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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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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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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堇花开》连载

第四十四章 蚀骨之毒 无声的代价

戒毒所心理辅导室。

“他们……他们都觉得我是因为离婚,因为生意失败才变成这样的。”张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蜷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不敢看对面的辅导员。“其实……不是的。那只是导火索。那东西……我早就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揭开那块血淋淋的伤疤。

“最开始,是生意场上的应酬。你知道的,那时候流行这个……他们说这能提神,谈生意更有劲儿,玩得更嗨。”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第一次……是在一个KTV的包房里。烟雾缭绕的,他们递过来,我犹豫了一下,但那种场合……你懂的,不想被人看不起,觉得你放不开。”

“就那么一次……”他苦笑了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就一次,感觉……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所有的压力、烦恼、生意上的勾心斗角,全没了。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上,尤其是……尤其是那种快感,强烈的要命,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舒坦,比……比男女之事还要强烈百倍千倍。”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沉溺回忆的颤栗和深深的羞耻。

“后来,就总想着那个感觉。生意顺的时候,觉得该庆祝一下;不顺的时候,觉得需要发泄一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离不开。”他的语速加快了,仿佛被恐怖的记忆追逐。

“再后来,就不是为了嗨了。是为了‘正常’。不吃,就浑身没劲,骨头里像有蚂蚁在爬,又冷又疼,心里慌得想撞墙,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给我!那时候,什么尊严,什么公司,什么家人,全都不重要了!只有那个东西最重要!”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离婚?她走是对的,谁受得了一个半夜翻她钱包找钱买‘货’的丈夫?生意失败?呵……那时候我哪还有心思管生意?脑子里全是下一次在哪里,钱从哪里来。厂子?厂子就是我的提款机,能骗就骗,能挪就挪,掏空它,就为了换那一点点白色的粉末……”

他猛地抬起脸,眼眶赤红,里面是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我知道我在烂掉!我知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鬼一样!我不想这样的!可我控制不住!那东西……它把你变成它的奴隶!它抽走你的魂,啃你的骨头!”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平复,声音变得更加虚弱:“现在……现在戒了,好像清醒了。可身体也完了。医生说我肝坏了,肾也伤了,心臟都不好……这些伤,是好不了的了。就像沾上了,这辈子就永远有个黑洞在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把你吸进去……”

“我妹夫……唐铮,”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在帮我收拾烂摊子。我知道。我心里……难受。我毁了自己,还差点毁了我爸妈,我妹的家……我不是人……我真的……”他再也说不下去,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至极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张玺这番血泪交织的倾诉,辅导员将其中的部分情况(主要是身体状况和极度的心理脆弱性)委婉地转达给了定期来电询问的张蜜。

挂掉电话,张蜜呆坐了许久,手脚冰凉。哥哥的描述让她不寒而栗,而后续高昂的专项治疗和康复费用,更像一座大山压下来。她不能再瞒下去了。

当晚,她再次走进书房,这次没有犹豫,将戒毒所的通知和费用清单轻轻放在了唐铮的报表上。

唐铮从数字中抬起头,看到妻子苍白而决绝的脸,以及纸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他愣了几秒,接过单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唐铮放下单子,揉了揉眉心,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理解了妻子近日的异常,心中没有责怪,只有沉重。玺华刚刚缓过一口气,这笔额外的、持续性的巨大开支,无疑是一场新的雪崩。

“哥他……”张蜜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那东西,太可怕了……”

“我知道。”唐铮打断她,声音沙哑。他站起身,走到张蜜身边,将她轻轻搂进怀里,“这事不能你一个人扛。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但他的“想办法”,意味着本已捉襟见肘的家庭现金流将更加枯竭,也意味着他必须从本就紧张的公司运营中挤出更多的精力来应对这场家庭危机。他肩上的担子,陡然又增重了千斤。

与此同时,丽源化工钱总派出的“暗箭”也收到了效果。他们查到为玺华“复古系列”提供香精的一家小供应商,资质存在些许瑕疵,并暗中拍到了其运输环节一些不合规的操作画面。虽然目前并未发现玺华产品本身有质量问题,但这些“黑材料”已被精心整理,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抛出,足以给正在艰难重建信誉的玺华沉重一击。

商场暗箭蓄势待发,家庭内部危机深重。唐铮刚刚理顺的棋局,瞬间又变得扑朔迷离,凶险万分。他安抚着妻子,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守护工厂,还要守护家庭,更要提防来自暗处的冷枪。

戒毒所的心理辅导室内。

张玺的状态比上次更加萎靡。他眼神躲闪,双手不停地颤抖,额头上布满虚汗。

“……又没忍住。”他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认,“他们……他们有人偷偷带进来……就一点点……我……我没扛住……”他的头深深低下,羞愧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压垮。“辅导员,没用的……我完了……只要闻到那个味道,我就……我就不是我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复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戒断反应带来的生理上的痛苦如同炼狱,但更可怕的是心瘾——那种无处不在的空虚感、焦虑感,以及大脑不断美化的、关于极致快感的记忆,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每一次复吸都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也让身体本就受损的器官承受更剧烈的冲击。

辅导员没有过多责备,而是平静地记录,然后拿出一张画纸和一盒蜡笔。“张玺,试着别想那些。随便画点什么,画你现在的感觉,或者……画你希望的样子。”

张玺愣了很久,颤抖的手抓起一支黑色的笔,在纸上胡乱地涂鸦,线条混乱而压抑。涂着涂着,他忽然停下,又拿起一支蓝色的笔,在黑色的混乱边缘,极其缓慢地、笨拙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方块,像一扇窗。

面对这笔持续且巨大的额外开支,唐铮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召集了岳父岳母和张蜜,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爸,妈,蜜儿。”唐铮将费用清单放在桌上,“哥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治疗不能停,这笔钱,我们必须出。”

岳母又开始抹眼泪,岳父张再道沉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

“我的意思是,”唐铮继续道,“从今天起,我们所有人的工资收入,拿出三分之一,设立一个专门的账户,用于哥的治疗和康复。剩下的,用于家庭日常开销和妞妞的教育。玺华厂里但凡有点额外的进项,我也会第一时间补进去。”这意味着本就不宽裕的家庭生活水平将再次大幅下降。

张蜜红着眼眶点头:“我同意。”

岳父猛地吸了口烟,重重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小铮……这本该是张玺他自己……”老人说不下去了,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一种沉重的、近乎悲壮的氛围笼罩着这个家。他们选择共同承担这份由一个人犯错带来的集体苦难,但这份沉默的承担下,难免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怨怼,尤其是看着妞妞不得不放弃她期待已久的暑期夏令营时,张蜜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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