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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火炉山小寨，细密飘零，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处在半山腰上的茶园，在朦胧的雨雾中若隐若现。虽是夜里，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茶香却让人仿佛能窥见茶园的生态之美。茶树层层叠叠，如同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细雨落在叶片上，凝聚成晶莹的水珠，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光，好似给茶树披上了一层珍珠纱衣。那些嫩绿的茶叶，在雨水的润泽下愈发鲜嫩，它们舒展着身姿，尽情地吮吸着大自然的馈赠。
尽管此处地处偏僻，且鲜有人踏足，但茶园中处处透出生机。新辟的碎石小径蜿蜒穿过茶垄，竹编的晾茶架静立在茶树间，仿佛在等待黎明时分的采摘。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惊起夜鸟掠过茶园上空。山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拂过梯田式的茶畦，带起此起彼伏的绿浪。茶园边缘几株野樱花正悄然绽放，粉色的花苞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与墨绿的茶树相映成趣。
芳芳家山坡茶园边的小屋，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色中，宛如一个藏着无数秘密的神秘之地，与茶园一起，构成了一幅宁静而迷人的雨夜画卷。
“喵呜……”
一只黑猫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紧接着，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匆匆闪进小屋。
“我的猫儿，饿了没有啊？”
邱八进门后迅速换回了自己的装束，他的动作熟练而又急切。他亲昵地对着黑猫说道。那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温柔。芳芳摸索着，正要开灯，却被邱八一把制止。
“别开灯！”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一种神秘的紧张感。
两人喘着粗气，放下东西。邱八抱着黑猫，轻轻把门关上，又温柔地对猫儿说。
“我的幺儿，等着哈，我给你弄吃的！”
芳芳累得瘫坐在小凳子上，默默流泪。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显得心力交瘁。邱八跑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拿出猫粮喂着黑猫。又过了一会儿，邱八端着一只锅，拿着两个碗出来。
“饿了吧！先对付一口，吃点面！”
说完他自顾分着面。分完之后，端着自己那碗面，夹了一筷子，举的高高的，用嘴吹着，刚要往嘴里送。忽然，黑猫叫了一声。
邱八听见猫叫，猛地停下碗筷。他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像一只警惕的猎豹。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脸色骤变，变得煞白。他飞快收起锅，抱着碗，一把拉着芳芳，迅速窜进里屋，爬上阁楼。他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看，这就是芳芳的小屋……”
此时，屋外传来村干部高加糖的声音，“这个芳芳呢，今年大概十八九岁了，她和林沐恩是最好的朋友。虽然比她大个五六，七八岁，但平常就她们两个女子耍得最好，沐恩她最爱到这里玩耍……”
“讲重点！”
民警大李的声音传来，带着急切和不耐烦。
“是嘛！芳芳也是个孤儿，前些年乡里开山修路，就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爸妈跟着大队去开山挖路，结果……结果就被炸死了！”
高加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有些害怕民警大李的催促。
“哎呀！喊你讲重点！”
民警大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显得更加不耐烦了。
“是！是！然后呢，这个……嗯，这片茶园呢原本是属于村里集体所有的，是村民们共同的心血。现在，村上为了照顾她，就安排她在这儿住守茶园……”
“她那么小就守茶园，没上学吗？”
女记者的声音里满是关切和同情。
“哎！那个时候，哪儿上得起学嘛！有口吃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嘿嘿，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哈！”
“这叫什么事啊？！”
女记者忍不住感慨道。
“我们看看她在不在屋头！”
民警大李说着就要去敲门。
“小芳！芳芳你在不在？”
高加糖抢在前头急忙喊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门都没锁，肯定在！”
民警大李判断道。门被人推开，一束光瞬间照射进来，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怎么没得人呢？可能是去城里头卖茶了！还没转来！”
高加糖猜测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目前，只有先找到李芳芳了，她是最大的嫌疑！现在，很多年轻女子都爱带着村里的女娃到城里去打工，也不晓得她们做的啥子工作……”
民警大李分析着，他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些怀疑。
“你不要乱讲，这个李芳芳和林沐恩都不是这样的人！”
高加糖急忙为芳芳辩解。
“是嘛是嘛！我们不乱怀疑一个人，但是，同时也不能放松警惕！不可掉以轻心！”
民警大李强调着，谨慎说话。
“唉……别人不在屋，我们就不打搅了！到时说我们没得素质！”
“走吧！记者同志，我们走吧！”
“好的！走，大牛！”
“好！门给他们关上哈！”
“没事，关嘛！关嘛！”
门被人关上前漏了一条缝。大牛大大的眼珠子扫了一遍屋子，随后门从外面被关上。
“但是，这里还是一个最大的嫌疑点，她这儿离寨子比较远，藏个人好几天你都找不着…… 还是要引起重视！”
“是嘛！我们派人来盯着点！你们几位抽烟嘛！来……”
“我来一支！呵呵…… 谢谢！” 大牛的声音响起。
“客气啥子……” 高加糖回应着。
几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后传来汽车打着火的声音，车子渐渐驶离。
阁楼上，邱八使劲捂着芳芳的嘴巴，眼睛鼓得滚圆，他惊恐地盯着外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外面的车走远了，没了动静，他却还沉浸在紧张之中，忘了撒手。
芳芳使劲挣脱邱八的手，大口喘着气，愤怒地拍打着他。
“你要捂死我了！”
邱八仍旧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满是紧张的神态，恶狠狠地说。
“好你个林家的死老婆子，你敢报警！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要干什么？” 芳芳又惊又怕地问道，她的声音颤抖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颤抖的效应似一阵山风刮来，又蕴含着某种幽深的情绪，顺着山沿随风而去。山风掠过茶园的夜晚，裹挟着一种令人毛孔舒张的紧张情绪，它携带着一个少女，对她另一个少女好友的思绪与牵挂。此刻，这种情绪也吹到了遥远的春城。
透过网约车的车窗，不远处，派出所门前的警示灯箱一直亮着，那闪烁的灯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翠翠独自一个人坐在车里，拨弄着吉他琴弦，她的手指机械地拨动着，发出的声音杂乱无章。
两名福利院工作人员带着灰灰等几名轮滑少年走出派出所，登上福利院的面包车。灰灰走在最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翠翠，距离虽然遥远，但两个少年似乎心心相印，他们看着彼此并没有说话，可眼神中却分明带着些复杂的情绪。无奈，不舍，也有对未知的迷茫。
“上车，看什么看？”
在工作人员的一再催促下，灰灰无奈的钻进面包车。
阿龙和李警官从派出所里走出来，向阿龙的车走来。
“误会啊！既然接到群众报警，我们当然是有警必出啊！”
李警官脸上带着歉意向阿龙解释道。
“这个我知道，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容易，谢谢您放了他们……”
阿龙的声音里带着些感激，“这些孩子都是从福利院偷跑出来的，既然没闹出什么大事，咱们当然要放人！我已经通知福利院把他们接回去了！”
“保护未成年人，是咱们的责任！”
李警官手一扬指着翠翠。
“那个这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阿龙悄声对李警官耳语：“我已经通知了她的监护人，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好啊！您这几年见义勇为的好事可真是做了不少，您在地铁勇抓吸毒犯的事都上头条新闻了，网友们送你‘的士侠’的美誉可真酷啊！咱们社会多一些像您这样行侠仗义见义勇为的热心好市民，那可就太好了！”
“李副所长，您这夸赞的功夫，不去当网红可真可惜了！”
“我？行吗？”
“行！一定行！”
“哈哈……没事早点送她回去吧！还不知道她家长都急成啥样了！”
“行，李副所长！您也回去早点休息！再见！”
“再见！”
看着李警官走远，阿龙站在车外，拿着一支烟闻着，不时看看车内的翠翠。
过了一会，阿龙叼着烟，坐回车内。翠翠仍旧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她的眼睛看着前方，眼神空洞。阿龙掏出火机，正要点着。
“吸烟有害健康！”
阿龙听翠翠这么一说，赶紧把烟、火机和烟盒扔在仪表盘上，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你不送我去派出所吗？”
阿龙闻听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翠翠，做了个假抽烟的动作。
“很过瘾么？”
“我说过要把你交给派出所吗？”
“那你让我去你家吃饭干什么？”
“吃饭！吃饭……那……那不就是一般的吃个饭嘛！那是两回事嘛！”
翠翠止住弹琴，认真地看着阿龙。
“我晓得，你是看我可怜，想收留我！”
“我怕自己没这个能力，帮不了你……”
“帮不了我，我也不怪你啊！可你也不用着急送我回家！”
“你不回去，你奶奶怎么办？她现在可是满世界在找你，你就忍心……”
“您怎么知道她是我奶奶？你有什么证据吗？”
……
这尴尬极了的苍白，真该死！片刻的宁静，两人都无话可说。
电台里不合时宜的传来乱哄哄的聊天声和吵杂的电流声。阿龙赶紧伸手关上电台。
“反正……”
又过了一会，翠翠先开口道，“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留在春城！”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你应该回去读书啊！”
翠翠不着边际，唠唠叨叨继续胡乱说道。
“我本来就是寄养家庭的，那里也不是我的家。至于这个书嘛，反正我已是读不成的了！奶奶不识字，没人给我签字。她的那个唯一的私人章又弄丢了。没有私章就没办法盖章。不盖章就领不到钱。领不到钱，奶奶也没法养我。村里不管我，我就领不到钱。没有钱，还怎么读书？再说了，没有爹妈的孩子，被人抛弃的孩子，再读书又有什么用……”
又一阵可怕的空白出现在此时的空气中，焦灼，令人难过。大汗淋漓。
空白之后，总有人要先说话的。这次先开口的，当然是阿龙。
“你还是自己承认了！”
“我…… 不承认又怎样？都被你看出来了！”
阿龙打开电台，无聊的拨弄着电台。
“总之，我要留在这里挣钱，挣了钱，去北京！”
“我的个天啦，你怎么还要去北京啊？”
“我必须去，我要去找他们！”
翠翠掏出一张纸烟盒递给阿龙，“这是他们留在我襁褓里的唯一证据。”
阿龙看着纸烟盒。
“呵呵，就凭这三个字？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你知道他们是谁？”
这时，电台里传来急促的呼叫声。
“山鹰，山鹰！我是麻雀，听到请回答！”
“麻雀，麻雀我是山鹰，你的 QTH（地址）在哪里？”
“山鹰，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妥，请到老地方眼球！”
“Copy 老地方见，Over。”
阿龙挂上手咪，发动汽车，驾车离去。
汽车驶向昏昏欲睡的城市夜晚，那尾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渐渐消失不见。
当山风抵达城市边缘，拐了一个弯再次刮向远方时，那只躺在车内某处的烟盒上，突然出的三个字，似乎蒸发出了一些耀眼的荧光。这一缕携带未知密码的夜风，掠过熟睡的街道，将车窗外斑驳的灯光，映照在每一扇蒙着雾气的车窗上。空气中，浮现出的极可能又是一副，令人心生彷徨的情绪时刻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