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禾从牛屋里出来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桃花村在革命小将们几年的批判、武斗中,闹得人心惶惶,终日不得安宁,粮食产量急剧下滑,村庄风气严重损坏,村民道德严重滑落,打架斗殴、小偷小摸逐渐多了起来!
张三娃和杨青面对这种情况,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张三娃和杨青商量着不能再任由这种情状发展下去,这样的风气再发展下去,桃花村就完了!
但是想改变这种风气,村里没有个主事的人,很难改变!
张三娃和杨青他们两个人清楚自己的状况——都不是最佳人选:张三娃腿脚有毛病,行动不变,又缺少文化,想不出多少治本的点子;杨青虽然有文化,但是人年轻,性子又有点柔弱,不能服众!
张三娃和杨青商量:还得想办法把老书记于旺禾解救出来,得由他来掌管桃花村的舵。
张三娃和杨青商量好解救旺禾的办法后,就开始实施——
王飞扬隔三差五会来牛屋,看看他手下败将于旺禾的惨状,享受一下胜利者的快感!
这天,他又带着几个人来到牛屋,守门的两个人看到是王飞扬,离老远就满脸堆笑,低着头哈着腰向王飞扬问好……
王飞扬看也不看两个守门人,径直向屋里走!
旺禾蜷缩在牛屋一角,长时间的黑暗环境,已经让他不太适应强烈的光照!
王飞扬打开牛屋门,强烈的光亮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也不想睁开眼睛,他知道来的人一定是王飞扬!
几年的牛屋生活,让他摸清了王飞扬的习性——隔几天他就会来牛屋羞辱他一番。
他不想看到这个人,但他身处逆境,又没有办法躲避掉他,只好蜷缩在角落里不理他。
旺禾不理王飞扬也不行,他来了后,总要找一些话说给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存在——王飞扬觉得只有在贬损于旺禾时,才能找到自己的优越感、存在感!
王飞扬说的话无非就那几句,旺禾早已经听得耳朵生了茧子!
王飞扬凑到旺禾面前嘻皮笑脸,阴阳怪气地说:“老家伙,在这里享受得咋样啊?晚上陪着老舐牛睡得还不错吧?可弄个老舐牛媳妇吗?”说罢,自顾哈哈大笑起来,跟随着他来的几个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王飞扬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一脸的阴森,狠狠地说:“你不是能吗?桃花村不是你说了算吗?老子就是要看看你还咋能?就要让你好好尝尝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滋味!”说罢,王飞扬转身就向屋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王飞扬一抬头,看到牛屋外黑压压站满了人。王飞扬急恍恍地说:“你们,你们要干嘛?”
“干嘛?俺们要你放了于书记。”屋外的人说。
“放了他?他可是反动派!放了他,还让他在外边搞反革命?”王飞扬说。
“就是,不能放了他——放了他,又要搞反革命了!”跟着王飞扬的人说。
张三娃跨上前两步说:“你们说于书记是反革命,拿出证据来——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证据!”
“就是,没有证据,凭啥说于书记是反革命?”孙来俊也向前凑了一步说。
王飞扬看到走上来说话的是张三娃和孙来俊,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对孙来俊说:“你个男盗女娼的货,有啥资格说话?”
孙来俊连忙缩回了头,不敢吭声!
王飞扬又转身看向张三娃说:“你老婆都被人睡了,你还在这人五人六的装个熊,你还能算个男人吗?”
张三娃的脸色已经由紫红转向铁青,还没等王飞扬把话说完,“嘭”的一声,王飞扬脸上已经挨了一拳!
王飞扬一时没回过神来,摸着红肿的脸,愣怔了一下,瞅着张三娃半晌才说:“你敢打我,你敢打老子?”
张三娃咬着牙说:“打的就是你!”
杨青也跟着说:“打他,打他!”
场院里的人一起跟着喊:“打他——打他——”
“打他个狗日的——看把咱们村祸祸成啥样了?”
“打!把他打跑——不要让他进咱们村!”
王飞扬还想说话,手下的人附到他耳边小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势众,咱不如先溜。等哪天单个人犯在咱手里了,咱再收拾他们!”
王飞扬听了,感觉说得有道理,就想从人群中冲出去……
人群中已经有人将拳头砸落在王飞扬头上——王飞扬抱着头,弓着腰,几个跟随的人弯腰护着王飞扬,在众人雨点般的拳脚中,冲出人群——
王飞扬一边向外逃窜,一边回头对追赶他的人喊:“你们等着——看哪天落到我手里,有你们好果子吃!”
张三娃看到王飞扬已经带着人逃跑,就说:“大伙不要追了,他跑了不来作事,咱把于书记救出来就管了。”
杨青也跟着喊:“不要追了,不要打了——打死人还要偿命的!咱把于书记救出来,就达到目的了!”
在众人追赶王飞扬的时候,水莲已经冲进牛屋,抱起角落里的旺禾,失声痛哭!
旺禾关进牛屋三年,她也三年没有见到他了!
她只能偶尔通过守门的人给他送点衣物,其他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水莲看着旺禾蓬松着、沾着草屑,像鸡窝一样的长发和乱作一团的长长的胡子,心都要碎了!
她抚摸着他的脸:“你这几年在这里受苦了!”
旺禾眼里含着泪,安抚着水莲说:“没事!你看——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英子也冲进屋,和水莲一起架着旺禾走出牛屋……
已经在黑暗里关了太久的旺禾,走出牛屋的一瞬,眼睛被明晃晃的太阳光刺得有点疼痛!
他仰天眯了一会眼睛,深深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
旺禾环顾围在他身边的张三娃、杨青、孙来俊和于家庄的老少爷们,眼睛又湿润了!
他睃巡着每一个人的脸,哽咽着说:“感谢老少爷们记挂着我!”
“你是俺们的好书记!把你解救出来是俺们大伙的心意!”
“俺们不喜欢这样天天打打斗斗乱糟糟的日子!俺们要过平安日子!”
“只有你才能带着俺们吃饱饭,过平安好日子!”
围拢着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旺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环顾着这些纯朴、善良的村民——他们不懂得什么阶级?什么敌人?他们只知道对他们好的,带领着他们,让他们吃饱饭,过平安好日子的人就是好人,就是他们要保护的人!
张三娃拖着残腿上前扶住旺禾:“于书记,咱们先回家洗漱、修整一下吧,有啥事回头再说!”
杨青招呼着围拢着的人群:“大家先散了吧——先让于书记回家歇一下,有啥事明个再说!”
“对,大伙先散一下,先让于书记回家修整修整!”孙来俊也冲着人群说。
人群慢慢闪开一条路,水莲、英子扶着旺禾,张三娃、杨青、孙来俊围在旺禾身边,一同向旺禾家走去……
旺禾来到家后,对围在身边的张三娃、杨青和孙来俊说:“你们也都先回去歇着吧!”
张三娃说:“你就踏实在家养养身体——村里安排了人巡逻,只要见到王飞扬的人,就给赶跑,不会让他们的人再进桃花村的!”
英子烧了一大锅热水,给旺禾找来几件干净的衣服——
水莲关上房门,给旺禾搓洗着身体——她的手缓慢滑过旺禾的肌肤,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旺禾身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疤痕,几乎覆盖了每一寸肌肤!
旺禾看水莲伤心,抚住水莲的手说:“没事——这不都挺过来了吗?”
水莲再也止不住心里的悲痛,呜咽着哭泣起来:“他们都把你打成啥样了?这几年你在里边吃了多少苦?”
旺禾安慰着水莲:“没事——这不好好地出来了吗?这几年操持这个家,辛苦你了!”
旺禾在牛屋几年受尽折磨,身体大不如以前——他的腿因挨打落下了残疾!
从牛屋出来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拖着有些跛的腿,走向田地——他要去看看那些几年没见的他心爱的庄稼!
六七月间,本该是农作物长势最旺的时候,而现在的田野禾苗稀疏,在烈日的烘烤下蔫头耷脑,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些原本肥沃的土地已经撂荒,长满了茴草、野芦苇……
半人多深的茴草、芦苇随风飘飘荡荡,偶尔从茴草地、芦苇间起飞的野鸟,让原本生机盎然的田野显得更加荒芜!
沟渠已经几年没有清理,长满了杂草,垃圾堵塞了河道!
旺禾带领村民们开挖的四通八达的沟渠,已没有几条能用!
雨季来临时,任由河水泛滥,淹没农田!
桃花村一片萧条!
看着曾经那么葱绿、茂盛的庄稼地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旺禾的心像针扎一样的疼痛——这是他深爱着的土地啊!是他带领大伙没日没夜开荒、平整的土地,是他挥洒过汗水开挖出的沟渠,是他精心待弄过的庄稼!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不再是当年那幅茂盛、葱茏、蒸蒸向上的样子了!
他的心里像堵上破棉絮一样难受,他想要把那破棉絮掏出来,可是他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就带着他那颗於堵的心去找张三娃……
张三娃正在院子里织一个破网床上的绳经,旺禾走进院门后,张三娃停下手中的活计——
张三娃从口袋里摸出一片草纸,从烟包里捏出一小撮旱烟叶,他把旱烟叶放在草纸上,又把草纸卷成一个旱烟棒。他把卷好的旱烟棒递给旺禾,旺禾抽了一口,呛得眼泪快要出来了,又把旱烟棒递给了张三娃……
旺禾问:“啥时候学会吸烟了?”
张三娃说:“你这几年不在家,俺平时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有啥难事了也没人帮忙出出主意!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顺心,一个人闷了的时候就卷个旱烟棒拿在手里闻闻,像有个人给自己支撑着一样——闻着闻着就上了瘾,就吸起来了!”
旺禾说:“烟还是少吸,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张三娃说:“还啥好不好的?都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不好就不好吧——能让心里快活点,有点啥不好也值了!”
“那倒也是,天天顾忌着顾忌着那,心里堵着不快活,还不如快快活活地活一回好!”
张三娃吸了一口烟,在胸腔里转了一大圈,又吐出一大团浓雾,他看着满脸愁容的旺禾说:“你今个来找俺不光是和俺说吸烟的事的吧?”
旺禾看了一眼张三娃,又向院外远处的田地看看,说:“这田里的庄稼长得不咋地啊!”
张三娃吐了一口烟:“可不是咋地——这几年人心都不在种地上,好好的地都荒废了!庄稼都长得给秃头上的毛一样稀疏、短小!有的地块打的粮食还不够种子,又快回到挨饿的年月了!”
“可不能再回到挨饿的年月!”
“再这样过几年,回到挨饿的年月是当常(正常)的事!”
旺禾说:“是啊,咱得想法子改变这样的状况!”
“俺们实在是没啥好法子想了,才和杨青一起想法子把你从牛屋里弄出来——你在咱村里威信高,人缘好,老百姓都服你!你出来带着大家伙好好干,把咱村以前的好光景再给找回来!”
“可是想改变咱村现在的状况,有啥好办法呢?”旺禾眉头紧锁着!
“是没有啥好法子,不太好办啊!这几年武斗闹得人心都散了,大家伙奔好光景的心思也不像以前了,劲头也没以前足了!都抱着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混日子——人心散了,想再聚拢到一起就难了!”张三娃愁眉不展。
“俺今个早上去地里转了一圈,想了一下,兆歪正是雨水充足,庄稼旺长的季节——要是不抓住这个好时候进行田间管理,秋后想有个好收成是不可能的事!”旺禾说。
张三娃说:“是啊——要想秋季有个好收成,夏季的田间管理必须得跟得上!夏季田间管理跟不上,田里缺粪肥,庄稼长不起来——田间野草再疯长,庄稼就都给糊死了,秋季就收不到啥粮食了!”
“你说得在理,俺也是这样想的——俺想着当紧的还是得先把田间的管理搞起来,先把田里的杂草除除,再给庄稼施点肥,把庄稼苗先保住再说……”
“除草好说,动员动员老少爷们去地里除除草就管了。施肥就不好弄了,农家肥都在春季播种时撒地里了,兆歪都没有农家肥了——看人家外边有施化肥的,能很快提高粮食产量。可是化肥贵,投入成本大,咱也买不起,用不起啊!”
“咱不用化肥,咱就用农家肥!”
“到哪弄那么多农家肥呢?”
“俺想了一下,咱就地取材,自己沤肥——”
“自己沤肥?咋沤啊?”张三娃不知道旺禾说的啥意思,有点摸不着头脑!
旺禾说:“你看咱这院前屋后有那么多栝乎子(杂草),地里也有那么多野草——咱把这些栝乎子、野草除掉,堆放一起,盖上土,浇上水——趁六七月伏天高温,几天就能沤好肥。把这些沤好的肥上到地里,不愁庄稼不长苗,不愁收不了粮食!”
张三娃的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除掉院前屋后的栝乎子,沤了肥,庄稼能长好,村庄上的环境也能干净、整齐点!”
旺禾笑笑说:“俺就是这样想的!”
“节气不等人,那咱说干就干吧!”张三娃急切地说。
“看把你急的!管,咱说干就干!”旺禾会心地笑笑。
“需要俺干啥?你只管吩咐!”
“哪有啥吩咐?是咱们一起干!”
“不管咋说,你说咋干,俺就跟着咋干——你一回来,俺就像又有了主心骨,浑身都有劲了!”
“光咱俩说还不管,你去把杨青找来,咱一起商量具体咋干?俺先去大队部,你找到杨青一起去大队部——”
“大队部都被那一帮红小将弄得乌烟瘴气,没法用了!”
“就是因为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咱才要去大队部。先从大队部开始收拾、整理,把大队部先用起来——没有个组织地点,就不像个组织样了。得让大家伙看看,咱们大队部还在,大队的人还在,还是有组织管着的!”
“管,俺这就去找杨青!”张三娃说着就起身去找杨青……
回到家里,旺禾拿了扫帚、水桶,向门外走——
水莲看他拿着扫帚、水桶,忙追上来问:“你这是又去哪?”
旺禾说:“去大队部看看——打扫打扫,长时间不用了,都荒废了!”
水莲说:“你才出来,身体还虚弱着呢!这就要出去干活,也不在家歇几天?”
“俺歇不住啊!看着大队里的啥都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俺心里急啊!”
“那你去吧!只要一说到工作,就不要命了!俺也说不算你——自己小心点,有啥需要干的,你吱一声,俺也过去帮忙!”水莲又心疼又埋怨地说。
“暂时不要你帮啥忙,三娃和杨青也都过去,有点啥活,俺几个就干完了!”旺禾说着,走出家门,向大队部走去……
这是一条他走了多少年的路——那个他曾经和大队干部们商量过多少次大大小小事情的大队部,在经历了几年的磨难后,他又要重新走进去了!
这次再走进去,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带领着桃花村的村民走出困境,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创造出远近闻名的好成绩吗?
旺禾还没到大队部,远远地就看见大队部尘土飞扬——
张三娃和杨青正在挥舞着扫把,打扫着院子……
旺禾远远地招呼他们:“恁俩来这么快啊!俺到家拿个扫帚、水桶的功夫,恁俩就快把大队部打扫好了!”
“你来了,俺有奔头,有主心骨,有干劲了!”杨青擦着头上的汗水,向旺禾大声说。
张三娃一边扫着地一边说:“可不是咋的?俺到杨青家,刚把你的意思说给他听,他就高兴得像个小年幼胡(年轻小伙子)一样,一蹦多高,拿着扫把、水桶就来了——”
“那可不嘛?这都憋多少年了,今个又回到咱战斗的老地方,心里可不高兴嘛!”杨青一脸的兴奋。
“可咱的任务还不轻啊!”旺禾说。
“只要有你领着大伙干,俺就啥都不怕,啥都能干!”杨青的脸涨得通红,胸口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王飞扬听说旺禾带着人把大队部清扫、收拾干净了,又在里边办起了公,就召集手下说:“大队部是咱的根据地,咱要把大队部夺回来!”
手下人一呼百应:“是该夺回来!”
王飞扬说:“咱今晚就动手!”
“好!今晚就动手!”
夏日夜晚,凉风驱走了白天的暑热;繁星闪烁,小草吸吮着夜露;小虫子在野草间“啾啾”歌唱,流萤翩然飞舞,像洒落人间的、细碎的水钻;白洋河水“哗啦啦”流淌着,青蛙在岸边“咕哇咕哇”求偶双宿……
一阵急促的狗吠打破了夜的静谧,“嘭嘭嘭”的敲门声把旺禾从梦中惊醒!旺禾披衣走出院门,见星光下站着张三娃和杨青——
还没等旺禾说话,张三娃和杨青就齐声说道:“狗日子的王飞扬又来了,带着人要抢咱的大队部呢!”
旺禾说:“大队部是他想抢就能抢走的?这次说啥也不能让他们再把大队部抢走,不能让这帮龟孙子再祸害老百姓!”
张三娃说:“是不能再让那帮龟孙再横行霸道,祸害百姓了!”
“可有啥好办法阻止他们进大队部吗?”旺禾问。
“各庄都安排巡夜的,就是巡夜的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回来报告的——现在他们正在咱们庄西头,被巡夜的阻挡在进村的路上。”杨青说。
“杨青,咱一起去看看;三娃,你再从庄上多喊些人过去,都拿点家伙,吓唬吓唬他们,把他们撵跑!”
三娃答应着就去村里喊人……
旺禾和杨青来到村口时,王飞扬正带着人往村里冲——
巡逻的人围成人墙,挡住了王飞扬他们的去路……
旺禾离黑压压的人群老远就喊:“谁在那里找事?”
王飞扬听到是旺禾的声音,讥笑着说:“哟,你这老棺材瓤子又来了啊,牛屋还没蹲够啊!还想再回牛屋闻牛屎香去?”
他手下几个人听了,“哧哧”笑了……
旺禾厉声说:“俺出来了,你就别想把俺再弄进牛屋去了!有俺在,就不许你们再瞎胡闹,再祸害老百姓!”
“那可保不准,说不定哪天又把你弄进去了呢!”王飞扬阴阳怪气地说着,就要往村里冲!
旺禾站到人群前面:“俺看谁敢?除非俺死了,谁今个要想冲过去,就从俺的尸体上踩过去!”
王飞扬刚想上前扯开旺禾,张三娃带着于多麦、于多寿、于多福、于得水、孙来俊一大帮人,手里拿着钗把、扫帚跑过来,挡住了王飞扬——
王飞扬还想向前冲,一个小兵附在他耳边说:“司令,俺看今天他们人怪多,咱还是别硬闯了,咱别打不过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今个先撤,等以后找到机会再来收拾他们!老猫都有打盹的时候,不相信他们能天天这么严防死守着,咱哪天瞅准机会再来!”
王飞扬听小兵说了,又看了看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也有些胆怯起来,就冲着手下人挥了一下手:“那好吧,今天咱就先撤,先饶了这些老不死的一回,哪天再来收拾他们!”
看着王飞扬他们走远,旺禾才舒了一口长气:“这小子还会再来捣乱的,还得想个长远的办法,彻底把他们阻挡在村外,不能让他们再踏进村才管!”
“是啊,他们一天天的不干活,就是瞎逛荡,想瞅机会作乱,还是很容易的!”张三娃说。
旺禾说:“各庄的巡逻还得加强,再多加派人手,一定得把他们阻挡在村外!”
张三娃说:“管,俺明个就安排!”
王飞扬又来了几次,想从其他的庄突破进到大队部,都被各庄巡逻的人及时发现,没能得逞!
桃花村轰轰烈烈的清扫庭院、疏通沟渠、割杂草、除栝乎子的卫生运动又开始了,一切仿佛和几年前一样,一切又好像和几年前不一样!
各庄出工的人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有些人以身体不好,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各种借口和理由推脱不出工;一些出了工的干劲也不像以前那么足,晚去早回磨洋工;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现在不是以前的天了,还这么拼命干啥?说不定哪天又给打回原形了!”
旺禾听到这些议论,再看看大伙的表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次开会,批评、教育、劝说,也都无济于事!
用杂草、栝乎子沤肥的事还是在各庄推开了……
于家庄牛屋前堆起一个大土堆!
每天有人把院前家后割来的青草、栝乎子捆成捆背来,过称、记账……
一捆杂草、青栝记三分,年底按工分分粮!
肥堆铺一层杂草、青栝,撒一层土,再用水浇透!
各家各户每天再把尿罐提来,把屎尿倒在肥堆上——
六七月天,正是高温曝晒的时候,杂草、青栝闷在潮湿的泥土下,几天就开始发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被沤成粪肥……
桃花村各个庄都堆起了像于家庄一样的沤肥堆,只等着秋收后,地里庄稼收割完毕,打开肥堆,把沤好的粪肥晾晒干,施到地里就是尚好的农家肥!
旺禾看着村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肥堆,心里又像灌了蜜一样甜,他仿佛又看到了一片片葱绿茂盛、生机蓬勃的庄稼!
上了粪肥的庄稼没有辜负老百姓的期望,第二年午季,小麦和秋季收成都比前几年有很大提高!
旺禾和张三娃、杨青还有各庄的生产队长在大队部商讨着下年的工作——
旺禾信心满满地说:“照今年这个势头,这样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咱们桃花村又要回复到原来的先进了!”
张三娃、杨青点头称是,各队队长也都满怀希望地附和着……
冬天的时候,旺禾正准备再组织村民清挖沟渠,保证来年水流通畅,抗旱排涝,稳产增收!可是刚一入冬,他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
以前挖沟渠留下的气喘、打嗝的老毛病犯了,而且比以前厉害许多——着一点凉就咳喘不停,每天早上起床时和晚上睡觉前咳喘犹甚!
全村清挖沟渠开工以后,旺禾每天拖着病体,奔走在各个工地,查看工程进度,督促解决问题——
看着每天咳出五脏六腑的旺禾,水莲又心疼又埋怨:“你不能再这样拼命了,都是奔六十的人了,不是小伙子了!再这样拼命,真把命拼没了!”
旺禾说:“俺还能再拼几年!再不拼,就真没时间拼了!”
水莲说不过他,只好任他折腾了!
水莲找来各种偏方、草药,熬给他喝——喝了很多草药,也没见好转!
水莲拉着旺禾去公社卫生院,医生说是受了风寒,操劳过度,让在家保暖,休养!可他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在村庄各工地奔走……
