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的喧嚣早已被这荒野的沉寂阻隔在外。
一棵粗壮且枝叶茂密的大树底下,阿龙临时搭建的宿营地安静祥和。手里把玩着打火机,阿龙看着早已睡熟过去的翠翠,他不时仰望星空,不时冷静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擦燃火机刚要点烟,突然,一束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照射在他的脸上。光束的尽头,一名警察与一名协警的身影若隐若现。
“你们是哪儿来的?在这里干什么?”
警官的声音严厉而低沉,阿龙抬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当他透过手电光看清来人的面孔后,脸上反而流露出一丝镇定。他没有立即回答,从嘴里将香烟取了下来,冷冷地瞪了那名警官一眼。接着回头看了看翠翠,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此时,翠翠早已被惊醒过来,翻身坐起,身体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我在问你话呢,请你配合一下!”
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个妖怪,你把我的姑娘吓着了,你给我小心点!”
阿龙直瞅着警官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和埋怨。
警官闻听脸色瞬间缓和下来,笑容满面点头哈腰吆喝道。
“豁哟!是龙哥啊,怪我,怪我……”那警官脱了帽子擦着头上的汗,“我真不晓得这是你家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哼……夜黑嘛!”
阿龙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尽量用身体挡住警官的视线,不让他直视翠翠。
他重新将烟放在嘴里,点燃之后深吸一口。然后,伸手将烟盒递给警官和协警。
“来,抽支烟!”
两人连忙摆手拒绝。
“你晓得,我俩在执勤,不敢抽烟的嘛!”
警官笑着,目光照旧瞥向翠翠那边看了一眼,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阿龙其实早已察觉到他的意图。
“刘警官,你看啥呢?姑娘困了,要睡觉!”
“龙哥,最近气色不大好嘛,怎么着?身体扛不住了?”
刘警官尴尬地笑笑,故意转移话题。
“哼……”
阿龙对他的意图早已深知肚明。他冷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刘警官,“您还真的莫乱想!看看,这是我闺女的身份证!”
翠翠原本假装睡着,听到这里,眼睛猛地睁开,紧张地盯着阿龙的动作。
刘警官接过身份证,凑近了认真的看着,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哟!刘雯燕,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嘛!还真是我们老刘家的人啊!”
阿龙的脸色微微一变,刘警官立刻察觉,赶紧将身份证还给他。
“龙哥!我不是那个意思!这……”
阿龙接过身份证,放进钱包,装进口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好了……我晓得!我晓得!”
刘警官见阿龙的脸色缓和下来,赶紧向身边的协警介绍。
“我给你说,这位可是咱们的老前辈了,赶紧敬礼!”
那名协警犹豫了一下,别扭地举手敬了个礼。
“前……辈好!”
阿龙摆了摆手:“不要听他胡说,我只是个戴罪之人!”
刘警官连忙打圆场:“您……可别……这么说……”
阿龙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大刘,莫说那些了!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又搞什么呢?”
刘警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阿龙又说:“哦!你们有纪律,该查案就查案,我们老百姓都会配合的!”
刘警官点了点头:“龙哥,看你说这些,这深更半夜的出车,你才应该注意安全!”
阿龙淡淡一笑:“都不容易!”
刘警官叹了口气:“那你没事,我们就走了!你注意安全!”
阿龙点了点头:“大家都要注意安全!小心点!”
刘警官正准备向他敬礼,却被阿龙的眼神及时制止。他慌乱地掩饰了一下。
“好的!龙哥保重!”
阿龙摆了摆手:“走吧!”
刘警官带着协警转身离开。协警小声地问刘警官:“这个就是传说中,因严重违纪被开除警籍还被判了刑的刘元龙嘛?”
刘警官立刻低声呵斥:“闭嘴!别瞎说!”
阿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郁。他摇了摇头,转身看向翠翠。此时,天色已渐渐转白,第一缕曙光悄然洒在翠翠的脸上,她的脸上、头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只留下一片狼藉。
晨光初现,水帘洞口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邱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发现邱三已经睡得正香,便轻轻拿了一件衣服盖在他身上。随后,邱八走进一处类似办公室的石洞,打开保险柜,取出几包白粉和一些钱,装进一个帆布背包里。他背上背包,沿着石径、台阶向外走去。
穿过绿色环绕的自然景观,走过落水形成的瀑布和小溪,再穿过台阶和天桥,邱八来到一个院子的后门。红墙内是一座小道观,邱八打开后门,闪身进入道观,穿过一道暗门。当他从墙上挂着的“八仙过海图”后走出来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老道的模样,坐在道房里供奉着果瓜鲜花的条案后面。
火神庙的院子里,已经等了好几位中年妇女,她们怀里抱着孩子,或拿着鸡蛋筐,或背着背篓、菜筐。一只手敲响了木鱼,领头的中年妇女蔡幺妹撩开门帘,走进道房。
邱八从帆布包里取出几包东西递给蔡幺妹。
“拿好贫道的宝贝,这可是我呕心沥血下了无数血本,花了我百把十斤气力和功夫炼就的灵丹妙药!”
“哦哟!我懂得起,都是好宝贝!”
蔡幺妹接过东西,满脸堆笑。
邱八又拿出一些钱交给她:“这些钱,都是路上用的经费,要管理好!莫要贪心!”
蔡幺妹一边数钱一边点头:“你老就放心吧!妥妥的!”
邱八继续叮嘱道:“你嘛……怎么把这几姨妈带出去的,再怎么平安无恙的把她们带转来!听到没有?”
蔡幺妹嘴里应着:“嗯嗯……听到了!八哥!哦,不,仙师!邱仙师!”
邱八点了点头:“好了,出发了!早去早回!”
蔡幺妹转身要走,邱八又叫住了她:“林家那个老妈子的孙女跑了,你晓不晓得?”
蔡幺妹一脸无奈:“哎呀,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晓得的,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邱八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晓得问题有好严重,不过,今晚上回来你们也要准备转移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免得夜长梦多!”
蔡幺妹抱怨道:“哎呀!那个挨刀砍脑壳的小妖精啊,我就说她是个狐狸精变的,哪晓得她会跑嘛?不过,真的有那么老火,害得我们都要转移么?”
邱八摇了摇头:“道上的事说不清楚,还是醒霍点好!”
蔡幺妹叹了口气:“嗯……哎!好不容易弄好的摊摊又要撤漂了!那个背时的林老太婆,看我马上喊人去找她算账……”
邱八摆了摆手:“这些事你就莫管了,今天把货顺利送到省城,能平安回来就是福气了!”
蔡幺妹点了点头:“仙师你真的太操心了!哎呀!简直辛苦你个老仙师了!”
“莫说这些,注意安全!快去快回!等着你们转移哦!”
“好的好的!那……我们走了!仙师保重!”
蔡幺妹道别邱八转身走出了道房。
邱八目送她们离开,口中念道:“无量天尊,乡贤保重!”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春城的环城高速路上,阿龙的车在薄雾中缓缓行驶。翠翠刚刚醒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她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困意浓烈的她使劲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阿龙。
“龙叔,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我阿龙说过的话,绝对算数!”
“真的吗?你……您的名字叫阿龙,和他一样!”
阿龙点了点头:“是啊!”
翠翠的目光虽然望着前方,但思绪却仿佛陷入了回忆与催眠之中。此时,天光已渐渐明亮起来,太阳从云层中透射出柔和的光芒。阿龙专注地开着车,两人陷入沉默。
车一路行驶,两人始终没有再说话。途中,乘客们陆续上下车,阿龙的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穿梭,起步、停车,一切如往常一般。然而,车内的气氛却异常沉重,仿佛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春城的街头,阳光洒在某星级宾馆门前。一对外国背包客男女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出租车。阿龙的车从远处驶来,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乘客刚下车,这对背包客便急匆匆地准备上车。阿龙急忙下车,用流利的外语与他们交谈,阻止他们上车。
“我已经收班了,要去交车。你们坐正规出租车吧,或者我可以给你们另叫一辆车!”
背包客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阿龙安排好他们后,转身继续驾车离开。
“大叔,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国家的外语啊?”翠翠好奇地问道。
阿龙笑了笑:“呵呵……这是一个传奇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金桥夜总会门口,洒水车缓缓驶过,留下一片湿润的地面。
阿龙的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夜总会门口。阿龙从车里下来,朝着暗处学了一声猫叫。灰灰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从暗处跑出来。
“干爹,他就在里面,你跟我来!”灰灰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阿龙点了点头,示意翠翠乖乖坐在车里。他和灰灰走进了夜总会,留下翠翠独自坐在车内等待。翠翠的目光扫过路过的人们:喝醉吵架的夫妻、被人架着走的中年醉汉、打电话吹牛的生意人、被追打的小三……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而压抑。
一名女领班带着几名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孩从阿龙的车旁走过。女领班歪着头照着镜子,突然发现了独坐车内的翠翠。她站在车窗前,朝翠翠摆手打着招呼。
“哎呦喂!这谁家的妹子这么水灵啊!来我们里面玩玩呀!”
女领班的声音带着一丝挑逗。
翠翠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这里面……能唱歌吗?”
女领班笑了笑:“能啊!太能唱歌了!你会唱歌吗?”
翠翠点了点头:“是啊!我会唱很多歌!”
女领班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们非常欢迎!”
翠翠犹豫了一下,问道:“一晚上,能挣多少钱?”
女领班暧昧地笑了笑:“这个吗要看你的本事了,只要客人喜欢,想挣多少钱都可以!”
翠翠想了想,小声说道:“我……那个……可以要个你的电话吗?”
女领班爽快地答应:“好啊!你可以加我的微信……”
“嗨!你他妈的干什么?”
就在这时,阿龙突然出现在女领班身后,大喝一声。
女领班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阿龙,连忙赔笑道歉。
“啊!是龙哥啊!对不起啊龙哥,这个是你屋头的……”
阿龙瞪了她一眼:“你丫滚蛋!”
女领班嬉笑着带着女孩们慌忙离开。
阿龙冲着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呸!草鸡混蛋!”
翠翠有些不解地看着阿龙:“您……干嘛呀?”
“你小小年纪,想干嘛呢?”
见阿龙余怒未消,翠翠嘟囔了一句。
“哼……又来了!”
阿龙得意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准备数数。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夜总会里冲了出来。除了服装不一样,他的发型、胡须、长相与灰灰那天假扮的老乞丐一模一样。张老五戴着黑眼罩,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灰灰跟在他身后,伸手抓扯,却没有抓住。
张老五几下窜到阿龙身边,哀求道:“龙哥,龙哥,你给我留点……”
阿龙冷冷地看着他,继续数钱:“留什么留?这是你特么欠我的,就这?还差得远呢……”
张老五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阿龙,你哥子也太狠了!”
阿龙冷笑一声:“我狠?当初不是你这怂货贪生怕死,关键时刻害我暴露身份,被邱八那个王八蛋栽赃陷害,污蔑老子私藏毒品,还撞翻接我老婆孩子的车,把我老婆弄成残疾,害我闺女被邱八抢走,我一人犯错全家老小跟着一起倒霉。还让老子被警队开除,脱了警服,蹲了大狱,我特么今天弄成这副球样不是拜你所赐吗?”
张老五反驳道:“龙哥,你被警队开除是你枪丢了喽嘛!”
阿龙身边的众人惊讶地看着他,灰灰连忙打圆场。阿龙却一把捂住张老五的嘴,怒斥道:“你闭嘴!”
张老五似乎还不甘心,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阿龙瞪着他:“你够了!你特么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张老五还想辩解,却被阿龙狠狠拽住衣领,强行拉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龙哥,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蹲了大狱。你不为我想想,也该为我家婆娘娃儿想想啊!娃儿还要上学,婆娘还要给小的喂奶,我上面还有七十多岁的老妈呀,龙哥……”
阿龙的脸色铁青,眼神中满是愤怒和无奈。他用力将张老五从地上拽起,怒吼道。
“你他妈的才蹲三年就叫委屈了?老子替你们背了六年黑锅,你还有脸在这儿哭穷!”
张老五死死拽住阿龙的裤子,身体往下出溜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哀求。
“龙哥,你今天,你不给我留点,我就起不来了呀……”
阿龙怒斥道:“你给我起来!你他妈的给我站起来!”他一边拖拽着张老五,一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
几名青年男女从夜总会里跑出来,众人一看是阿龙,都纷纷点头哈腰。
“龙哥好!”众人齐声说道。
阿龙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指了指张老五。
“好好好……好个毛钱!你们把他扶起来!”
众人立即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张老五扶起来。看着阿龙,一个个眼中满是敬畏。
哼,阿龙冷哼一声:“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快把他弄进去!”
众人连忙应道:“好的,龙哥!”
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张老五,准备将他拖回夜总会。
张老五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喊着:“龙哥啊!你给我留点啊!龙哥你做人不能这么绝啊……”
阿龙气得脸色铁青,猛地挥手道:“滚蛋!”
他看着众人将张老五拖进了夜总会,转身走回自己的车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车窗后面的翠翠看在眼里。
阿龙走到车边,看了看翠翠,又看了看夜总会的大门,摇了摇头,坐回车里。灰灰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阿龙身边。
“干爹,没事我先回去了!”
阿龙想了想,吩咐道:“这样,你给我继续盯着张老五,有事随时汇报!”
“是!”
灰灰点了点头,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翠翠惊异地看着阿龙,眼神中满是疑惑。
阿龙看了看翠翠,侧着身,似乎想跟她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他们欠我的……”
翠翠惊异地看着阿龙,眼神中满是迷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脸看向夜总会闪烁的霓虹灯,灯光在她眼中反射出一片迷离的色彩,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阿龙将车打着火,准备离开。翠翠突然使劲推着车门,想要下车。阿龙按了一下落锁开关,车门锁迅速关闭。
“咱们回去再说!”
阿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翠翠愣愣地看着阿龙,眼神中满是惊异和不解。
阿龙深吸一口气,启动车辆,驶离夜总会。
夜色中,霓虹灯的光芒逐渐远去,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网约车在夜色中穿行着,车内却是一片沉默。翠翠紧紧抓住座椅,眼睛盯着阿龙放在车内的烟盒和打火机。那打火机上印着一个外国女人,她的眼中顿时升起一丝好奇,一个上学时的画面,立即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课堂上,老师指着黑板上挂着的一副画,让同学们跟她一起念。
老师:蒙娜丽莎。
众同学:蒙娜丽莎。
老师:蒙娜丽莎。
众同学:蒙娜丽莎。
老师:林沐恩同学,你来读一遍!
翠翠站了起来,高声读到:蒙……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
老师:蒙,娜,丽,莎。
翠翠:蒙娜……丽,莎!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想到这里,翠翠脸上一阵燥热,看着火机上的女人画像,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一路上,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各自陷入莫名的思绪中。
阿龙脸上带着一丝忧郁,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之前的一幕,似乎还在他的脑海中转动。
“叫你打听的事,你问得怎么样了?”
就在夜总会某个隐蔽的角落,就在那个昏暗的灯光都照耀不到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和酒臭气,令人恶心和窒息。阿龙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张老五点了点头,凑到阿龙耳边一阵耳语。
阿龙听完后,微微点头:“好的,你再配合我演一出戏!”
张老五愣了一下:“啊?演啥子戏?”
阿龙附在张老五耳边,一阵耳语。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对自己的策划充满自信。说完之后,他盯着张老五:“听明白没有?”
张老五一脸懵懂,似懂非懂:“啊……哦……明……明白了!”
阿龙拍了拍张老五的肩膀,低声说道:“这次就看你的了,别再搞砸了!”
回忆结束,阿龙的车跟着驶入了那条熟悉的僻静小巷,车停在一座老旧的三层公寓楼下。他熄了火,转头看向翠翠,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
“到了,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