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江上的湿气,如同浸了冰水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裸露的皮肤上。民国二十二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酷烈一些。江岸早已封冻,灰白色的冰层一路蔓延至江心,与铅灰色的天空连成一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东江桥的桥址工地上,却是一派异样的喧嚣。日本监工穿着厚重的军大衣,皮靴踩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呵斥声与皮鞭破空的声音不时响起。中国劳工们穿着破旧的棉袄,许多人甚至赤着脚,用最原始的工具——铁镐、撬棍、肩膀和双手,对抗着坚如铁石的冻土和沉重的建筑材料。号子声低沉而压抑,像受伤野兽的呜咽,淹没在机械的轰鸣与日语的指令中。
李守仁蹲在一个刚刚挖开一半的基坑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伸出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抓起一把基坑底部颜色略深的泥土,在指间用力捻搓着。泥土冰冷刺骨,带着一股特殊的滑腻感。
“不对……”他低声自语,花白的眉毛上结了一层霜花,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这土色不对,手感也不对。”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基坑边缘,对着下面正在奋力挖掘的十几个劳工喊道:“停!先都停手!”
劳工们茫然地停下动作,抬起头,脸上混合着疲惫与恐惧。一个负责这个小工段的日本监工,名叫小野的曹长,立刻提着鞭子走了过来,满脸不耐烦地用生硬的中文呵斥:“李桑!为什么停下?进度,已经慢了!”
李守仁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指着基坑底部:“小野先生,这下面的土有问题。这叫‘软弱夹层’,看着跟别的土差不多,但性子软,吃不住力。现在天寒地冻,它被冻硬了,看不出什么。等来年开春,江水一泡,它就会像稀泥一样流走!这基坑不能照图纸这么挖,得改!”
小野曹长根本听不懂,也不屑于听懂这些“土包子”的经验之谈。他挥舞着鞭子,厉声道:“图纸!皇军工程师的图纸,不会错!你的,照做!再敢延误,军法处置!”
鞭子在空中抽出一声爆响,几个胆小的劳工吓得一哆嗦,重新拿起了工具。
李守仁胸口剧烈起伏,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在这江边盖房子、修码头几十年,这方圆百里的土质水情,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看得懂风,看得懂水,更看得懂这脚下的土地。图纸?那些画在纸上的线条,怎么能懂得这片土地的脾性?
“这桥墩要是立在这么一层软泥上,将来要出大事的!”他几乎是在吼,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嘶哑而绝望。
“八嘎!”小野曹长被他的顶撞激怒了,鞭子带着风声,直接朝着李守仁抽了过来!
就在鞭梢即将及体的瞬间,一个身影快步插了进来,挡在了李守仁身前。
“住手!”
来人穿着厚呢子大衣,围着羊毛围巾,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是刚刚从工程局赶来的谢怀瑾。他脸色冻得有些发青,但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他看了一眼小野曹长,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小野曹长,我是工程局的谢工程师。这里的技术问题,请交给我来处理。”
小野曹长显然认识这位颇受日方高层“赏识”的中国工程师,悻悻地收回了鞭子,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瞪了李守仁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
谢怀瑾这才转过身,看向李守仁,眉头微蹙:“李师傅,怎么回事?为什么阻止施工?”
李守仁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一身书卷气的“洋学生”,心里那股火还没下去,语气硬邦邦的:“谢工程师,你来得正好。这基坑底下有‘软弱夹层’,不能按原图纸的深度和坡度挖!得加深,换填好土,或者改变基础形式!不然,这桥墩将来就是坐在沙堆上,要塌的!”
谢怀瑾扶了扶眼镜,走到基坑边,仔细看了看。他看到的只是冻结的、颜色略有差异的土层。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图纸,铺开在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上,手指沿着设计好的基础线划过。
“李师傅,”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专业人士的自信,“你的担忧我理解。但是,我们的地质勘探报告显示,这一带的土层承载力是满足设计要求的。你所说的‘软弱夹层’,报告里并未提及。而且,根据力学计算,在当前的设计方案下,地基的沉降和稳定性都在允许范围内。”
“报告?计算?”李守仁气得笑了出来,指着脚下的土地,“谢工程师,你那些纸上的东西,能比这地底下的老土更懂它自己?我李守仁在这松花江边摸爬滚打几十年,修过的桥、建过的房比你画过的图都多!这种土,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它现在冻着,是硬的,等开了春,它就是祸根!”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不远处的一些劳工都偷偷望了过来。在这压抑的工地上,敢于这样当面顶撞“洋学生”工程师和日本人的,也只有李守仁这个倔老头了。
谢怀瑾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受过系统的西方工程教育,笃信数据和理论。李守仁这种完全基于“经验”和“感觉”的质疑,在他看来是缺乏科学依据的,甚至有些愚昧。而且,在日方面前,中国工程师内部出现如此激烈的争执,也让他感到难堪。
“李师傅!”谢怀瑾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工程是一门科学!要讲证据,讲数据!不能单凭你个人的‘感觉’就随意更改设计!你知道更改设计需要多少流程吗?需要日本顾问的批准吗?这会耽误多少工期?”
“耽误工期?”李守仁的眼睛瞪圆了,他猛地一拍旁边的图纸,沾满泥土的手在洁白的图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污印,“是工期重要,还是桥的命重要?是你们那些鬼画符的图纸重要,还是这将来成千上万过桥人的性命重要?!”
这一拍,仿佛拍在了谢怀瑾的脸上。他看着图纸上那个刺眼的泥手印,感觉自己的专业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苦心孤诣,在日本人手下小心翼翼地周旋,不就是为了尽量保证工程的质量,减少同胞的伤亡吗?如今,却被一个“老顽固”如此指责!
“李守仁!”谢怀瑾也动了真怒,他收起图纸,声音冷得像这江边的寒冰,“我是这个工段的技术负责人!施工必须严格按照图纸进行!如果你再无故阻挠,我只能上报,按违抗军令处理!”
“你上报吧!”李守仁梗着脖子,毫无惧色,“就是把老子拉出去枪毙,这话我也得说!这基坑,不能这么挖!”
两人在寒风中对峙着,一个像沉默倔强的礁石,一个像冰冷坚硬的钢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技术与经验的第一次正面碰撞,竟是以如此激烈和互不相容的形式爆发。
周围的劳工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小野曹长在一旁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狞笑。
最终,谢怀瑾深深地看了李守仁一眼,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解,也有一丝被冒犯后的冰冷。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工地,大衣的下摆在寒风中翻飞。
李守仁看着谢怀瑾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他转身,看着那些惶惶不安的劳工,又看了看那该死的基坑,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知道,他的话没人会听。这座用屈辱和血泪浇筑的桥梁,从诞生之初,就埋下了深深的隐患。而他,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工匠,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比这江边的寒风,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冷。
他颓然地蹲下身,再次抓起一把那带着滑腻感的“软弱夹层”的冻土,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这命运的诅咒。冻土坚硬如铁,硌得他手心生疼,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绝望之万一。
谢怀瑾回到工程局那间为他单独辟出的、生着呛人煤炉的办公室,寒气裹挟着愤怒与屈辱,一同被封存在了狭小的空间里。他脱下大衣,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图纸被他随手丢在桌上,那个泥手印像一块丑陋的疮疤,灼烧着他的视线。
“愚昧!顽固!”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词。李守仁那副梗着脖子、视科学如无物的样子,那双混浊却燃烧着执拗火焰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谢怀瑾,唐山交大的高材生,后又负笈海外,钻研土木,怀着一腔“技术救国”的热忱归来,即便是在这等屈辱的境况下,他也试图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在夹缝中为这座桥、为这片土地保留一丝技术的尊严与未来的安全。
可李守仁呢?一个只相信“手上老茧”的工匠,用最粗鲁的方式,践踏着他的专业判断,甚至将他对图纸的遵从,曲解为对日本人、对工期的谄媚!这不仅仅是理念之争,更是对他谢怀瑾人格与操守的侮辱!
他烦躁地拿起计算尺,试图用繁复的计算来平复心绪。冰冷的刻度,严谨的逻辑,这才是他熟悉和信赖的世界。然而,今天,那些熟悉的数字和公式似乎都失去了魔力。李守仁那句“等开了春,它就是祸根!”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软弱夹层……”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勘探报告……是的,报告是基于有限的钻探点,地层的变化确有不确定性。力学计算……计算模型是基于理想的均质假设。万一……万一那老家伙的“感觉”是对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摁了下去。不,不可能。科学是严谨的,不能向模糊的“经验”低头。尤其是在日本人面前,中国工程师内部的分歧,只会授人以柄,让日方更加轻视中国技术人才的能力。他必须维护图纸和计算的权威,这是他在这个位置上,所能坚守的最后的、可怜的阵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工程局的日方技术顾问,佐藤博士。佐藤年纪与谢怀瑾相仿,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非军人。他是少数几个能就技术问题与谢怀瑾平等交流的日方人员。
“谢桑,听说刚才工地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佐藤的中文带着口音,但很清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怀瑾心中一凛,消息传得真快。他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是的,佐藤博士。是关于地基开挖的一点小分歧,李守仁师傅对土层有些不同的看法。”
“哦?李桑?”佐藤似乎对李守仁有印象,“是那位经验很丰富的老师傅吧。他提出了什么看法?”
谢怀瑾斟酌着词句,将李守仁关于“软弱夹层”的担忧,用更工程化的语言转述了一遍,但他刻意淡化了自己与李守仁的冲突,只将其描述为“基于经验的担忧”。
佐藤听完,不置可否,走到桌前,目光落在了那张带着泥手印的图纸上,眼神微微一动。
“经验,是很宝贵的东西。”佐藤缓缓说道,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尤其是在地质条件复杂的情况下。帝国的勘探技术虽然先进,但也并非全知全能。”
谢怀瑾有些意外地看着佐藤。
“但是,谢桑,”佐藤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工程,尤其是如此重要的战略工程,必须以经过验证的科学数据和设计为准绳。不能因为一个工匠的‘感觉’,就随意更改既定方案,这会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也会严重影响工期。关东军司令部对进度,催得很紧。”
他盯着谢怀瑾,语气加重:“你是我们信赖的工程师,维护设计的严肃性和施工的纪律,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妥善处理这件事,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冲突。否则,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我们可能不得不采取一些……更严厉的措施。”
佐藤的话像一盆冰水,从谢怀瑾头顶浇下。他听懂了其中的警告和威胁。“更严厉的措施”?是针对李守仁,还是针对他自己?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他仿佛被夹在两块巨大的磨盘之间——一边是李守仁代表的、不容忽视的本土经验与潜在风险,另一边是殖民者的意志、严苛的工期与自身难保的处境。
“我明白了,佐藤博士。”谢怀瑾低下头,声音干涩。
佐藤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煤炉管道里偶尔传来的“噗噗”声。谢怀瑾缓缓坐回椅子,感到一阵彻骨的疲惫和寒冷。他看向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似乎又要下雪了。
-与此同时,工地边缘,那排低矮潮湿、如同牲口棚一般的劳工工棚里,李守仁正靠在自己的铺位卷着烟叶。他的铺位在最里面,相对干燥一些,但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臭、霉味和烟草混合的怪味。
几个相熟的老工匠围在他身边,脸上都带着忧色。
“守仁哥,你今天太冲动了,”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石匠压低声音,“那小鬼子手里的鞭子,可是不长眼的!还有那个谢工程师……听说他可是日本人眼前的红人,你把他得罪狠了,以后……”
李守仁把卷好的烟叼在嘴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被他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满腹的憋闷一同排出。
“红人?”李守仁嗤笑一声,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模糊,“给日本人当差,混得再好,也不过是条……高级点的狗。”他说出这话时,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他知道谢怀瑾和他们这些苦力不同,但他更知道,在这座桥的阴影下,所有人的尊严,都被不同程度地践踏着。
“那基坑……”老石匠还是不放心。
“基坑有问题!”李守仁斩钉截铁地重复,“我李守仁这辈子,别的不敢说,看土看水的眼力还没丢!那层软泥,现在冻着,没事。等明年桃花水一下来,江水位一涨,泡软了,桥墩的重量压上去……那就是个无底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沉重:“到时候,塌的不是一个桥墩,是咱们这些人,用命垒起来的心血!是将来无数过桥人的身家性命!我不能明知道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着大伙往里跳!”
工棚里一片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棚外呼啸的风声。工匠们相信李守仁的判断,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他们的命,他们的“心血”,在这座宏大的殖民工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那……咱们能怎么办?”另一个年轻点的木匠讷讷地问。
李守仁沉默了很久,直到手里的烟卷快要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惊醒,将烟蒂摁灭在泥地上。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抬起眼,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重新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光,“图纸不能改,咱们就在干活的时候,手脚‘不规矩’一点!”
他压低声音,对围过来的几人吩咐:“挖的时候,往下多掏半尺!回填的时候,捡那江滩上最硬的鹅卵石,混着石灰,给我偷偷垫在底下!能垫多结实,就垫多结实!动作要快,要隐蔽,别让那些监工和测量的人发现!”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阳奉阴违。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这几个老工匠的眼神里,却焕发出一种决绝的光。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用这种卑微而隐秘的方式,对抗强权,守护他们心中那座“桥”应有的安全与尊严。
“明白了,守仁哥!”
“放心,咱们手底下有数!”
正在这时,工棚外传来一阵嘈杂和哭喊声。几人脸色一变,急忙冲了出去。
只见不远处,小野曹长正带着几个日本兵,将一个浑身是血的劳工拖行着。那劳工的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方才在抬运钢轨时,因为冻僵失足,被沉重的钢轨砸断了。
“八嘎!废物!耽误进度!”小野曹长骂着,竟然示意士兵将那个还在惨嚎的劳工,直接往冰冷的江面上拖去!
“太君!饶命啊!他还能救!还能救啊!”几个相熟的劳工跪在地上磕头哀求。
小野曹长充耳不闻,脸上只有残忍和不耐烦。
李守仁怒发冲冠,刚要冲上前,却被身边的老石匠死死拉住:“守仁!不能去!去了就是一起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再次快步赶来。
“住手!”
是去而复返的谢怀瑾。他脸色铁青,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赶来的。他看了一眼地上拖行的血痕,和那个奄奄一息的劳工,强压着怒火,用日语对小野说:“小野曹长,他只是受伤,并非故意怠工。请把他交给我,工程局有医务室,可以救治。损失一个熟练工,对进度同样是损失。”
小野曹长歪着头看着谢怀瑾,似乎权衡了一下,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谢怀瑾立刻招呼旁边两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劳工:“快!抬他去医务室!”
劳工们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伤员。
李守仁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谢怀瑾指挥若定,看着他那在寒风中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人,刚刚还与自己激烈争吵,用权威压人。此刻,却又在日本人面前,保下了一个卑微劳工的性命。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怀瑾处理完伤员,目光扫过人群,与李守仁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眼神里,没有了办公室里的冰冷和愤怒,也没有了之前的学者式的清高,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的凝重。
他没有对李守仁说什么,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再次消失在暮色与寒风之中。
李守仁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肩头。他心中的愤怒并未消散,但对谢怀瑾这个人,却多了几分看不清、摸不透的复杂感受。
夜幕彻底降临,工棚区重归死寂,只有寒风刮过席棚的呜咽声,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李守仁回到工棚,躺在冰冷的铺位上,辗转反侧。谢怀瑾最后那个眼神,和那致命的“软弱夹层”,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
他知道,他和那个“洋学生”工程师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战争的核心,并非简单的对错,而是在这铁与血、冰与火交织的炼狱里,如何真正地——守住这座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