放轻了的呼吸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数秒,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张力。
“……下次有机会还给你。”李梓舒最终没有直接拒绝,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留有空间的答案。
“好!那我可记住了!晚安,李小姐。”他利落地道了晚安。
电话挂断。
卧室里恢复寂静。李梓舒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在那支炭笔上。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那通短暂的电话和年轻人毫不掩饰的喜悦,撬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而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
张玺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凉气,以及……一丝极淡的、甜腻的栀子花香,与他本身的须后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而刺鼻的气息。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梳妆台上那支突兀的、男性化的炭笔。
以及,李梓舒刚刚放下手机的动作。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空气中,栀子花香与淡淡的炭笔屑味道,无声地交锋。
那根绷到极致的弦,在冰冷的寂静里,发出最后的哀鸣。
某高级酒店宴会厅。
庆功宴的气氛热烈喧嚣。巨大的水晶灯下,酒杯碰撞声、笑语喧哗声交织成一片成功的背景音。张玺站在人群中央,接受着来自各方的恭贺,拿下这个大单确实让公司在沉闷的轨道上猛地震动了一下,注入了久违的活力。
他目光不经意地搜寻着那个身影。林薇无疑是今晚的功臣之一,她前期细致的客户分析和宴会上恰到好处的活跃,功不可没。此刻,她正被几个同事围着敬酒,脸颊绯红,眼神因为酒精和兴奋而格外明亮,像蒙着一层水光,时不时地,她会穿过人群,向他投来依赖又崇拜的一瞥。
那种目光,像最好的助燃剂,让张玺胸腔里也充盈着一种混合着成就感和男性虚荣的燥热。他端起酒杯,向她示意了一下,隔空做了一个表扬的动作。
林薇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开心地笑着,仰头又喝下一大杯。酒精让她变得更加大胆,眼神也越发迷离。
宴会厅外的走廊洗手间。
庆功宴接近尾声,人群逐渐散去。张玺有些头重脚轻地走向洗手间,想用冷水清醒一下。刚走到门口,一个温软的身体却突然从女洗手间那边跌跌撞撞地出来,直接撞进了他怀里。是林薇。她几乎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浓郁的酒精味混合着她身上甜腻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张……张总……”她眼神涣散,仰着头看他,嘴唇水润微张。
张玺下意识地扶住她:“喝这么多?”
“我……我好开心……”她吃吃地笑着,手臂却软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眼神迷蒙地看着他,然后,毫无预兆地,她踮起脚尖,将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个吻生涩而大胆,充满了酒精催化的冲动和不顾一切。
张玺的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尽数崩断。他几乎是本能地、狠狠地回应了这个吻,手臂用力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压抑太久的欲望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一切。
酒店房间。
怎么到的酒店房间,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她软倒在他怀里,含糊地报不出一个清晰的地址。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选择了最近的一家星级酒店。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暗中,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被无限放大。迫不及待的吻,胡乱的抚摸,西装、衬衫、裙子、内衣……一件件被粗暴地扯落,随意丢弃在昂贵的地毯上、椅子上。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淌进来,照亮了大床上那具年轻饱满、一丝不挂的胴体。肌肤莹白,曲线起伏,充满了青春生命力的诱惑,像一枚刚刚成熟、等待采撷的果实。
张玺呼吸粗重,赤身伏上这具他渴望已久的身体,灼热的吻沿着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急切地探索,准备迎接那最后的、彻底的放纵。
身下的女孩发出难耐的呻吟,身体像蛇一样扭动,主动迎合着他的动作,意乱情迷。
就在他即将冲破最后界限的前一秒——
林薇忽然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迷醉的、呓语般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渴望,热切地响在他耳边:
“聪哥……给我……我要……嗯……给我……”
“聪哥……我爱你……我一直都……”
声音戛然而止,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更深的醉眠。
“聪哥”?
两个字,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张玺所有的激情和欲望。
他所有的动作猛然僵住。身体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血液却仿佛在刹那间冷却。
聪哥?
不是“张总”。
是一个陌生的、亲昵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所有的暧昧、崇拜、依赖、羞涩……在这一刻都有了另一个残忍的注解。
他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在她醉酒失态时,被错认的、填补空白的影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羞辱感,像兜头冷水,将他彻底浇醒。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只剩下赤裸身体暴露在空调冷气中的冰凉和难堪。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她身上退下来。动作僵硬,像一具生锈的机器。
月光下,林薇毫无知觉地躺着,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而甜美的笑容,仿佛正沉溺在与那个“聪哥”的美梦之中。
张玺沉默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每穿上一件,都像是重新披上一层冰冷的、名为“现实”的铠甲。
最后,他拉过被子,盖住那具曾经让他无比渴望的年轻身体,仿佛盖住一个荒唐的错误。
他转身在桌上留了张字条,便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头。
车内。
冰冷的皮革座椅。车内死一般寂静。张玺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他此刻混乱冰冷的心绪。白色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辛辣的刺痛感,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荒谬。
“聪哥”……
他嗤笑一声,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空洞。所以他这段时间的动摇、挣扎、悸动、渴望……算什么呢?
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一个年轻女孩借以填补内心空洞的、廉价的替代品?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捕捉到了一只鲜活的、崇拜他的小鹿。却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踏入别人剧情里的、可笑的客串者。
烟雾缭绕中,他眼前闪过李梓舒冰冷而疲惫的脸。那个和他一样,在婚姻这座围城里日渐沉默和干涸的伴侣。
他们之间,至少还有赤裸裸的真实,哪怕是冰冷的真实。而刚才那场几乎发生的、激情四射的错位,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虚无。
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未觉。
酒店房间,清晨。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利刃切开房间的昏暗。林薇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她茫然地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奢华却冰冷的房间陈设,让她瞬间惊醒。她猛地坐起,被子滑落,冰冷的空气接触到赤裸的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看见自己一丝不挂。再环顾四周,地上散落着她的连衣裙、内衣……还有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庆功宴上的狂欢、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洗手间外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黑暗中急切喘息和肌肤相亲的触感、酒店房门关上的“咔哒”声……
是张总!
她和他……!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是羞耻?是害怕?还是……一丝隐秘的如愿以偿?她慌乱地裹紧被子,脸颊烧得滚烫,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
然而,房间里空空荡荡。
只有她一个人。以及,床头柜上,一杯冷掉的水,和水杯底下压着的一张酒店便签纸。
她颤抖着手拿过便签。上面是打印体的房间号退房时间提醒,但在空白处,有人用钢笔留下了一行冷峻而熟悉的字迹:
「好好休息,公司准你一天假。——张」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昨晚那场混乱的只言片语。像上级对下级最寻常不过的批复。
一种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林薇。这不对劲。这完全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结果。
就在她心神俱乱之时,大脑深处某个被酒精麻痹的角落骤然苏醒,一段模糊却灼热的记忆猛地炸开——
……黑暗中,她紧紧抱着那个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意乱情迷,所有的渴望和压抑多年的爱恋如同决堤洪水,她热切地、忘情地呻吟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聪哥……给我……我要……嗯……我爱你……我一直都……”
“轰”的一声,林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她喊了“聪哥”?
在那个时候?对着张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