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强和宝珠吃了饸饼,喝了稀饭,劲头上来了!
小孩子总是闲不住,要把多余的劲头消耗掉!
富强和宝珠还不太能理会离乡的愁苦,吃饱了饭的兄妹俩就在沟坡上追逐、打闹起来!
灵秀收拾完吃饭的木板,又把昨夜雨雪打湿的柴草摊开、晾晒——
冬林走过来,对灵秀说:“你收拾一下,喊富强和宝珠过来,咱得起身赶路了!”
灵秀说:“你才吃过饭,都消消食再走!”
冬林说:“咱得抓紧时间赶路啊!趁着路上的冻还没化,好拉车,得赶紧走!等太阳高高,路上的冻化了,就不好走了!”
灵秀答应了一声:“管”,就招呼富强和宝珠过来。
富强和宝珠已经追逐、打闹得浑身热气腾腾,满头、满脸的汗!
灵秀抹着宝珠脸上的汗,嗔怪着:“这么能疯,出了这么多的汗,一会汗凉了就冷了!”
“没事!俺不嫌冷,俺钻被窝里——”宝珠在自己脸上、额头上抹了一把,红扑扑的脸蛋像两只红苹果一样。
“白天你就自己跟着架子车后面走走,白再钻被窝了。”灵秀一边扯拽着宝珠追逐、打闹弄绉的衣服,一边说。
“为啥?为啥不让俺钻被窝了?钻被窝又暖和又不要走路,可舒服了!”宝珠睁着黑葡萄一样毛绒绒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灵秀问。
“为啥,你吃得太胖了,睡在架车子上,咱大都拉不动你了!”富强冲宝珠吐着舌头。
“俺胖吗?俺没吃胖啊!天天没有好吃的,俺都饿瘦了呢!”宝珠说着,在地上转了几圈,好像让人看看,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吃胖,没有压得架子车拉不动!
灵秀抚摸着宝珠的脸蛋说:“没吃胖——没吃胖!就是你大拉架子车走得远,有点累了,咱给你大减轻一点重量!”
“噢——那俺知道了!”宝珠嘟着小嘴说。
冬林走过来:“没事——就让宝珠上车吧!多她一个小人也没多几斤,压不了车!”
“不,俺不上车!俺要跟着走——俺不能让大再累着!”宝珠坚定地说。
“管,管,管——就按你说的跟着车子走,等走累了再上车啊!”灵秀疼爱地对宝珠说。
冬林也在宝珠头上爱抚地揉了一下——
冬林在前边拉着车向前走,灵秀和富强在后边推着车,宝珠跟在后面走……
太阳升高了,路上的薄雪在太阳光照射下,像细碎的金子闪着金灿灿的光;田野里的雪显得比路上的厚了很多,已经能够把黑色的土地覆盖住;绿色的麦苗露出尖尖的小脑袋,像一根根饱满的茅根(茅草的果实);沟坡里背阴处的雪被风旋成一堆一堆,像一团团的棉花糖;枯黄的野茅草立在棉花糖身边,像守护着心爱少女的卫士。大自然用自己的笔墨,缔造着美丽的世界!
薄雪在暖阳下融化,地上有了些积水,人走过时,把地上的泥土踩踏成了泥浆。泥浆下边的冰还没有解冻,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冬林拉着车,走得更不容易,车轮在地上打着滑!
灵秀和富强在后边用力推着,宝珠也在车后推着……
看冬林头快要拱到地上,浑身冒着腾腾热气,流着大汗,灵秀心疼地说:“他大,要不咱白紧着往前赶了,坐下来歇歇吧!”
宝珠也耷拉着脑袋:“大,咱歇歇吧,俺一点也走动了!”
冬林看了看高悬的太阳,抹了一把汗水:“管,咱不走了,歇歇!”
他把架车拉到路旁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灵秀歇了一会,又把柴草摊开、晾晒;她把架车上的几块砖拿下来,支成一个三角,又拿来一口铁锅,坐到砖上;她提了一只铁桶,到路边的水沟里去提水……
水沟里的水结着厚厚的冰,只有冰面上一层有一些融化,那融化的一层冰水无法刮舀到水桶里。她又折返身,从架子车里取出一个小铁锤,再下到沟底,在冰面上捶凿起来——
“砰砰砰”几声捶砸,冰面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窝,几条白色的裂纹像白色的丝线,从捶砸的坑窝向外发散,伸向远处……
灵秀又挥锤砸了几下,白色的冰洞里冒出清冽冽的水。灌满一桶水,灵秀提着水桶向岸上走——
冰雪覆着的堤岸异常湿滑,灵秀一脚踏空,“滋溜”一声向下滑去,水也洒了半桶!
她向下滑落时,本能地伸手抓住身边的野茅草,身体才没有再向下滑——抓野茅草的手,被锋利的野茅草划烂了几道口子!
冬林和富强听到河边的响动,急忙跑过来……
冬林几步下到岸边,伸手抓住灵秀向上拽;富强在上边抓着冬林,宝珠在岸上抓着富强——一家人像猴子捞月亮一样,把灵秀从沟底拽上了岸。
冬林提着水桶,对跟在身后的灵秀说:“下次可不能一声不吭地自己去提水了,你要是滑到冰窟窿里可咋办?”
灵秀说:“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咋就能滑到冰窟窿里了?那冰厚着呢!想砸个大窟窿,钻进个人也不容易!”
富强和宝珠一人挎着灵秀一只胳膊,富强说:“娘,下次再提水,你就不要去了。俺长大了,俺去提!”
灵秀爱抚地抚摸了一下富强的头:“儿子真的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宝珠也跟着说:“俺也去提水,不要让娘提!”
灵秀掐了一下宝珠圆溜溜的脸蛋:“俺的宝贝闺女也知道心疼娘了啊!你可不能去,你还小呢,还提不动呢!”
富强打量了一下宝珠说:“你还是算了吧!你去提水,水桶不把你坠到河里就算好了!”
宝珠嘟着小嘴:“那俺长大了再提!”
富强撇撇嘴:“你长大了?小丫头能有啥劲?能提动一桶水?”
“大,娘,看俺哥又看不起俺了!”宝珠向冬林和灵秀告状……
灵秀哄着宝珠说:“白听你哥胡说,小丫头一样能干大事嘞!”
宝珠胜利似地噘着小嘴,冲富强扮了个鬼脸:“娘说了,小丫头和小小子一样能干大事嘞!”
富强不再说话,也冲着宝珠扮了个鬼脸——
冬林扭头看着说笑着的灵秀和两个孩子,脸上的愁云也消散开——他本来就是个性情开朗、心胸豁达的人,平时遇到啥事也不喜欢多愁善感。只是离乡的愁绪实在缠绕着他,挥之不去,才让他心里装满了阴霾,脸上布满了愁容!看到一家人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冬林心里的阴云也消蚀了些,背井离乡的愁苦也减轻了几分!
冬林把水放到几块砖支起的灶前,灵秀要去做饭,冬林抓住灵秀的手说:“你白动,快拿块布包一下伤口。天冷,伤口不容易愈合,别发炎了!”
灵秀说:“哪有那么娇气,不就是野茅草划拉个口子吗?俺早把伤口捏到一起了!看,都不流血了!”说着,灵秀把手伸给冬林看……
富强和宝珠也把头伸过来看,富强咧了一下嘴,做出疼痛的样子:“娘,你还是白干活了,那裂开的口子还不浅呢!”
宝珠的小手在灵秀的手上抚摸着,她怕太近了会触碰到伤口,只在伤口边缘轻轻地摩挲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滚动着泪珠:“娘,疼不?”
“没事——不疼!有俺闺女心疼俺,俺就不疼了!”灵秀的脸贴在宝珠的小脸蛋上蹭了蹭。
看着娘真的没什么事,宝珠又笑了!
冬林拌了面疙瘩——这种简单好做,暖和又好吃的饭食最适宜这个时候吃!
冬林给每人盛了一碗面疙瘩,灵秀从架车上拿出一小瓶酱豆,向每人碗里挖了小半勺,一家人就坐在砖头上,围着小木板,香喷喷地吃起饭来……
天快黑的时候,一家人来到一个集镇。
冬林说:“天快黑了,孩子们也都累了、困了!咱们别走了——找个小旅店住下来,歇息歇息,明个早起再走!”
灵秀说:“管!你拉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咱们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来!”
冬林把架车拉到一个小旅店门前,放好架车,对灵秀说:“你在这里看着孩子,俺去里边看看可有空房子了?”
冬林走到旅店,不大的店堂里放着一张简单的柜台。冬林走近柜台,喊了一声:“有人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柜台后边传了出来:“啥事?”
冬林向柜台后面打量了一下,一个顶着半毛头的脑袋从柜台后边向上抬了起来——一个面部有些浮肿的中年妇女,打着哈欠,睁着惺忪的睡眼瞅着他……
冬林说:“俺想住店!”
中年妇女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手伸出来:“拿来——”
冬林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几毛钱递给中年妇女……
妇女瞅也没瞅一眼,又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不是钱!是——介绍信,先把介绍信拿来看看!”
冬林一时语塞,支吾着:“介绍信?俺——没——俺忘记带了!”
冬林一家是半夜逃难出来的,哪里有介绍信啊?
“没介绍信?不行!”中年妇女语气坚定地说。
“俺多加钱!”
“多加钱也不行!”
“俺多加点钱!”
“加多少钱都不行!”
“为啥多加钱也不行啊?”冬林有些着急。
“没有介绍信,谁知道你们从哪里来的?万一是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咋办?”
冬林急了:“你看俺像阶级敌人吗?”
“咋?阶级敌人脸上也没写着字,俺放你进来住店了,万一你是坏人,俺可承担不起!”中年妇女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冬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折转身向店外走去……
看着冬林垂头丧气的样子,灵秀急忙上前寻问:“咋样?住上店了吗?”
冬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住上店可咋办?这寒冷腊月、天寒地冻的,没地方住可咋办?”灵秀焦急地说。
冬林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咱再跑跑——看可有旅店能让咱住?”灵秀试探着问。
“那就再跑跑找找看吧!”
冬林拉着架车,转了几圈,又找到几家小店,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们住店的请求!
冬林拉着车,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家人正愁着不知道到哪里去过夜?在询问到最后一个小旅店时,一个中年男子对他们说:“离这不远有个桥洞,平时看到一些拾荒的就住在那里。要不然你们去那里看看——多多少少能避避风,比睡在露天地里好点!”
冬林和灵秀谢过中年男人,拉着车向镇子外边的桥洞走去——
宝珠已经困得早早就爬到架车上睡着了,富强跟在车子后边,也一连串地打哈欠!
冬林摸着黑,在沟沿的土路上拉着车缓慢前行!
土路又窄、又坑洼不平,夜晚气温下降,雨雪泡湿的土路上了冻,车子轧在冻过的土地上,发出“咯咯噔噔”的声响……
“哎呀,这是到哪了啊?巅死了!”睡在车上的宝珠被巅醒。
“你睡车上还嫌巅啊?”富强对宝珠挖苦着。
“巅就是巅啊,睡车上也巅啊!要不你睡上来试试——”
“俺才不睡上边呢,懒翁才睡上边呢!”
“又不是俺想睡上边的!是大和娘叫俺睡上边的。俺也下来跑着,给大推车!”说着宝珠要翻身下车。
灵秀赶紧摁住她:“好了——好了——你哥和你说着玩呢!你小啊——还跑不动——推不动车啊,当然要坐车上了。你就老老实实呆车上吧,不要乱动,白掉下去了!”
“你就老老实实呆车上吧——不要乱动——白掉下去了!”富强学着、重复着灵秀的话,伸着舌头,向宝珠扮着鬼脸……
宝珠也不再说话,在车上攥着拳头给她大加劲!
冬林拉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
忽然,脚下一个打滑,车“哧溜”一声向下滑去——冬林紧紧套住肩上的绳索,双手死死抓住车把;灵秀和富强也拼命拉住车,车子还是快速向路边的沟里滑去……
宝珠在车上吓得“哇哇”大哭!
车子翻了几个身,摔到沟里!
冬林和翻滚的车子一起摔落在沟底,车上的宝珠哭声更大了!
好在是冬季,沟里没有多少水;又是寒冬腊月,沟里的水都被冻实了。车子虽然滑翻到沟底,不至于被淹!
灵秀赶紧下到沟底,去抱压在车下的宝珠!
富强也跑到沟底,从地上拉起压在车下的冬林——
冬林、富强和灵秀一起把架车掀开,灵秀一下扑到车边,把宝珠从车里抱出来……
宝珠“哇哇”哭着,灵秀把宝珠搂在怀里,上下左右摸索着:“宝啊,可摔烂哪里吗?”
忽然,灵秀感觉到手上粘乎乎、湿漉漉的!
冬林划着一根火柴,看到宝珠头上鲜血直流!
冬林说:“快,宝珠的头磕烂了,快把她送医院去!”
灵秀抱起宝珠就向镇上的方向跑——
镇上的医院只有一个中年男医生值夜班,灵秀抱着宝珠一头冲进了急诊室!
男医生看到头上流着血的宝珠问:“咋弄的?”
灵秀说:“磕着了!”
男医生说:“咋磕这么很?”
灵秀说:“你白问了——赶紧给孩子治治啊!”她急得带着哭腔说。
“那你把介绍信拿出来——我这就给孩子缝合、包扎!”
“又是介绍信?咋又是介绍信啊?”灵秀的眼一下子就瞪大了,她急吼吼地说。
“没有介绍信,不能看病,不能给开药!”男医生平静地说。
“孩子的头流着血,就这么看着她流着?”灵秀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冬林也焦急地说:“能不能先给孩子治伤?”
“不能!这是医院的规定——没有介绍信,谁都不许给人治伤、看病!”医生摇摇头,无奈地说。
“这,这可咋办啊?”灵秀哭着说,“这也不能眼看着孩子头就这样一直流着血啊!”
“医院有规定——我也实在没有办法,请你们理解!”医生无可奈何。
“医院就不管人的死活了吗?”富强义愤填膺地说。
冬林拉过富强,又和医生商量着:“你看可能想想啥办法,先给孩子的头止住血?”
灵秀流着眼泪说:“是啊,不能让孩子头这样一直流着血啊!”
富强也带着哭音说:“医生求求你了,救救俺妹妹吧!”
医生看到哭作一团的一家人,心怀恻隐地摇了摇头:“哎!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我前几天腿摔伤了,正好拿了一些药,还没用完,你们先拿去给孩子用!”
说着,他站起身,拖拉着右腿,向门边的一个木架走去……
他从木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皮包,从皮包里拿出几个药瓶、几个小纸包和一团纱布——
他把药瓶递给冬林说:“这个药瓶里是双氧水,这个小瓶里是碘酒。你们回去后,先用淡盐水给孩子清洗一下伤口,把一些污染物清除干净;再用双氧水清洗、消毒,最后在伤口上涂上碘酒。”
他又把几个小纸包递给冬林:“这是消炎药——这个是口服的,一天三次,温开水服下;这个是药粉,撒在伤口上;这卷是纱布,把伤口包扎好,两天换一次,防止感染!”
冬林接过医生手里的药品,千恩万谢:“谢谢您医生!不是您给俺这么多药,俺真不知道怎么治孩子的伤了!”
灵秀含着眼泪向医生道谢!
富强也向医生鞠躬道谢……
医生说:“不要谢!要谢就谢你们赶巧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拿了些药,想给你们也给不了!”
灵秀含着热泪,又连声说谢谢:“俺遇到好人了!”
医生平淡地笑笑说:“哪有什么好人?只不过能帮的帮一下就是了!”
灵秀又说:“您就是个好人!能把自己的药平白无故给俺这个陌生人——就是好人!”
医生说:“好了——别客气了!赶紧回去给孩子处理伤口吧!”
灵秀说:“俺还不知道您叫啥呢?”
医生笑着说:“怎么?还想知道俺的名字啊?”
灵秀说:“您是好人,好人的名字俺就得记着!”
医生又爽朗地笑了:“哈哈——还真要知道俺的名字啊?那俺就给你们说,俺姓葛——叫葛天良。”
灵秀说:“嗯——葛医生,俺记下了!”
葛医生说:“快回去给孩子把药敷上吧!”
冬林拉着富强,灵秀抱着宝珠,又千恩万谢地和葛医生告辞……
回到翻车的地方,冬林摸索着从架车上找到提灯,划着火柴,点亮提灯——
提灯玻璃灯罩已被打碎,冷风吹着火焰闪闪烁烁,富强站在提灯边上,用手捂着提灯,防止风吹灭了提灯!
冬林倒了一杯热水,灵秀拿纱布给宝珠擦洗伤口,又按医生嘱咐涂上碘酒、双氧水。宝珠疼得“哇哇”大哭!
富强一脸难过地哄着宝珠:“好妹妹,不哭了——上了药就好了!哥帮你打妖怪,把妖怪打跑了就不疼了!”
宝珠在一家人的安抚下,哭嚎变成断断续续的低声抽噎……
灵秀找了一块干净地方,把周围的茅草扯拽过来铺好,让宝珠坐在上面。她和冬林、富强一起把架车从沟里推了上来。
冬林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露天野地的,夜里风大寒凉,咱在这歇息可不管!”
灵秀说:“那到哪去歇息呢?咱没介绍信,人家旅店又不让咱住!”
冬林说:“不是说再往前有个桥洞吗?俺先去前边看看桥洞离这有多远?咱先到桥洞里避避风!”
灵秀说:“你把提灯拿着,能照个亮!”
冬林说:“提灯放这吧,灯罩烂了,提着——风一吹也灭了,不顶啥事!”
冬林起身要走,富强说:“大,俺和你一起去!”
冬林说:“这四野乌漆嘛黑的,宝珠头又烂了,你留下来陪着你娘和宝珠吧,俺自己去就管了!”
灵秀说:“让富强和你一起去吧,俺自己在这陪着宝珠!”
冬林还想坚持,富强已站起身:“大,咱走吧!”
冬林没再说什么,和富强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
四野一片漆黑,西北风“呼呼”刮着。脚下的土路又被冻上,人走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狗吠,让夜空显得更加空旷、寒冷、远寂!
走了不到一里路,冬林在暗夜里影影绰绰看到一条沟——沟里已近干涸,茅草长满沟坡。平原上冬天雨水少,小点的沟河蓄不下水,到了冬天基本就见沟底!
冬林走近了,看到沟上有一座石拱桥,他顺着沟坡下到桥洞,桥洞里没有水,桥洞有一两米宽,一人多高。他钻进桥洞,顿时感觉寒风被挡在了外面,桥洞里暖和了许多!冬林对富强说:“咱就在这里过夜吧——这比外面暖和多了!”
“管!”富强应和着。
冬林正想转身向坡上走,忽然听到身后的富强恐惧地喊:“你,是谁?”
冬林循着富强的喊声望去——黑夜里,一个黑乎乎的黑影,手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正一步步向富强靠近!
富强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喊着:“你,白过来!你再过来,俺大就打你了啊!”
黑影不吭声,还是举着手里的东西向富强逼近……
冬林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黑影手里的东西!
黑影手里拿的是一根擀面杖一样粗细的棍子,冬林把棍子攥在手里,对着黑影吼道:“白过来!再过来——俺真打了啊!”
黑影“哧溜”一下钻进了另外一个桥洞,冬林举着木棍跟着黑影到桥洞。在桥洞口,冬林让富强划着一根火柴,他要看看这个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火柴照亮了桥洞,冬林看到一个瘦弱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蜷缩在桥洞边上,浑身上下“瑟瑟发抖”,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他!
冬林放下手中的木棍问:“你是谁?咋住在这里?”
男人不说话,依然惊恐地看着他……
冬林看男人不像坏人,看到他身边堆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和破旧衣物、破书纸,冬林明白——这是一个拾荒的人。
冬林向拾荒人凑近些,拾荒人看冬林向他靠近,又本能地向桥洞边缩了缩身!
冬林说:“你白害怕——俺是个过路人,也是没地方住,想在这里住一夜,避避风!”
男人恐惧的神情缓解了些,对着冬林点了点头。
冬林和富强返回到灵秀和宝珠呆的地方,冬林对灵秀说:“前面桥洞里没有水,沟边茅草也深。咱过去,晚黑就在那里过夜,避风寒!”
灵秀抱起睡熟了的宝珠,把她轻轻放到架车上……
宝珠被灵秀轻微的动作震醒,迷迷糊糊地问:“娘,咱去哪里?”
灵秀说:“咱去找个落脚的地,到个暖和的地方去!”
宝珠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在架车上躺好!
冬林拉起架车,富强在后边推着,灵秀在旁边一手护着宝珠,一手推着车,一家人又在黑暗里摸索着向前走——
来到桥洞,冬林从沟边拽了些野茅草铺在地上;灵秀从车上拿来被子铺在野茅草上,暖暖和和的“床铺”就算铺好了!
灵秀把昏昏然睡着的宝珠从车上抱下来,放到茅草铺上——宝珠睁了睁眼睛,含混着说:“娘,咱到暖和的地方了?”
灵秀说:“到暖和的地方了!”
宝珠睁开眼向四处打量了一遍,忽然她的眼睛在桥洞边停住了,她睁大惊恐的眼睛,“哇”的一声大叫,就把头和身子向灵秀怀里钻!
灵秀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咋了?这是咋了?”
宝珠不说话,略微从灵秀怀里抬起头,眼睛从缝隙里瞅向桥洞边……
灵秀顺着宝珠的眼神向桥洞边望去,她看到桥洞边伸出半个脑袋,正向他们这边瞅!
灵秀也吓得吃了一惊,忙问:“谁?你是谁?”
那半个脑袋就连忙缩了回去!
宝珠把头向灵秀怀里拱得更深了,连声说:“娘——俺怕!”
冬林看了一眼另一个桥洞,说:“白怕!那是个流浪汉,拾荒人。和咱一样——没地方住,在这里避寒的!”
一家人在桥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放亮,灵秀就起来准备烧饭——吃好早饭,好趁早赶路!
她穿好衣服,正要起身,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宝珠,发现宝珠的头有些发烫。她把手放到自己头上,又放到宝珠头上,还是感觉宝珠的头有些烫。她又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宝珠头上,依然是烫!
灵秀急忙推醒旁边睡着的冬林:“冬林——快醒醒——宝珠发烧了!”
拉了一天车的冬林实在有些疲惫,听到宝珠发烧了,立马睁开睡眼:“咋?咋能发烧了?”
“可能昨个在车上冻着了——又磕烂了头——有些发炎!”
“那可咋办?”冬林有些着急。
“要不咱今个就不走了?这桥洞也暖和!咱在这里停一天——有啥事也好到医院再问问葛医生!”
“嗯,这样也好!这离医院近,有点啥事,也好去问葛医生!”
灵秀熬了稀饭,馏了几个红芋饸饼,给冬林、富强、宝珠每人盛了一碗稀饭,又拿出还剩下半瓶的酱豆,一家人围着小木板,正要吃饭……
灵秀端起一碗稀饭,拿着一个红芋饸饼,又在饸饼里夹了一大勺酱豆递给冬林:“你去——把这个送给桥洞里那个人!”
临近中午的时候,宝珠的烧退下去了一些,灵秀带着宝珠在桥洞口晒太阳,冬林和富强在附近拾柴禾——
拾荒男人也在桥洞口晒太阳……
宝珠还是不太敢看拾荒男人!
一个年轻女子从沟坡上走过来,手里挎着个篮子。
灵秀有些疑惑——这个人到这里干啥的?
年轻女子径直走向拾荒男人,拾荒男人有些紧张,向后缩了缩身体,眼神惊恐地看着女子!
年轻女子走近拾荒人:“爸,你天天躲在这里干啥呀?也不回家——没人再批斗你了!”
拾荒男人身体哆嗦着,眼睛四处瞅瞅,仿佛有人在拉扯他!
女子从篮子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让流浪汉换上……
流浪汉躲在角落里,不愿换!
女子又拿出两个饭盒——一个饭盒里盛着大白米饭,一个饭盒里盛着红烧肉。
流浪汉缩手缩脚,上前一把抢过女子手里的饭菜,又快速缩回到角落里!
女子看着流浪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女子把篮子里的衣服放到流浪汉身边,就向灵秀走过来——
女子走到灵秀跟前问:“你们也是住在这里的?”
灵秀点了点头说:“是——”把头又转向流浪汉,“那是——你的——啥人?”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流浪汉:“那是俺爸!”
“噢——那他咋住这里?”
“他受了点刺激——脑子有点毛病了!”
“你咋不把他接回家住?”
“他不愿意回家——一回家又疯又闹,就要住在这里!”
“噢,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怪寂寞的!”
“是啊!你们来了——有个伴,有个啥事,你们也能照应下!”
“没事,俺还得在这里住几天!有啥事?俺们给招呼着!”灵秀爽快地应承着。
女子和灵秀又说了会话,从女子口中得知——她叫郁红,流浪汉名叫郁锦文,是她父亲。原来是个中学老师,教学在全公社是出了名的优秀!喜欢文学,平时没事就写写文章,作作诗。就是因为一首诗歌,给他招来了横祸——被打成了右派,关进了牛棚。出来后就疯了——家也不回,到处流浪、拾荒,晚上就在桥洞里过夜!
听了郁红的话,灵秀心里一阵悲凉——他们也是因为被打成剥削阶级才有家不能回,一家人才背井离乡的啊!
郁红和灵秀又说了会话,就起身回家去了……
看着女儿走远了,郁锦文从桥洞里走出来,手里捧着女儿刚刚送来的两碗饭菜,他挺直了腰板,向灵秀走来——
宝珠看到他向她们走来,一阵慌乱,吓得又往灵秀怀里钻,嘴里嚷嚷着:“娘——那个疯子——来了!他朝咱这走来了!”
灵秀抚摸着宝珠的头说:“没事——他不是坏人,他不害人!”
郁锦文走到灵秀跟前,把饭菜放到她身边地上说:“给孩子们吃吧——增加点营养!”
灵秀愣住了,疑惑地看看郁锦文!
冬林和富强拾柴禾刚好回到桥洞,看到郁锦文,也是满腹疑惑!
郁锦文说:“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冬林说:“你不是?”
郁锦文说:“咋,你也认为我疯了是吗?”
冬林和灵秀点点头——
郁锦文说:“其实我没疯!”
冬林说:“那——你是——装疯?”
郁锦文说:“是啊,不装疯不行啊!就得拉去批斗、蹲牛棚——还得连累我女儿!”
冬林说:“那你这咋又不装疯了?”
郁锦文说:“我对着疯子就装疯——疯子也会说我是疯子,和他们一样了,他们就放过我了;对着好人我就不要装疯,我也就成好人了!”
冬林听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郁老师说得有道理啊!对着疯子就得装疯,才能和疯子一样啊!”
灵秀听得一头雾水,睁着大眼睛看看郁老师,又看看冬林:“你俩这是打的啥哑谜?一会疯子,一会正常人,七拐八绕的,俺都被你俩绕晕了!”
冬林和郁锦文相视一笑……
冬林说:“听不懂就白问了——反正知道郁老师是好人就管了!”
灵秀说:“俺当然知道郁老师是好人了!看他女儿对他那么孝顺,就知道他是好人——好人才能教育出好儿女啊!”
郁锦文笑着说:“妹子说得在理啊——都成哲人了!”
“啥是哲人啊?”灵秀又纳闷了!
冬林看了一眼郁锦文,又看看灵秀说:“不知道就算了——反正郁老师说你的都是好词!”
灵秀也不再多问,兀自笑着说:“郁老师说的是好词就好!俺不管啥哲人不哲人的,俺就喜欢和好人打交道!”
冬林和郁锦文又相视笑了……
郁锦文说:“快把饭菜给孩子吃吧,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灵秀说:“饭菜给孩子吃了,你吃啥?”
郁锦文说:“那不还有冬林兄弟早上送给我的稀饭、红芋饸饼呢嘛?”
冬林说:“早上给你送的饭你没吃啊?”
郁锦文说:“没吃,不动也不饿,正好留作中午饭!”
灵秀说:“那不管!早上的饭都凉了,一会你端过来,俺给你热了再吃!”
郁锦文说:“哪有那么娇气?我在这桥洞里住时间长了,都适应野外生活了——吃生冷的东西,根本没事!人的肌体是很聪明的——你对它越娇惯,它就越娇气;你对它粗糙点,它就变得更粗犷些,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灵秀说:“这大冬天的,那也不能吃凉的!你端过来,俺给你热热再吃!”
冬林也劝郁锦文把饭菜端来热了再吃!
郁锦文说:“你俩真是热心,我再推辞就有点矫情了,好汉禁不住良言劝啊,那我就把饭端来热热了!”
灵秀把郁锦文送来的饭菜摆在小木板上,她中午还是烧的稀饭,馏的红芋饸饼。
她把早上端给郁锦文的饭留给了自己,又给郁锦文重新盛了碗新烧的稀饭,拿了新馏的饸饼——
郁锦文和冬林一家人围坐在小木板前开始吃饭……
郁锦文看了看他面前的稀饭,问他早上剩的饭呢?
灵秀哄骗他说,给他盛的就是他早上剩下的——
郁锦文看着碗里的饭说不太像早上自己剩下的!
灵秀打趣说:给他盛的就是他自己早上剩下的,还说谁还能吃他的剩饭啊?
郁锦文不好意思地讪笑说:“早上的饭俺也没动过筷——只是觉得剩下的,口味没有新做的好了,还是俺这个老骨头吃最好!”
灵秀说:“老师年纪大了,身体要紧!”说着就让着郁锦文吃他女儿送来的饭菜——
郁锦文说:“我一把老骨头了,好东西就不要吃太多了,吃多了也是浪费!好东西留着给孩子们吃——他们是希望,是未来,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郁锦文说得激昂澎湃,冬林和灵秀听得心情激荡,他们从心底深处敬重这个刚刚认识的新邻居……
两天后,宝珠的药已经用完!
冬林又去找葛医生,葛医生说他的药都给他们了,他的腿伤好了,也不能再拿药了,他也没有药了!
冬林问到哪能弄到药?
葛医生说没有介绍信,是买不到药的——只有看当地人,谁家人生病了,拿的药多了,用不完的,看可能匀一点给他?
冬林在医院门口,见着从里边出来的人,就问人家有没有多余的药?
一天的询问,也没有找到药!
傍晚时候,冬林垂头丧气地回到桥洞,向灵秀说了见葛医生和自己在医院门口找药的事——
灵秀听了,一脸愁容:“这可咋办啊?宝珠还有点烧——要是停了药,再起了热,就麻烦了!”
冬林也一筹莫展:“是啊,刚有点好转——停了药,再烧很了可咋办?”
郁锦文听到冬林和灵秀唉声叹气,就走过来问是咋回事?
冬林就把自己去医院给宝珠寻药的事说了一遍,郁锦文沉思了一会说:“你俩别着急——没事,这事我来想办法!”
冬林问:“你想办法?你有啥好办法?”
郁锦文说:“你们不要问了,反正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冬林和灵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郁锦文头上缠着一块破布走出了桥洞——
正在做饭的灵秀诧异地问:“郁老师,你的头咋了?”
冬林听到灵秀说话,也从桥洞里走出来,问郁老师咋了?
郁锦文笑笑说:“没啥——昨天晚上黑,桥洞矮,站起得有点急,不小心头碰到桥洞上了!”
冬林说:“那你可得注意,白再发炎了!宝珠的药也没有了——要不然给你涂涂药,好得快!”
“没事,我是本地人,能拿到药!我现在回家去,让我女儿帮我拿点药去——”郁锦文轻松地说。
灵秀说:“你能回家太好了!回家了就白回这儿来了——家里暖和,还有孩子,一家人热热闹闹,也能吃口热乎饭!在这荒郊野外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受罪!”
郁锦文神秘地笑笑:“在这不叫吃苦受罪——在这自由自在,没人管没人问,自己想咋着就咋着,多自在!回去这个规定,那个红线的,哪个都违反不得!违反哪个,都是错,都是个罪,还得连累孩子!”
冬林和灵秀崇敬地看着郁锦文说:“还是郁老师想得周全!”
郁锦文说:“身体上吃点苦、受点累都不叫罪!心理上吃苦受累,才是真的罪!”
冬林和灵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郁锦文穿着破烂衣裳,拿着一根木棍离开了桥洞,向自己家走去——
刚走到村口,几个孩子正在玩耍,远远看到他走过来,一下围拢上去——有小孩子拿着小木棍在他身戳了一下,嘴里喊着:“疯子来了!”
郁锦文并不气恼,只是挥舞着棍子,做出要打人的样子,吓唬着孩子们!
拿木棍的孩子戳过郁锦文后,就快速地向远处跑去!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郁锦文看着跑远的孩子们,无奈地摇头笑笑!
郁锦文拄着木棍,破衣烂衫地站在自家门口……
女儿郁红正从屋里出来,看到头上包着破布的父亲,吓了一跳:“爸,你这是咋了?头上咋包着块布?”
郁锦文“嗯啊”着,做出疯癫的样子,用手指着头:“疼!头——疼——”
郁红说:“我看看,头咋了?”
“头——烂——疼——”郁锦文继续说着“疯话”。
郁红拉着郁锦文说:“快进屋——我看看是咋回事?”
郁锦文说:“疼——药——”
郁红说:“我找找看可有药了?”
郁红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药,就拿出户口本,拉着郁锦文说:“走!咱去医院看看——”
到了医院,医生给郁锦文开了一些药——郁红刚想从医生手里接过药,郁锦文一把抓住药,揣进怀里!
走出医院,郁红说:“爸,咱回家——我给你清洗下伤口,按医生说的把药涂上,再吃点消炎药,过两天就会好了!”
郁锦文不说话,只顾低着头快步向前走!
走到回家的路口,郁红拉着他向家里走——他挣脱开郁红的手,迈着歪歪斜斜的脚步,向桥洞方向走去……
冬林、灵秀和两个孩子都坐在桥洞口晒太阳,远远看到郁锦文手里举着包东西,孩子一样兴奋地喊着:“看!拿来了——拿来了!”
冬林扯着嗓子问:“郁老师——啥拿来了?”
郁锦文满脸涨红,两眼放光:“药——药啊,药拿来了!”
灵秀说:“好啊,郁老师——药拿来了就赶紧涂上,头上的伤口白再发炎了!”
郁锦文几步跨到冬林和灵秀跟前,把手里的药向冬林手里一塞:“快!快给孩子用上——”
冬林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郁老师,你这是?”
灵秀也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郁锦文……
郁锦文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说:“这还不知道咋回事?就是让你把这药快给宝珠用上!”
冬林摆着手推托着:“不!不!不!这样不管!你自己头上还有伤,得自己用上药才行——你给孩子用了,你自己的伤咋办?不管——这个绝对不管!”
灵秀也说:“郁老师,这可不管!你的伤才碰的,不用药肯定不管!”
郁锦文说:“我没事!我皮糙肉厚,不上药几天也就好了!孩子不一样——孩子娇嫩,抵抗力差,得及时给孩子用药!”
冬林和灵秀还想推让,被郁锦文挡了回去:“好了,好了,别再多说了——给孩子治病要紧!”
冬林感激地看着郁锦文,不知道说什么好!
灵秀眼里噙着泪,却说不出一个字——大恩不言谢,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能这样帮助自己一家外地逃难的人,什么样的语言都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当得知郁锦文头伤原因之后,冬林一家人更是感激不尽!
郁锦文听到冬林和灵秀说宝珠没有药品后,回到桥洞,就琢磨起来:他知道他是本地人,生了病可以拿药。可是,他身体好好的,怎么能去拿药呢?
他在桥洞里转了几圈,看着低矮的桥洞,心里就有了主意:他把自己的头对准桥洞,使劲撞过去——头立马就裂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向下流……
宝珠用了郁锦文拿来的药后,烧就退了下去——没过几天,头上的伤口也结了痂!
冬林一家也要离开桥洞,继续赶路了——
中午,灵秀做好了饭,冬林忙着摆碗筷,富强去隔壁桥洞里喊郁锦文,他们一家要在走之前再请郁老师一起吃顿饭……
富强刚走到郁锦文的桥洞,看到洞口边缘干涸的血迹,就问郁老师可是那天他头上磕烂的血迹?
郁老师神秘地一笑说:就是他头上的血迹!
富强看着那大片的血迹,有些心疼地说郁老师怎么那么不小心?咋能把头磕到桥洞上?
郁老师带着一份自豪,神秘地笑笑说:“不磕烂头——咋能拿到药?”
富强听得有些蹊跷,心里打着小鼓:郁老师的头难道是他自己主动磕烂的?
郁锦文看出了富强的疑惑,神秘地笑着说:“这是咱俩的秘密,谁都不许说!”
富强说:“你为了给我妹妹拿药治病,把自己的头磕烂了,不怕疼吗?”
郁锦文拍拍富强的头说:“不怕疼!男子汉就要有点英雄豪气,有点责任,有点担当,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富强似乎明白了郁锦文话的意思,使劲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富强还是没忍住对郁锦文说的帮他保守秘密的誓言——还是把郁锦文自己磕烂头,为宝珠拿药的事说了给冬林和灵秀……
冬林听后,郑重地端起酒杯,举到郁锦文面前说:“郁老师,俺敬重您的人品!来——俺敬您一杯!”
郁锦文摆摆手笑着说:“没啥——没啥——不值一提!富强侄子问我头烂的事,我就想着给富强说说,让他明白一些道理——男孩子要做的事和承担的责任。我俩是有君子协定的,谁知道这孩子又把我俩的秘密说出来了!”
富强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老师还说呢——做人要诚实!您做了好事,就要说出来,让别人都知道,都学着做!”
冬林笑着说:“对对对,富强说得对!做了好事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都跟着学着做才对啊!”
郁锦文爽朗地笑了说:“对对对,做好事也要宣扬——让大家都跟着学,跟着做,这样做好事的人多了,社会才能变好!”
灵秀在旁边听着郁锦文帮宝珠拿药的事,又感激地泪水蓄满了双眼!
告别了郁老师,冬林和灵秀拉着架车,带着富强和宝珠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