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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借您的手机给我用用吗？我给阿龙打个电话？”
红姐手里把玩着那只银色的项链，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全家福上，若有所思。
“怎么，你的手机不能用吗？”
花大妈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手机。
“最近我总是打不通他的电话，我觉得他把我屏蔽了。”
红姐微微叹息，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这孩子还是那么淘气，总也长不大似的，捉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花大妈嗔怪道，将手机递给红姐。红姐接过手机向窗边走去，手指刚按到第三个数字，手机屏上便自动显示出阿龙的手机号码。
红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将手机举到耳边。不一会儿，电话便接通了。
“喂……亲爱的妈妈，您老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边传来阿龙带着戏谑的怪腔怪调声。
“哼，我猜你就屏蔽了我的电话，我是你姐，你个混账玩意……”
红姐早已气愤不已，只是当着花大妈的面，强压着怒火，并未发泄出来。
“哟，是我老姐啊，你怎么用花大妈的电话？……哦……你俩谈好了？”
阿龙这种随性的油腔滑调，和一副街娃痞子样的语气，是最令红姐厌恶，也是他最不受其待见的地方。
“谈你个鬼，你少给我装模作样的。”
红姐扭头看了一眼情绪低迷的花大妈，忽然降低了声音。
“我给你说，这边事态非常严重了，你赶快回来处理。”红姐的声音中透着一种焦虑。
今天自己所见所闻已是相当的离奇了，如此沉重的剧情真够自己消化一阵的了，但又无法即刻在电话中向弟弟袒露，就像当时急需一只让她狠咬一口的胳膊，此时，这个需求似乎已经过劲了，她也无力再催生谁来乱了自己的心智。
“怎么了？我都给你说了，我这儿有重大任务，是花大妈病了吗？还是福利院着火了？”阿龙依旧不紧不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着你个大头鬼的火，你都不是警察了，还有什么任务……”红姐没好气地说道。
“姐，我给你说不清楚，如果没什么大事，就挂了吧……”阿龙似乎想要结束通话。
“你敢！你给我听着，花花不见了！”红姐终于提高了嗓门，严厉呵斥道。
“花……”
电话那头，阿龙瞬间沉默了。他知道，花花的暂时失踪，一定会让她们着急、牵挂，只是没想到她们竟如此脆弱。
“姐，你们别担心了。你给花大妈说，花花是安全的，让她不用担心，等我办完事很快就回去……”
阿龙的话语有所收敛，小心翼翼的，试图以此缓解安抚红姐和花大妈的焦虑情绪。
“那你也要尽快回来，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自己注意安全。”
红姐叮嘱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放心吧！挂了啊……”
阿龙应了一声，正要挂断电话。
“你等等……”
红姐及时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啊？”
阿龙有些不耐烦地问到。
“你把我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恢复了，我……我要随时找你！”
红姐的口吻听起来像是一种央求，其实已变成一种严厉的命令。
“嘿嘿，我真没屏蔽你，你是我姐，我哪儿敢啊？”
阿龙话里尽显讨好的语气。
“你少给我说这些，立即，马上，给我解除，否则我要你好看。”
红姐厉声命令道。
“行行行行行……挂了！”
阿龙连声答应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姐弟俩的通话，被花大妈听得真真切切。
“我就说阿龙他不会那么做嘛，他怎么会屏蔽你的电话？”
花大妈轻柔的声音，彻底表明她对阿龙始终如一的了解和信任。
“这个浑小子，自从您没让他学京剧，他整个人的性情都变了。”
红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思绪飘回了过去。
当年，阿龙在京剧团小舞台上，那连续数十个，甚至上百个筋斗小翻的功夫，把那些具有深厚功底，练了好几年毯子功的老学员和教师都震了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随即出现在她眼前。
那时候，福利院的后山墙，正对着还没搬走的京剧团的排练厅，当其他孩子还在马路上疯狂玩耍的时候，透过山墙上的洞眼，阿龙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津津有味地看演员们练功。还经常翻墙溜进后台，偷偷观察演员们排练、对戏、化妆。回来后揣摩着他们的动作，自己偷偷练习。
“哎……这件事确实怪我。可我也是为他好啊。你说，唱戏哪有当兵好啊？再说了，他也不是那块料儿，人家杜老师也说了，他演小丑可以，但是想成角儿，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花大妈带着自责与无奈的语气，老生常谈的讲述着这个似乎已说了一辈子的话题。这些话让红姐和花花、四哥，包括阿龙自己早都已经听腻了。
“哎……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咱不说了哈……”
红姐轻声哄着花大妈，此时她已心乱如麻，似乎要将这辈子所有的惆怅，在这一刻统统的，全都忘掉。她走到床边，将手机还给花大妈。
“眼下，我们要解决的，是怎么给那些外国人交待？而且，这事已惊动了上面。”
“这有什么好交待的？当初，收养花花，包括收养你们，都是得到领导批示同意的，否则，单凭我一个人，也带不走你们，咱可都是办理了正规手续的……”
花大妈看似坚决的语气，实则已不再那么不容置疑了。
“但是，如果花花真要跟他们走了呢？”
花大妈此时的表现，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刚强，软弱的像一个小女孩难舍心爱的玩具。
“不会。不过，那也应该由花花她自己来决定。我想，她应该会有自己的抉择，毕竟小小还没有找到，那是她此生最牵挂的，也是她这么多年都未曾放下，也不会放下的念想。”
“哎……这个苦命的孩子……”
花大妈轻声叹息着，满眼都是怜惜和心疼。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又彼此躲避着对方瞬间凝视的眼光，似乎都不愿意再将某种令人尴尬，和痛苦的氛围再延长下去。
屋里的氛围又一次如冰霜般凝结。
此时，被堵在路上的阿龙，结束了与红姐的通话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花花的暂时失踪，一定会让她们牵挂，却没意识到她们竟如此担心。
他也意识到自己平时对姐姐和花大妈关心太少。此刻，他思绪万千，想起小时候在京剧团练功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令他开心、愉快，更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可花大妈一条大棍子将他的梦想击碎，坚决不同意他学唱戏的举动，促使他赌气般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变得那么随性和吊儿郎当起来。
其实，过去的几十年，他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反思自己为何会这样叛逆？他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红姐，对不起花大妈，更对不起花花的爱和陪伴。
“龙叔，您想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以及翠翠带着疑问的声音让他一下惊觉，身边还有这么个小人儿，将他从混乱的回忆中及时拉了出来。
翠翠手指前面已开出去很远的车队，示意阿龙赶快跟上。
“怎么不走呀？别人都滴滴您了……”
翠翠焦急的催促道。
“哦，不理他，走了！”
阿龙回过神来，松开手刹，脚下给油，汽车缓缓滑动，慢慢跟上前面拥堵的车队。
景区公路上，一条长长的堵车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皮卡车停在应急车道上。邱三坐在驾驶室里，紧张地四处张望着。他不时眺望前方，再回头看看站在车后不远处打电话的邱八。
邱八焦急地一遍遍拨打着电话，对方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
“他妈的，瓜娃子，格老子的电话又打不通了……”
邱八骂骂咧咧走回车前，拉开车门，示意秋三下来。
“下来，你个瓜怂，要不是你走错路，我们咋会堵在这里嘛？”
邱八怒气未消的抱怨着，眼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无奈。
秋三涨红着脸，垂头丧气的从驾驶室里下来，赶紧缩头向路边跑去。
“哎呀，憋死我了！”
秋三跑到路边，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拉开裤子，尿起尿来。
“龟儿子，不讲卫生。呸……”
邱八骂了一句，然后，坐到驾驶室里。仔细辨认着前后左右的路况。
“怎么会走错了？这个三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秋三回到车上，见前面车辆有所松动。
“哥，走吧……”秋三轻声提醒着邱八。
“坐好！”邱八应了一声，启动车辆后，发现皮卡车的油耗表显示快没油了。
邱八看看附近，张望着前方，寻找可以加油的出口。
“奶奶在车里！”
翠翠突然睁大了眼睛，尖声叫唤起来，指着一辆刚开过去的皮卡车大声疾呼。
“什么？在哪儿？”
翠翠的呼喊让阿龙顿时来了精神，他像鹰隼一样睁圆了两眼，迅速搜索锁定目标，眼中闪出无数个问号。
“奶奶在车里，快！让我下去！”
翠翠使劲推开车门，跳下车去，跟着前面的皮卡车，一路狂奔。边跑边大声疾呼。
“奶奶！奶奶！”
翠翠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焦虑与惶恐。
皮卡车被前面的车堵住，停了下来。翠翠冲了过来，使劲拍打着车窗。
皮卡车内，芳芳坐在林奶奶边上，林奶奶还昏迷着。芳芳惊恐地看看翠翠，眼神中带着恐慌与不安。
坐在前排副驾驶的邱八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的一幕，面露异色。
十几分钟前，邱八驾驶皮卡车从一条小路刚刚驶入一个景区加油站，见前面拥挤着很多车辆，全都在排着长队等待加油，邱八推醒了睡着的邱三。
“三娃，快醒醒！你来等着排队加油，我去打个电话。”
邱八说着下了车，朝排队的车队后面走去。
邱三迷迷糊糊的坐到驾驶员座位上，松开手刹跟着前面的车队，缓缓溜进加油站。
“我想去厕所。”
趁秋三下车加油的功夫，见邱八站在远远打电话，坐在后排的芳芳对秋三说。
“去吧，去吧，抓点紧！”
芳芳下了车，向卫生间走去。
此时，邱八站在加油站外，正与那位神秘人通电话。
“我说，我想了一下，可以过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你确定那是阿龙他老婆吗？”
“当然确定，我一直跟着的。”
“她旁边没有人保护吗？”
“绝对没人。”
“那好吧，我这就过去。”
“您什么时候到？”
“你不要管我啥时候到，哦……我是说现在路上有点堵车，等我来了再联系你哈，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好的，我这就发给您。”
邱八说完挂了电话，紧接着他就收到一条短信。
他看看短信上的内容，关上手机向皮卡车走去。
等他走到皮卡车旁时，发现芳芳不在车内，警觉的四处张望起来。
“三儿，芳芳呢？”
“放水去了嘛！”
邱三关上油箱盖，擦擦手，探头探脑的看看车内回答道。
“哎呀，叫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你这娃……”
邱八着急的刚一转身，见芳芳从加油站内的小超市里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
邱八不禁高声喊叫起来。
“我上个厕所，刚才进去超市转了一圈，也没啥东西可买的……”
芳芳一边回答着，一边走回车旁。
“没啥可买的还磨蹭这么久……”
见芳芳瞪了他一眼，邱八即刻收住不再出声。芳芳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刚准备上车。
“你……你坐到后面去，照顾老太婆。”
邱八抓住芳芳的胳膊，拉开后排座车门，让芳芳上去。
“换来换去的，不知你作个什么妖。”
芳芳絮叨着上了车，忍着怒气坐到林奶奶身边。林奶奶依旧昏迷着。
邱八自己坐到前排副驾驶座位上，他转过脸来，盯着众人。
“你们可要听话，现在到处都是人，不像在咱村里了，很可能随时会警察来检查的，你们谁都不许慌张！尤其是你，芳芳，千万别擅作主张，莫胡来哈！”
邱八表情严肃，凶相毕露，向他们发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警告。
芳芳侧头看着外面，并不接触他的目光。邱八看看前方，心里琢磨着什么。
邱三用手势告诉他，示意前面的车走了。邱八点点头。
“走！开车！”
邱八轻声命令道，他看着窗外，似乎有某种不详的感觉划过心头。
就在他们的车刚刚加入到拥堵的车队里没多久，便发生了翠翠追车的一幕。
“砰砰砰……砰砰砰……”
皮卡车还没停稳，翠翠就突然出现在车外，猛烈敲打着车窗。
邱八惊恐的眼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面露异色。他赶紧催促邱三。
“快！快开车！”
秋三慌乱中发动汽车，车身猛的一下蹿了出去，与前面一辆车发生了追尾，可他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加速使劲将前面的车顶开，撞出一条生路，朝前方直冲出去。
翠翠跟着皮卡车拼命追赶，眼里流着泪，嘴里大声呼喊着。
“奶奶！奶奶！”
翠翠跟着皮卡车冲过路口，脚下一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皮卡车一个急刹，邱八从车内跳了出来，几步冲到翠翠跟前。
就在邱八刚刚抱起翠翠的一瞬间，阿龙的车冲了过来。
邱八急忙将翠翠抱到皮卡车旁，拉开后排车门，将翠翠塞进车内。然后，邱八一把将邱三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自己跳进了驾驶室。
“你给我顶着！”邱八命令着秋三，猛的踩下油门。
阿龙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迅速奔向皮卡车。
邱三跑过来，试图想要阻挡阿龙，被阿龙一个飞脚踹翻在地。
阿龙向皮卡车疾奔过去，可还没等他及时赶到，皮卡车便扬起尘土飞了出去。
阿龙见邱三躺在路边，几步过来抓住邱三，将他拖回自己的车旁。
阿龙回头去看皮卡车时，仿佛看见了邱八阴险的嘴脸在嘲笑他。
“你娃这次又输了，你是斗不过我的。哈哈哈哈……”
邱八的奸笑声从空气中传了过来，像一团毒气回荡在阿龙耳边。邱八那副阴损狡猾的嘴脸，在他眼前逐渐放大，让他不忍直视。
阿龙咬了咬牙，将邱三塞进车里，用伞兵绳捆上他的手脚。然后，迅速跳上吉普车，紧急启动，向着皮卡车逃走的方向，追逐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