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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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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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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者》连载

第二十四章 灾难中的爱与哀愁

爱能融化一切冰冻,爱也能摧毁美好的一切。

为了这些孤儿,花妈妈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我的未婚夫,是带着任务去的那座海滨城市。他为了满足我的愿望,照顾我的情绪私自带我外出旅游,以军烈属的名义去参观那个城市里,当时还没多少人能获准进入的场所,我们甚至连婚礼都没有举行。除了一张结婚证,也没有单位介绍信,这在当时任何正规宾馆、招待所,都不被允许接待我们的。所以,我觉得那场灾难对于我们是罪有应得,我们是有罪的才会遭此劫难。要不是为了满足我的私欲,我的未婚夫也不至于死,更不会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去救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花大妈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显得很平淡,但对于红姐来说却是异常的震撼。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花妈妈说这些往事。这使她的内心波澜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一阵胃肠蠕动令她顿感翻江倒海,一股子酸水味直冲喉咙,直奔口腔、鼻腔、脑腔而来。她迅速跑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哇”的一声便呕吐起来……

这种感觉太让人难受了。是难以接受,还是难以承受?此刻,红姐已分不清了。她就是想哭,却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如果此时四哥在她身边,或者阿龙在她身边……

这该死的阿龙,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想给四哥打电话,可那样她就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这会儿,要是四哥在她跟前,他一定会撸起袖子,露出他粗壮的胳膊,让她结结实实地咬一口。可现在,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需要的男人,此时却一个都不在身边。就像地震发生那天,她被那突然而至的天灾惊醒之后,身边除了哭闹的弟弟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爹妈不知到哪里去了。从那一刻起,她的整个人生就毁灭了,或者被改变了。

天塌了,家没了,有的只是眼前的满目苍夷和对那个世界巨大的恐惧感与陌生感,直到花妈妈的出现。这个女人,像天使一般拯救了他们姐弟,给了他们新生,给了他们家的温暖,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勇气。那是一种重获新生的体验,一种无限的恩情,一种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那如果花花真是人家的骨肉,该怎么办?”

云湖深处,一只水鸟闻声惊飞而起。望着水鸟越飞越远,花大妈出神的目光竟一时不知如何收回。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或是不想回答。

以她的习惯,思考问题不会超过三秒钟。可今天,她却许久都没有答案。

红姐拧开水龙头,一头扎进面盆里。她手捧冰凉的水,不停冲洗着满面淌下的热泪。此时,她真想打开花洒,让自己站在淋浴底下,把自己浇个透心凉,让这冰冷的水浇醒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她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你倒好,反问起我来了。”

当红姐再次坐回花大妈床前时,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相当的令花妈妈失望之极了。从小到大花大妈都对她充满期待,对她给予过高的希望。希望她能多读点书,希望她能考上大学,希望她能接手福利院的工作,希望她更出息一些,让她少操点心。

可自己却总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一次次令花妈妈失望,一次次辜负花妈妈的一番苦心。自从自己离开福利院这十多年,虽然也时常回来参加一些活动,但每次回来,都不敢面对这个,如妈妈一般亲密的女人。

她这个倔强的性格到底是怎样形成的?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也许,出于人在遭遇灾难之后的一种应激反应,或者单纯的想保护弟弟,不愿在任何人和事面前妥协,不愿低头,不想过于依靠花妈妈的保护,或者想及早脱离她的视线,或摆脱某种无形的压力与控制。

那时候,在福利院这个小小的围城里,没有谁能逃离花妈妈的掌控。

“我感觉,我们和这些木偶差不多。”

那一次,市里的木偶剧团来院里慰问演出之后,在福利院后山的小树林里,四哥这样对他们几个孩子说。

然而,作为孩子头的红姐,当时也只能尽力安慰大家。

“花妈妈为了养育我们不容易,她都是为了我们好,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们一定要听花妈妈的话。”

所以,此时此刻,她也只能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曾给予自己无限关爱,如今令人心生怜爱,心疼不已的,慈祥可敬的老妈妈,不知道要用怎样的一番话语来安慰她。她知道一切言语或许都无法真正解决眼前,所面临的这个复杂而又使人困顿乏力的难题。这问题几乎完全缺乏足够的理性支撑,又鲜有回旋的余地,反而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我们到了滨海之后,除了几次事先安排的参观,其实,他也没多少时间陪着我。大多数时间,我都是独自待在他一个熟人安排的空房子里。那个地方像个仓库,什么都没有。两张行军床,几块木板和几只木箱就当作了桌子和凳子。白天,他就拿个望远镜,上到旁边的一个水塔上去观察、瞭望,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说有纪律,不让说,我也没有问。晚上,他偶尔会出去一下,拿一些资料什么的回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红姐心里明白,这些话,花大妈一定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在她听来,这些故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有在一些杜撰类的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怎么居然在这个养育了他们半辈子的老妈妈身上发生?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地震发生前几个小时,他就告诉我,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说天亮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不过,我现在想起来,当时他确实问过我一个问题。现在想起来,这个事儿也就真的不那么蹊跷了。”

“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红姐其实已经不那么惊讶了,她甚至开始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传奇故事,让这段奇异的旅程充满了神秘色彩。

“他说,假如让我带一个孩子回去,我会不会不同意?”

“啊?这孩子是谁啊?”

“当时,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说,是一个战友的孩子。还说,那战友已经牺牲了。现在,那战友的妻子带着他们刚出生的孩子,就在这个城市。因为,那女人得了重病,可能时日不多了。他说,他还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只是想先问问我,看我是否同意。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替战友收养这个孩子……”

“天啦!当时你们……”

红姐看看左右,急忙放低声调,“当时你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呢,他就这么草率吗?”

红姐这句话说的极其小声,她知道这样的说法是非常无礼的,她不想冒犯花妈妈,从而增加她的伤感。花大妈却没她想的那么脆弱,她平静的说道。

“哎……他倒不是草率,他这个人就这样儿,可能是上过战场的缘故吧,把战友情看的特别重,什么事都先想到战友。”

“后来呢?”

“后来……就地震了呀!”

花大妈说这话时反而异常的平静。而红姐也由衷的感到,从前,自己只知道无限敬佩的,是花妈妈的这份善良与执着。现在,她更加明白花妈妈为什么会领养孤儿,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把收养孤儿、抚育孤儿这个事,当作自己终身的事业来做。

“那可能是一种红色基因的传承吧。我未婚夫他们一家都是军人,到他自己尚未成年时,也变成了孤儿。他们那个村,几乎没几户人家是完整的,大部分亲人都留在了战场上。是部队养育了他,培养他成长。所以,只要是部队的事、战友的事,他都会尽心尽力去做,什么回报都不要。我就是看他这样,才被他深深吸引的。”

此时,花大妈脸上似乎绽放出一抹艳丽的霞光,连眼光中都带着绚丽的彩霞。

爱情的魔力总让人心生愉悦,一对惺惺相惜的恋人定会心生欢悦,相慕欣赏,眼中所见皆为美好。相依沉浸在爱的暖流中,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馨浪漫。在那爱意浓烈的氛围中,山川河流皆成诗画,草木花鸟尽显柔肠。只需那么相视一笑,便胜过世间一切美好的语言。顿觉岁月静好,现世安好,所有烦恼皆可抛于脑后。唯愿沉醉在爱的幻梦中,永不醒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四哥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有这种风和日丽的感觉。那饱含深情的目光,如暖阳穿透云层,也曾洒下一片温暖与希望。

“地震突发那天,我害怕极了,恐惧将我整个吞噬……”

花大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阴霾,轻声说道,“当时他不在我身边。我感觉到地动山摇,努力回忆着他教给我的自救方式,拼命挣扎着冲到街上。就那么短短一分钟不到,所有一切全都化为乌有,都在烟尘中消失殆尽。”

这样的记忆对红姐来说,依然感同身受。这情景至今刻骨铭心。那时,他们身处同一座城市,处在同一时段。由于那时候她还太小,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那天某些可怕的场景,却已深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我站在大街上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呼喊着他的名字。四周都是残垣断壁和惊慌失措仓皇出逃的人。漫天飞舞着沙石、尘土和无尽的烟尘,脸上、身上全是土,嘴和眼睛里都是沙土、粉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四周听到的不是拼命呼救的人声,就是一声声哀嚎……”

是的,是的,这个记忆太深刻了。

那时,红姐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抱住还被裹在襁褓中的弟弟。她哪里也不敢去,也动不了。浑身上下不是尘土就是汗水、泪水和不知哪里来的血迹,也不确定自己哪里受了伤,一点痛感都没有却一步也动不了。她想站起来,却始终迈不开步子。整个人僵硬地半卧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里,粉尘掺合着泥沙与泪水,眼内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她想寻找父母在哪里,村里的男女老少在哪里,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远处,微微的,有一丝残存的蓝光在闪烁。

后来听人说,就是那道蓝色的光闪过之后,她的父母、亲人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光着脚,淋着灾后的雨走在一片废墟中,四周都是哭声,我想拼命找到他。可后来我累了、渴了、饿了,实在走不动了,两眼一片茫然。我看见一些幸存者在相互救助,我想参与他们,看看能不能尽一分力,也想四处找找他,却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也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晕倒在路边……”

“当我醒来的时候,感觉一个有力的男人正抱着我,拼命把我抱到一处安全又能躲雨的地方。当他把我放下来时,我看清楚了,是他,我的未婚夫。我的爱人……那一刻,我太开心了!”

“你还好吗?都怪我……”

他抚摸着我的身体,想检查看我哪里受伤了。他泪流满面,确认我没有受伤,便使劲的抱着我,亲吻着我,生怕一撒手我就不见了。

“你没受伤就好,太好了。都怪我,都怪我,我还以为你……”

我抚摸着他的面颊,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泥土,头上扎着绷带。

“你怎么受伤了?”

我惊呼起来,大声质问他,“怎么搞的?伤的严重吗?”

“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余震又一次来了。他拼命护着我,泥土、碎石、尘土全砸在他背上。

过了一会儿,余震终于过去。他见我没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手腕上戴着的一只手表摘了,轻轻放在我的手心。

“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父亲立功受奖的奖品,是他委托战友交给我的,也算是我们家,唯一值钱的财产了。你替我好好保管好它……”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顿时警觉起来,不知他给我交待这些干什么?

“你听着,前面还有几处危险的地方,人还没有救出来,我要去参加战斗……”

“你,你不要命了?”

“要命,当然要。但是还有一些群众没有被抢救出来,咱们的大部队还没有进来,我是个军人,是党员,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们要在第一时间保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你待在这里比较安全,等我回来……”

“我……我不要你走!”

“听话,我们这次出来,我没有跟组织坦白,犯了纪律,要争取……哎,不说这些了。总之,你好好待着,余震已经过去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我很快就回来。”

尽管我知道,他那些话都是安慰我的,我纵然有再多么的不舍,也只能流着眼泪任他远去。然而,这一去,他就……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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